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属下愚笨,不敢妄猜!” “北境。”顾星朗便自己答,声已变沉,倏然腾起滔天怒火,“苍梧政变,蔚君败逃,霍衍与上官宴反目,领兵南下袭我北境!你们竟无所作为,闭门不出,还敢说是为民为社稷,是万全之策!” 这一番先声夺人来得太突然,连阮雪音都没料到。 却真是精彩至极,以牙还牙釜底抽薪! 彭望怔住,“属,属下不知。朝中并无通报,更无指令啊!” “这么大的事,朕当即便命了斥候返回霁都传信,掐算日子,怎么都该到了。纪平若收到消息却不反应,其罪之重,足以祸国论,祸国之罪,满门当诛!” 这几句依然说得很大声,依然足教身后许多百姓听见。 可他哪里命过斥候传信呢? “属下知罪!君上恕罪!还请君上这便回銮,临朝听议,定夺军机!” “战事正酣,多一刻耽误都可能让我大祁的北境线南移,还定夺什么!” “是!是!” “战事再起,戚广老将军已为国捐躯,彭将军身为屯骑营副尉,多年练兵带兵,如此关头,也该一展实力了。” 戚广出身祁西名门,却是个全无门户之见的忠直爽快人——许多年前寒门出身的彭望得入屯骑营,正是因他举荐,后来表现出色屡受提拔,也有戚广之助——虽隔千里,难得一见,据说彭望私底下尊戚广为老师。 顾星朗故意没表现出知道他们的私交。 彭望果然因这话僵住了身形,整个人伏在地面,如一块石。 “彭望听令!”顾星朗趁热打铁。 “属下,在。”趴伏的人仍旧僵直,答得沉响,声却异样。 是在哽咽。 “即刻率屯骑营全员,前往北境支援!” “属下,遵旨!” 【1】725伐君罪
第九百一十一章 各显神通 北境战事分明已熄,顾星朗这是借着时间差与消息未同步,明晃晃将已靠不住的整个屯骑营支走。 支走,也是另一种保全——成王败寇,待他赢了纪平,再召这些乌合之众回来认错,给机会改过自新、继续效命罢了。 阮雪音盘算完顾星朗的盘算,忽反应纪平也许知道北境的真实情形。 “君上,请!”便听彭望道,人已站起。 顾星朗蹙眉,“彭卿何意?” “属下这便回屯骑营整军,一个时辰后出发,总归要先入城,正好护送君上。” 禁军四营皆在城北,要回营、先入城,没毛病。 “彭将军可是犯糊涂了?霁都三城门,勿幕门专供军用,故才建在北边。将军既已出城,还回城道上跑马扰民作甚?且施展不开,平白耽误时辰。”顾星朗语声平平,却是不容置疑, “直接从这里去勿幕门吧,传令你的兵士们,速速拔营。” 彭望到此刻方反应自己不过是屯骑营的副将,而主将薛战就在场间。 “敢问君上——” “薛战驻军祁西,连续征战,既归来,得好好歇上一歇了。这是朕的承诺。”顾星朗知道他要问什么。 彭望再无问题,有也不敢再问,领命率兵士们折身,朝着东北方向的勿幕门去。 “准备好了么。”顾星朗轻问。 “从无哪一刻如此刻充沛。”阮雪音轻答,“其实我不喜欢准备。我发现自己,全无准备时反而能发挥到最好。” 顾星朗轻笑,“从没听过皇后殿下说这么自矜的话。” 阮雪音也笑,“从前也不是自谦,是没心思。” 今非昔比了。 “你呢?”顾星朗继续,是问薛战。 “从不周山开始就准备好了。”薛战沉声答,格外高瘦显得病歪歪的身形,在盛夏晨光里如一棵奇异的树,“不,从属下十九岁追随君上起,就准备好了。” 十九岁的薛战比十四岁的顾星朗个头高许多吧。阮雪音默默想。 “属下性子孤僻,又生得不似寻常将领孔武,若无君上,没有今日。君上信任与良言,毕生不敢忘;同君上之诺,一诺千金。” 阮雪音再次对这些见过十四岁顾星朗的人,心生羡慕,同时因一诺二字想起柴一诺。 不知他可还记得,与顾星朗的千金之诺。 “你们可来过霁都?”顾星朗回头问。 乌泱泱的民众如海,定有人是来过的,却被更多没来过的人盖过了回答: “没有!” “从未来过!” 顾星朗大笑,一挥手,“走!跟朕去瞧瞧,大祁都城,咱们的国都!” 乱哄哄的队伍再次动起来。薛战开路在前,暗卫们护驾在旁,顾星朗与阮雪音并骑,就这样驶向覆盎门。 阮雪音没由来为这情景高兴,郁结的心绪舒展开几分,然后想起来什么,回头大声道: “君上归来,霁都城内的百姓们还不知道!你们帮忙吆喝几声可好?” 这般阵势,一进城百姓们就会知道,哪用吆喝?顾星朗先是一怔,旋即明白她用意,转头深深看她: “从前总觉得我自己便能解决所有问题。如今却经常有种,没有你可怎么办之感。” “错觉。”阮雪音微笑,“没有我君上依然知道该怎么办,君上只是将依赖放在了我这里。君上莫要对任何人产生依赖,那会使你脆弱,教你懒惰。” 她一口一个君上,只为不断提醒他,最后一战将至,勿动私情私心。 而顾星朗从未如此刻般想听她唤他“夫君”,或者“哥哥”,却当真不是时候。 她反复结论他已不是二十岁时的顾星朗。 其实她又何尝还是二十岁时的阮雪音呢? 