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的手,是冷的。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温热。就连身上的衣物,也带着几分从身体里透出来的冰凉。她面上的灼热被少许缓解,却也起不了多少作用。抬眸却正望见精炼的下颌线条,和微微蠕动的唇线。 她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只将脸埋入他胸*前的衣物里。 那里也是冷的。冷得正正好好… ** 眼前温软的光线袭来,比方才她昏睡过去之前的更光亮了几分。意识逐渐恢复,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。 她侧身窝在被褥里,一旁天青色的丝帏垂落在床边。床边坐着一人,正握着她的脉象。 “殿下醒了?” 那人的声音很是陌生,却能依稀是个和气的长者。 “嗯…”她声音还沙哑着,却已没了早前那种令人羞愧。看了看自己身上,衣裙还在,只是林乱不堪。 “您、您是?” 她不常用尊称,可大周也不乏需让她敬佩的长辈。 “殿下客气了。鄙下是宸王殿下的随侍,通晓些许医术。方斗胆与殿下请脉,殿下似是中了一味合欢之药。” “……”她一时脸颊滚热。好在前方还有床帏作挡。依方她那些症状,自己也都猜得八、九。当在宴上,便已有所发作。如此想来,是宴上的茶水食物出了状况。 “鄙下冒犯,已让您服下解药了。” 玉昀这会儿已恢复些许气力,撑起来自己半身:“还得多谢您了。” 她衣襟之处,有被人翻动迹象。却也记不清楚,是自己弄的,还是… 她方忙将被褥往上提了提,却听得帏帐之外,细细咳声传来。 她这才这才依着床帏外的烛火望见去,便见方才那张圆桌旁,还坐着一人。只一身纯白的中衣,雾青的发丝散漫落在腰间。与下响在湖边见着的那尊冷面神像,早已判若两人。 “皇叔…也还在?” 听她问起对面那人,床帏外的长者便已起了身。“少主与大公主说话,霍苓便先告退了。” “嗯。”那人声响淡淡。待长者退出门外,方才再向床帏里道。“大公主看来,得罪了什么人。” “……”她怎么会。 就算待着不喜欢的人,也只是少与往来罢了。皇祖父素来教导,与人为敌,便是与己为敌。可若真到不得已之时,那就得做得果决。 “托皇叔的福,宋妃娘娘主持宴上饮食。玉昀只是多喝了几杯。” 对面那人声音里也顿了顿,许是没想到,会被她怪责上来。可如今主持大事之人行事不端,确也是掌权者任用偏颇。 他道:“下响的时候不觉,大公主也是口齿极为伶俐的。” “皇叔赞誉,玉昀不敢。” “大公主既是已好了,便就整好衣衫回去罢。孤这里,也不是好留人的地方。” “……”玉昀只觉脸上一阵滚辣。她分明是不得已。却背上了赖着不走的罪名。于是定了定心,赶忙整理衣带,却不见了最外头的襟子。往床脚翻找,左右也寻不见。 帏帐外的人起了身,撩开半边帐子,却将那件深蓝的外襟送了进来。重彩的丝线,刺绣一双交叠的凤尾,暖光之下被骨节分明的指头握着,显得及其晦涩。 玉昀不敢再作多想,外头那人也只立着一旁,负手缓缓转身过去。 她方寻得自在的功夫,将自己好生打理了一番。这才重新撩开帏帐,下了床来。 “扰着皇叔了。玉昀便先告退。” 却听侧身的声音冷冷道,“外头都在寻着公主,公主如何出去?” “……”方才清醒的缘故,竟也忘了自己的处境。这里还是养心殿,那位掌印大人,定还在使人寻她。她只好回身来望了望身旁的人。“还得、还得有劳皇叔。” 三皇弟、宋妃、掌印江随。都是皇叔的幌子。他自己不愿冒名不正言不顺之晦,便任了这些人,替他免去骂名。眼下情形,能送她出养心殿的,确也没有第二人了。 对面那人却缓缓抬手过来。眼见距离拉近,玉昀只本能往后躲了躲。 那人的手停在半空,指了指她的发髻。“你不用理理妆发么?这般出去,容易遭人妄议。” “……”玉昀抬手碰了碰自己发间,真是有些乱了。便见那人用目光指了指花窗前的小桌。上头果摆了只不大的妆奁。 她这才垂眸走了过去妆奁前坐下,拾起桌上的木梳。却见上头留着细细青丝,镜子里映着身后人精致的侧脸,早已恢复些许血色,便又能寻见几分冷面神像的影子…
