遂颔首默许,又对涤砚: “请大人帮忙看着纪齐将军,别让他出来。您若还有其他差事要办,守不了,便将门窗都锁死,多留些禁卫。” 天未亮大部队出宫门,涤砚和棠梨便等在此处,其实远远看见了她行经偏阁,被小纪将军拉进屋。 直到天光大亮方出来,时间不可谓不长。 但局面至此,许多事无暇亦无须被在意。 宫门外城道上,禁军已不如昨夜多。是都集结去了覆盎门还是改了策略,淳风没空再打探。 她身上是公主华服,手中却提着刀,步步沉实,千钧气势,以至于沿途兵士们看在眼里,竟没人上前拦。 那是纪齐的刀。也在床头,她看见了,顺手抄来。 棠梨就这样跟着她走向覆盎门。 被前面乌泱泱兵士阵型彻底挡住去路。 “大祁十公主顾淳风,有话要问城外勇士!” 所有人都转头,城门上攒动的百官人头亦回而俯瞰。 她那身明丽宫裙在一色的银甲队列后面,实在很醒目。 顾淳月亦在城门上,自该她做主。所有人都以为十殿下会被勒令回宫,却听长公主道: “上来吧。” 顾淳风穿过千军万马和攒动的百官人头,走至城楼上正中央,赫然发现城外除了乱军,还有宁王顾星延。 “老七自己提的,出城门面谈,以示诚意。”淳月在旁轻声,“你有什么话,问吧。” 她昨晚见识了顾淳风鸣銮殿内“对付”臣工,又知她在小漠那里守了一夜——无论顾星朗还是阮雪音,去国期间最信任的绝对是这个幼弟,那么一整夜了,或许新对策已至。 淳风望向茫茫乱军中那辆靠前却有些隐蔽的马车。 “敢问勇士,车内何人?” 底下几个似兵似匪者相觑一眼。“乃军中辎重!” “辎重车辆作先锋使,还是这么小的一辆。”顾淳风不擅打机锋,只会直指要害,“本殿不信。必是要紧之人,或正是指使你们作乱的元凶!” 城内外皆因此句生哗,城外原就军心不稳、又经了小半夜战事颇多死伤的地方官兵们,更翘首往队伍头里瞧。 “有人故意散播关于皇室、朝中重臣的谣言,致使国都被围、干扰边境战事,”顾淳风乘胜追击,“那人此刻就在车内,孰真孰假,诸位一探便知!” 城外真正骚动起来。 有离那马车较远的兵士真往前推搡要一探究竟,被距离更近者阻挡。然后越来越多人朝马车涌动,不动如山者渐渐挡不住,眼瞧那车在人潮中轻轻摇晃起来。 顾淳风盯死了车门。 惹城楼上所有人紧盯车门。 忽听哗啦一声。 窄门骤开,迈出一双半旧麻鞋,然后粗布裙裾,发白的袖口,最后是一张,有些长、两颊凹陷、眼瞳却炯炯的女子的脸。 “檀萦?!”顾淳月万般不料,转向淳风。 顾淳风心头大石落,高声道: “诸位可知这妇人是谁?叛王顾星止的正妻,从前颖城、如今梅周檀家的嫡女,被流放边境的信王妃!君上宽仁留她们母子性命,令其在北境种田织布,也算不亏待,如今国家正临大敌,此人却无旨私逃,混于乱军之中,而乱局正起于梅周——究竟谁在谋逆,妨害社稷,还不清楚么!” 人声哗然在这掷地有声间再归深静,却见檀萦不疾不徐,回头伸手,一只小手覆上来,正是顾嘉声。 母子二人下车,周遭兵士皆唬着脸让。一头目眼见他们走近,翻身下马,将二人扶上自己的马。 檀萦坐定,身前拢着顾嘉声,回望身后泱泱众兵,又向城楼上: “我母子戴罪之身,得今上眷顾,感激涕零。也正因感念君恩,方有此刻,凭微薄之力,为君上守住社稷!” “荒谬!”顾淳月厉声,“君上征战在外,国家正临危难,你阴谋造乱带兵围攻国都,还敢说是为社稷!” “罪妇若不来,长公主与纪平大人之子就会是储君!顾祁社稷,才将万劫不复!” “檀萦!” 顾淳月实没想到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阴谋之词说得头头是道,急怒攻心,大喝: “放箭!诛了这贼妇!” 城楼上禁军本就待命,几十道寒光瞬间横亘青天下,引得城外寒光亦起,一时剑拔弩张。 “长公主心虚了!要杀人灭口!” “放箭!” 弓弦绷紧之声汇集,一众文官除了纪平皆有些要蹲之势。 “长姐!”淳风低声,“万不得已勿再动兵戈,否则真要乱了!” “就算长公主问心无愧,”却听檀萦马上高声,“可对自家夫君有十足信心?纪桓已被君上软禁,纪氏不臣只差一场实据!长公主此刻杀我,遣散地方军,就不怕国都内生变,你无兵可用、无力回击?!” 此为真正诛心之言,诛的便是顾淳月多年心病,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两难。 淳风也觉气血涌,心疼淳月更气愤于檀萦对曾经的家人、夫族狠辣至此,不留半分情面。 她险些脱口而出便算没有地方军,国都内一样有九万忠君之士供差遣,轮不到、也用不上你檀萦假惺惺。 话已到了嘴边。 猛意识到此言出便是自交底牌,给纪平,给所有可疑之人。 她梗在当场,被诛了心的淳月亦片刻失神。 但听檀萦又向城门下宁王:“七弟一样两头不放心吧。双方各执一词,不若开城门共守国都,若城内始终安宁,城外兵士们绝不擅动,他们随罪妇千里而来,也不过为护社稷!” 这般说,一脸拳拳回望身后兵众,又向城楼上, “孰忠孰奸,外战结束,自见分晓。期间若生变,长公主或十公主若需要,这些,就是你们的勤王之军!”