上官宴说她退步了,某程度讲,没错;但以竞庭歌的人生信条论,也可说是进步吧? 城门卫既知君上归来,既已迎候好半晌,真见队伍以这般形貌冲进国都,仍是无措,习惯拜下,然后呆在地上,不知该不该拦截后头汹涌的人潮。 君上无话,再是荒唐自也不能拦。千百人头攒动在曦光里,尚还空荡的主街以迅雷之势被填充。 “君上归来!”不知谁依皇后之意喊出声。 “君上归来!” “君上归来!” 然后一呼百应,升腾扩散,层层叠叠传进三百年国都内每一扇门与窗。 有早起的人站在廊下,听见响动,遥遥瞥见素衣的主君,怔愣片刻,下意识便跟着喊起来。 推窗声、开门声你方唱罢我登场。 更多喊声随门窗声起,从主街两旁,到主街四面八方的巷陌,一圈圈如涟漪越荡越大,看见、没看见天子的百姓纷纷加入,是群情,是信仰,是隔空相告普天同庆。 纪平没想到吧。阮雪音胸中生热意,脑子被震得有些发懵。祁君陛下得民心是青川共识,能到如此地步,却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。 一个全然赤心的君主,终于也得到了他的子民,全然赤心的回报。从前她问老师许多话,老师有时会条分缕析地答,有时却只一句: 时间看得见。 时间看得见。她心内重复。时间看见了顾星朗,这天下,没有辜负他。 咫尺之距又似十分遥远的皇宫内,许多人也听见了响动。 顾星漠昏沉沉睁眼,开口声哑得厉害:“九哥回来了吗?” 他其实听不清,这句问也是每日例行。 每次百里都神伤得想落泪:“还没有。殿下歇息吧。” 今日不同了。百里贴在寝殿门边,听了又听,跑回床边险些摔倒:“回来了!喊的是君上归来!殿下!” 顾星漠苍白脸上浮起笑容,装病太久,真装出了病,又或者一饮一食皆被塞了玄机呢?不重要。他撑起半边身子,指着门: “去,告诉姐姐——” 百里哭起来:“殿下糊涂了,重兵把守,小人哪里离得开岁羽轩呢?咱们都多少天没有公主的消息了!” 顾星漠半边身子落回床榻,笑得更开怀,“是我糊涂了。无妨。你能听见,她也能。” 岁羽轩的西南方,数里之外灵华殿,淳风正蹲在荷花玉兰下给秋千换绳。 这秋千是阿姌做的,第一根绳也便是阿姌扎的,后来年久断裂,由阿忆换的第二根。 如今阿忆也不在了,这根断了,须换第三根,她只能自己上——宫中仅剩的两名小婢是争先恐后要动手的,她没答应。 这根绳也来得不易。宫人只剩两个,武器包括绳索在内早就被收得一件不剩——为防她这能上天入地的女将军耍花招。 但秋千绳断了,而秋千是她在灵华殿唯一可供消遣的玩意儿,遂命人向纪平传话: 要想人不闹事,总得答应点什么,赶尽杀绝会将人逼急的。 不得不说她虽不知纪平策略,却深谙姐夫的脾性。而纪平最终答应了给条绳子,一因她这句话,二因,他知道灵华殿那个秋千的来历。 顾淳风结好了绳,各处紧了紧,确保稳当,便要爬树去挂。 在这时候听见了响动。 嗡嗡地,像是骚乱。 如此形势,不管什么事,骚乱比安静强啊。淳风心中一喜,不显露,转头问婢子:“外头在喊什么?” 婢子也没听清,胆子又小不敢出门去听,会被外头禁卫呵斥阻拦,原地绞手。 淳风便自己往大门去,被另一名小婢拉住:“殿下,殿下!咱们出不得门的!” 顾淳风其实不明白纪平都已做到这份上了,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,但既然不杀,她也便不会因出了这扇门就死。 更何况她根本没打算出门。“就在门边。不出去。”她平静道。 婢子只得撒手。 顾淳风半躬身,耳贴门缝。 一开始难分辨,渐渐越来越清晰。 入局太久,她也成了多疑之人,刚分辨出来时的反应竟是不信。九哥归朝会这么大动静?有必要么? 然后她反应,这很可能是喊给他们听的——自己、小漠、七哥,甚至还有长姐和纪齐——他们所有人的现况都不被知晓,且彼此不知晓,只有这样震天动地的吆喝足以传达: 他回来了,可以准备里应外合了。 淳风嘴角浮起微笑,很快敛住,折返回荷花玉兰下,招呼婢子们协助她挂秋千。 婢子们此刻也听清了外头喊声,一边帮忙,小心问:“殿下,君上真的回来了吗?” “谁知道呢。”淳风已经上了树,正认真结绳。 登高后,视野变得开阔。但极目所见也只是整个皇宫图景,最远可至明光台,并不能看到城中画面。 嫂嫂也回来了么?她忍不住想。这般玲珑心思,明晃晃地传话,是她的主意吧。 夏令正当时,大朵的荷花玉兰已然盛放,香气钻鼻。淳风莹润的脸掩映在绿树白花间,再次展开微笑——对嫂嫂的想念和期盼竟然超过了九哥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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