第12章 后殿里,一行内侍并两个婢子,统统跪在堂中。 还是江随的小义子江槐,将情形述说了一通。 “义父,我等寻不见大公主的影子,可也未曾见人出去。除了…除了宸王殿下下响歇息的别院。” 江槐说完,微微抬眸余光扫了一眼义父的脸色。被那双凤眸一扫,脊背上顿时染上一股寒意,便再未敢做声了。 “娘娘送来的人,你等看不住便也罢了。还惊扰了宸王殿下,若是殿下问罪起来,杂家交谁出去的好?” 江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,也不敢再言。早前小婢子兰青在宸王面前打翻茶盏,便被义父赠去殿下别院里。抬出来的时候,脸面几近没了血色,便又发配往辛者库,作粗活儿去了。 一旁跟着的兰秋和星瑜,此时也一言不发。更莫说那些江随都记不清楚名字的内侍。 江随撂了手中茶碗,方淡淡吩咐下去。 “都跟杂家往别院门前请罪去。” 玉昀重新梳妆打点好,方见皇叔也披上了一身墨色大氅,正拉开了寝殿的房门,唤了人来。 迎来门口的少年,一身深青的蟒袍,补子上刺绣麒麟。年少还未长高,眉目之间却是英气十足。“少主,什么吩咐?” 玉昀却也奇怪这般称呼,若是皇叔身旁手下,总该称呼一声殿下才是。少主之词,多似江湖山匪之流… “外头怎起了火光?” 那位小将军答道,“江随等人在外候着,道是与少主赔罪来的。” 皇叔这才侧眸过来,与她道,“是在恭迎着大公主呢。” “……”玉昀合掌在一双袖口里,走了上去。她方已将自己打理得妥当,与从陆府上出来时无二。心中便回复了些许底气。“皇叔也请。” 别院大门被小将军一把拉开,十余盏灯笼候在门外。为首的一人,红袍玉面,一双凤眸似很是忧虑,见二人出来,忙是一揖。 “扰着殿下清净,奴才等人有罪。请殿下轻责。” 从傍晚见江随陪同在宋妃身边起,玉昀便未曾见过如此低眉顺眼的掌印。 只是话落之间,江随便已抬眸打量了一番二人神色。 宸王面色沉冷,下响的时候,还是发了寒病,此时似早已康健。 大公主端庄矜贵。方那些合欢之物,哪里像是有过作用。 却听宸王开口道,“掌印得罪的,是大公主。该请大公主轻责才是。” 江随一怔,方忙笑着看来玉昀面上,“是奴才等不知好歹,未曾伺候好大公主。还请殿下轻责。” “……”不说江随便是皇叔的人。且说,当着这么多不知底细的人叫她来问责,她又能问责什么呢?是要她亲口道出自己方有多么不堪么? 玉昀洞悉处境,便只先将事情抹平:“是本宫借掌印的地方歇息片刻,掌印何罪之有。方扰着皇叔,下了一局棋的功夫,这会儿已有些乏了,便就请掌印使人送本宫回玉檀宫吧。” 这也与江随意料无二。当着众人,大公主便难以问责。他忙已应下声去。“那奴才这便让人送殿下回去。” 宸王又道:“孤也乏了,便不送大公主了。霍广替孤送客便是。” 那称呼作霍广的,正是那身蟒袍的小将军。江随再是不臣,待皇叔却依旧敬畏。有皇叔的人相送,玉昀倒也放心些。 从养心殿里出来,北风又烈了几分。那叫江槐的小内侍送上个汤婆子。玉昀却不敢再碰了。只往小将军身旁贴了贴。又加快了些许步子,回到玉檀宫,方算是安全。 别院门前,江随还在候着,唯恐主子还要怪责。然而宸王目送走了大公主,便转身往别院回了,并未多多说什么,他方忙恭候着道了声,“殿下慢行。” 一旁婢子兰秋却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,送来跟前。“掌印,好似是大公主身上的东西。” 白玉雕骨的小扇,下午的时候,他便拾过一回给人了。正要从兰秋手中接回来,却见主子停住了脚步。微微侧眸来,目光正落在兰秋手上。 江随也只好将那玉骨扇接来,亲自送去宸王眼前。 “殿下,确是大公主身上的小饰物。” 宸王抬手来,从他手中将东西接了过去,苍劲的指节在玉骨上细细摩挲,最后落在扇柄顶端那枚焦黄的琥珀上。轻按下去,便有寸长的小匕首弹出。 江随略有吃惊,不知这东西竟藏着机关。 却听主子缓缓道,“是给女子作来防身的东西。” 罢了,又见那双长眸看向他来。其中意味不明,却透着十足阴寒。 “这东西烈性,你是拿不住的。” “孤便先替你收下了。” “诶。”江随忙是一应。亦知道主子话里有话,笑道,“不过一柄小玩意儿,听凭殿下处置。” ** 时已过了亥时,庆丰殿的宴席便也早散了。宫中此时早该已宵禁。 那小将军脚下快,玉檀宫又离着养心殿近。不过走了少许时候,便已到了玉檀宫门前了。 玉昀正还思忖着,婆母若是寻不见她,也不知会不会留在宫中。便见玉檀宫门前齐齐候着十余盏灯笼,摇摇曳曳在北风中。见得这边的灯火,阿翡带着两位年长的嬷嬷迎了过来。 三人皆是一脸忧心。 “主儿可还好么?他们说您旧疾又犯,奴婢回到庆丰殿的时候,却已寻不见您人了。” “且都是好的。”玉昀点头,又往玉檀宫的方向看了看。“先回去再说罢。” 阿翡算是放下些心来,“也好。” 玉昀回头,与那位小将军道,“还望小将军替我与皇叔道声多谢。” “大公主的意思,霍广自会告诉少主。大公主已到了,我们便不作多留了。”便见他拱手一拜,带着一行养心殿的内侍们转身回了。 李嬷嬷忙又送了件狐裘,来与玉昀捂着。“殿下可莫再受寒了,快进去吧。” 几人护着玉昀入了玉檀宫,便直往后院的寝殿里去。寝殿地龙烧得旺,是阿翡唯恐她发热,又在冬夜里走失,便叫嬷嬷们早早准备好的。 李嬷嬷和张嬷嬷去小厨房端食水。玉昀落在软塌上,宽去了身上的狐裘,方寻着阿翡问起。 “婆母可是回去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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