第八百四十八章 阵前各据 顾淳风没想到宁王会答应。 尽管考虑到局中各方的不稳定,檀萦此法其实有几分道理。 但那是檀萦!四哥谋反是定论之事,她这样费尽心思带着儿子千里围霁都,其心昭昭,比纪平更不可信! 这般思忖,檀萦下马走至顾星延身边的画面入眼。她似说着什么,顾星延只盯着覆盎门默听。 有交易?可嫂嫂在信上分明说:长姐有定,则七哥有定。 她当时就没太明白,此刻想起来依旧云山雾罩,转而去看淳月,对方也在望下头这幕。 顾淳月同样意外于顾星延竟答应。想及他们误判他心上人,想起他那句“所求此生难得”,忽心头一颤:总不会,是檀萦?! 覆盎门缓缓打开,门内门外皆持戈戒备。淳风整个人紧绷,几乎要冲下去准备迎战。淳月靠近纪平,气声道: “没想到你也同意。此刻反悔,还来得及。” “她将话说到这份上,如将刀架在了我和整个纪氏脖颈上。我若坚持不开城门,反坐实她诛心之语。” 话是这么说。顾淳月不再多言,盯着城下形势。总觉得哪里怪? 城外真无一兵一卒动。 城内也便保持着防御姿态,直到皇亲贵胄并百官们皆平安上城道。 为增双方信任,外面五百进来,城中五百出去,那出去的禁军们,主要责任自是管束檀萦母子。 “我想去骠骑将军府一趟。”快近宫门,淳风跟上淳月。 淳月看一眼她手上长刀,“这么去?” 淳风方反应,一咳,“自然不能。请长姐帮我把这——” 她刚要说带回给纪齐。 居然没说出口。 放从前是完全可以的。 淳月却认得那把刀,毕竟是同一屋檐下共处多年的小叔。“他如何?” “谁?” 淳月无言看她。 “哦。不清楚。昨夜不是,不是长姐派御医去治的嘛?我怎么知道。” “可昨夜他是带着刀去的偏阁。我以为你今早经过,问他借的。” “今早”二字竟这样不能提,顾淳风光听着已是面红耳赤起来。“我去了,长姐,你把刀还他吧。”便将东西往人手里一塞,“柴家那头,有何要嘱咐我的么?” 顾淳月面色一沉,低声:“你进得去进不去,尚未可知。柴瞻虽是受百官压力回府闭门,要不要再出来,却可以选择,毕竟没人下令不许他出门。外头闹得这样,我不信他不知道。” 淳风一惊:“长姐的意思,他可能是顺势明哲保身,甚至——” 淳月想及顾星朗这大半年来一应举措,对世家的压制,对寒门的提拔,甚至应蔚国那头局势,发了道什么“公天下”的经义之题,要重臣贵胄们作答。 匪夷所思,且桩桩件件指向高门。 而柴氏和纪氏一样,都是真正的大祁巨室。 “也许咱们想多了。对于时局,君上比你我有数,他能让柴瞻主持大局,必有其因。你去看看也好。” 因家世地位,相府与骠骑将军府距皇宫都不远。国都春末景致绝佳,绿树香花处处,临近将军府,花却变少,只高木成荫,在艳阳天遮蔽出一片巨大清凉。 街上少行人,顾淳风身为公主却毕竟不好露着脸走动,乘车而来,感受到马车缓停,开窗先瞧见棠梨错愕的脸。 她一愣,随其目光望去,将军府平阔的大门上,俨然挂着丧幡。 堂堂骠骑将军府,大门悬丧幡,必是紧要之人的白事。顾淳风心头狂跳,只恐是柴瞻,自查身上华服颜色还算素净,就着棠梨的手跳下车去。 门前阍者两名,都着素服,虽不识淳风,瞧出有来头,其中一个上前恭谨询问。 “乃宫中贵人。还请通禀。”棠梨轻声。 这时节宫里的贵人还是女眷,统共不超过三位。两名阍者对视一眼,便要分工一个通传一个引路,被淳风拦下, “请问家中出了何事?” 她必得先将这一桩弄明了,才好定夺后头步骤。 二人神情原就沉重,闻言更是哀戚,“回贵人的话,是少夫人,难产,昨个半夜,去了!” 柴家人丁兴旺,能被直接称作少夫人的,是嫡长柴一诺的正妻。闻知不是柴瞻,顾淳风先松了口气,立时又忡忡,盖因去的是柴氏未来主母,还是因生产,对这样的巨室而言,绝非小事。柴氏父子若因此病的病、伤的伤,下不了床出不得门,说得过去。 念及此,心更忧,“孩儿如何?” “小公子幸得上天眷顾!” 那还不算太糟。柴一诺已有一子,也是其妻所出,所以这是第二子。妇人生产,确实九死一生。 顾淳风心中戚戚,勉强平复,命那人进去通禀。盏茶之后见到柴一诺,顿觉备好的词通通用不上,悲戚之声在整个府邸的角角落落此起彼伏,迫得她出口只一句: “节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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