顾星朗哪里肯依,见她站起便从后揽死,“今后不用水书了。” 阮雪音气闷一叹:“是我不对。你该怎样还怎样。” 顾星朗想了想,“那今后我回信,先给你看了再送?” 阮雪音哭笑不得,转身见他一通动作乱了前襟,伸手帮他整理,“不必。我成什么人了。国君之间书信,我也不该窥视,以后不会了。” 顾星朗轻捏她下巴,“你在我这儿何时讲过那些虚礼?不要,以后就要给你看,正好帮我挑错字。” 水书她学得不如他,哪能挑他的错字。阮雪音扑哧笑,两人腻歪半刻,厮磨耳语间说起夕岭最后几日纪晚苓带宁王家的小庶女游山。 “早先她在鹤州授课,七哥尽地主之谊不止一次宴请过,都带着允凡,应是那会儿相熟的。” “这允凡虽为庶出,却从了顾氏此代女儿家字辈,足见宁王喜欢。” “就这么一个女儿,再无所出,又至今不娶妻,自然宠。但他从前不太带那孩子来霁都,因其生母低微;此番带,说的是家中娃娃们渐多,允凡算年长的,过来也好伴弟妹玩耍。” 信王家的一双儿女是随父圈禁了,无须相伴,同顾允凡亦差不多年纪。真正所谓弟妹,不过一个纪宸。阮雪音点头: “难怪。瑜夫人带着她,长公主带着宸儿,游玩都在一处。有长公主在,宁王同行也方便些。” ————— 最后几日顾星延狩猎毕,总去接女儿,也便难免同行,得不少相处时间。 “长公主有瞧出端倪么?” 顾星朗刮她鼻尖,“要习惯叫长姐。称呼上亲热了,关系才有近的可能。”他若有所思,“是打算问长姐观感。这种事,无论谁哪怕我,应该说尤其我,没法直接问晚苓。”
第六百七十五章 鹊桥 问淳月也是门技术活。 顾星朗实觉自己不擅这些婆婆妈妈,一个男人细运筹此类事,也很可笑。思来想去赶上淳月每逢二十八归省,他决定派阮雪音出马。 有孕之后顾淳月与阮雪音走近了不少,每回入宫,总要探望叮嘱,颇有替定惠皇后履职责意思。 “你本是医者,无须听我啰嗦。但君上第一子,实叫人挂心,眼看你肚腹渐隆,我是忍不住来瞧来问,是否都好、有无不适。” 阮雪音听淳风讲过最初那几年光景。十四岁的顾星朗即位,十七岁的顾淳月以长公主身份总领后宫、协同前朝,直至三年后嫁入相府—— 顾星朗未及弱冠,仍须纪桓帮扶,里里外外重压,可想而知。姐弟两个都才十几岁,比史载孤儿寡母的状况更堪忧,纪桓却未摄政,顾星朗自登基始便亲政,想想也很传奇。 她因此于许多层面上理解淳月,此为过去与对方诸多碰撞而始终未结仇怨之基底。 老师说人有了强悍的同理之心,就会平和开阔,此为智慧,不是良善泛滥。 “我自有孕以来得太医局悉心照料,一切都好,多谢长姐关怀。” 这姑娘是比从前圆融多了。淳月也觉感慨,“诞育孩子总辛苦,你就少劳心力。诸般人与事,自有旁人担。” 该指竞庭歌回家,或也指纪晚苓窘境。 “长姐不止一次敲打,认为君上与我妄为,或损相府颜面,现下——” 淳月不意她主动提此事,环顾周遭确定殿内没别人,“现下依然是问题。只是我说累了,看样子你们也不打算纳谏。好在夜宴余波至今未绝,以相府聪明,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息事宁人。但这才景弘七年,雪音,路漫长,而晚苓要在祁宫度一生。” “如果不用呢?” 淳月没懂,“不用什么?” “只是如果。瑜夫人愿意另嫁,也有这么个人——” “谁?”平白无故不可能这么问,淳月确定有指。 阮雪音细分辨对方神情,“长姐是半分没察觉?” 顾淳月想破了脑袋抓不出这么个人。纪晚苓常居高墙内,总共见过几人?此番巡城授课认识的?可阮雪音此问分明—— “我该察觉么?” 不戳就白问了。阮雪音没大干过这种事,莫名紧张:“夕岭几日,长姐全不觉异样?” 淳月细咂摸这一句。 两瞬后倒吸凉气:“老七?!” 阮雪音实没见过淳月失色,又忖自己初听也是震惊,扶着肚子倾身:“长姐小声些。” “你们,万不可为解难题乱点鸳鸯谱!” 确为顾星朗猜测,阮雪音本不尽信。再兼夕岭家宴那晚,两人往来交谈十分得体,并不见暧昧。遂将猜测依据说了,再问淳月: “长姐不觉秋猎期间,宁王过于频繁出现在瑜夫人身侧么?互动亦多。” 严格论几乎每次淳月都在场,倒有些发言权。“是多。但晚苓同我们家这些兄弟姊妹打小相熟,老七又是个不羁的,我观他二人往来,与从前无异。” 那自是从前就倾慕,一直这般在掩饰。 顾淳月说完也意识到了,“所以老七不娶,是为晚苓?”她全没有难题得解之如释重负,蹙眉更深, “这可要命了,哪有这样的事?别说相府,我顾氏也丢不起这个人!晚苓在祁宫受冷待已是半个青川皆知,一朝撮合此事,世人怎么想君上,怎么想晚苓,又怎么想老七?相府又如何自处?” 确难办,淳月此番诘问将她和顾星朗没细拆的道理拆尽了。 “总归长姐今来了,要不要——” “我此刻就去披霜殿。”淳月骤站起,转一半身复回头:“说你们点儿什么好!” 阮雪音头回觉顾淳月生动,并不如以为的难亲近。 后者再出现时整个人肃立御书房门槛前。 午膳过去许久,未时行将过半,秋阳罩了满庭梧桐在其身后,涤砚颇受威慑,领了长公主过来忙退下。 阮雪音歪在常卧那张软榻上,盖着半床薄被昏昏欲睡;顾星朗虚撑前额阅奏报,也觉不清明,打算看完这份起来走一会儿。 顾淳月杀气由远及近,将两人震得俱抬眼。 “长姐来了。”顾星朗先听见涤砚报。 阮雪音随之掀被下榻,待淳月走近,“长姐问过了?” 顾星朗观她面色不善,“弄错了?” 门被从后关上。 顾淳月至四方茶桌边一坐,“确有其事。” 另两人都觉无措。 阮雪音乍想起七月间纪晚苓分明还同自己说,为家族,会长留祁宫。 “老七确钟情她。但她无意再嫁,要长留祁宫。” “那瑜夫人,是如何知道的?”阮雪音晓得顾星朗问不出口也不会问,果断追:“宁王殿下,表达了?” 淳月摇头,将檀萦曾在宁王府见过霓裳画、又将之转告纪晚苓的事大致说了。 堪为实据,阮雪音当即瞧顾星朗。 顾星朗一咳,“那错不了了。”昔年相府为纪晚苓贺生辰,他们几个都在,自是见过她那副装扮。顾星延既早怀心思,也便如自己般作画以为留念。 三人都不说话。顾星朗与阮雪音相觑后齐望淳月。 “晚苓既表态,那么就此作罢。”淳月看着地面,“这种事,成了比没成更难看。你们两个,休再给我惹事了。” 阮雪音不曾料,关起门来淳月对顾星朗亦是这般长辈辞色。无怪从前挨训,她总有种遭婆母规训之感。 长姐如母,确实不易。 顾星朗颇习惯,此时他只是一个弟弟,眼见淳月出门走远,站起来伸懒腰: “晚苓那头我得去了。长姐一通问,她必知我们都知了,必会多思多虑,要把话说清楚。” 阮雪音全然清醒,披上外袍点头。 “竞庭歌已入韵水皇宫。”顾星朗便朝外走,不忘留话,“女君亲迎的,看样子,要住下了。” 数千里外韵水城,宫门内高木藤蔓相牵,女君所居却非殿亦难见日光,白瞎了南国四季春盛。 “闻说先君隐疾,不可见日光,方任此雨林疯长,遮蔽整座皇宫。” 此事本为隐秘,哪怕去岁被阮雪音堪破,依旧是隐秘。竞庭歌自是从阮雪音处得知,段惜润了然,好在殿内无人,她也不避讳: “朕打小长在这宫里,习惯了。日子一长,觉得这荫蔽似某种保护,没有反叫人心慌。父君留下的东西,朕都会遵从;段氏之志,要在朕的手里继续光大。” 虽理所应当,乍听一个女子自称朕,竞庭歌仍觉震撼。她莫名欢欣,旋即想到阮雪音说老白君有不对祁的遗命,而段惜润正在说:会遵从父君留下的所有。 “草民斗胆,敢问陛下,段氏之志为何?” 段惜润料到她有此一问,应该说顾星朗书信至那刻便知道了。“四海升平,国泰民安。” “哪里的四海?” “白国本靠海。”段惜润一笑,“自是此域周边之海。” 而非整个青川所邻海域。 不争天下的意思了。 “那陛下认为,祁蔚之志如何?” 段惜润稍换坐姿,又示意竞庭歌吃案上香气扑鼻的鲜花小点。两人悉簌簌用毕,再饮茶,凤位上女君方回: “天下。” 竞庭歌笑起来,“白国是否在这天下之内?” 段惜润只笑不答。 “自然在。”竞庭歌自答,“那么北边两国无论谁赢,白国都要臣服,或者相抗。段氏王朝注定湮灭,陛下如何承先君之志?” 段惜润嘴角凝。“先生是来投效白国的?” “非也。” “朕也说呢。你要来,祁君蔚君先后发书,都请朕好生招待。怎么看,你都是二者选其一,又怎瞧得上小小韵水。” “庭歌是蔚臣,此生不改志。” 段惜润轻点头,“那么先生此时述白国前程,是为羞辱?耀武扬威?” “为帮段氏王朝争取长存之机。” 对方不语,竞庭歌待要陈辞,忽听人声如清水击磬响在殿外。有宫人拦,竟没拦住,那白衣少年翩然至,如玉清隽,居然三分——不是,五分——不对,七分。 —————— 七分神似顾星朗。
第六百七十六章 良月 竞庭歌看着那少年鹤一般飞向段惜润,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一朵兰,白中掐粉的,半跪之瞬一扬腕将那兰花朵儿插进女君发髻。 “好看。” 动作毕他就着跪势稍后仰,含笑欣赏,啧啧满意。 段惜润拿眼剜他,开口却嗔:“朕在会客。” 少年回身一看,“哪里来的贵客,也好看。” 顾星朗不会这么说话。竞庭歌失笑。神似、貌近,终非斯人。不知段惜润午夜梦回,会否为此自欺伤神。 “这位是——” 段惜润待要回,少年抢答:“在下十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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