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菡唯有一福,“那我和妹妹,便随着殿下。” 宋妃看着三人被那小内侍领走的身影,重重叹了声气。却见玉昀已上前来招呼,“宋妃娘娘可都安好?” “大公主客气了。”宋妃淡淡与人寒暄。却在心中暗自打量着这位皇家的嫡长女。数月不见,人是清瘦了许多了,可那双眼睛却越发像起已过世的皇后。以往还有些许俏皮,如今这般安然处世的模样,也与皇后七分相似。 寒暄作罢,宋妃才招呼着玉昀坐下。 内官监大太监张元生亲带着人来添炭火了。都是上好的炭核桃,不生烟,火烧得旺。即便在敞开的地方,也叫人觉着暖。 玉昀方落座下来,便见张公公亲自来问了问,“大公主殿下的汤婆子,可也要换一换?” “有劳张公公。”玉昀将手里的汤婆子送了过去,这个还是方从玉檀宫里带出来的,已然有些凉了。 见张公公亲从小内侍们手中挑了个暖的,送来面前。玉昀这才接了过来,又叫阿翡送上个元宝。“我不常回来,许久未见张公公了。这般小心意,张公公收着罢。” 张元生忙笑着接了下来。“奴才谢大公主赏。” 宋妃一旁暗暗打量。此时,夕阳正洒在玉昀面上,雪白的肤色被衬托得暖了起来。眉眼如画,薄唇挺鼻,便就静静坐着,也是极其美丽。 她却不禁想起,昨夜在镜子里见到自己的鬓角生出的白发… 只玉昀与张公公说话之间,湖面上却起了喧闹。贵女们惊呼,也有奴才们的慌乱。高台众人齐齐起身,往那边望去。却见冰面上漏了个大窟窿。 “有人落水了!” 玉昀定睛看了看,那水里泡着几个人,正拼命游着。方还在冰面上滑着的大冰橇,却是四周都寻不到踪影。 “啊呀,三皇子摔倒了!”那边凌成显正行到高台下头,听得自己要去乘的冰橇落进了冰窟窿里,脚下一个踉跄,一把摔到在了地上。 宋妃听得那边的消息,便顾不上冰面上的事儿了,忙起身叫奴才们去将三皇子扶回来。 玉昀唯有将张公公又喊了来。 “那边唯恐有客人落了水,还得劳烦张公公的人了。” 张元生自忙是一拜,“奴才知道,奴才这便叫他们去救人。” “那湖面上不宜人多了,只选些年轻力壮的,去湖面上救人。你与他们说,若救得了人的,娘娘都有赏。其余的,分成两队。选些嗓门儿大的,将冰面上其余的客人都请回来。若不愿回来的,一会儿娘娘便要问责了。另外的人,便往御膳房去罢,煮两大桶的驱寒汤,再拿些干净的衣物被褥来。” 张元生只忙着去办了。三皇子也已被几个内侍重新抬了回来。宋妃一时忙着查看儿子的伤势,确认无恙后,方见玉昀行来与她道。 “娘娘方还紧着三皇弟,我便替娘娘拿了主张。还请娘娘莫怪。” 宋妃这才恍惚想起玉昀方吩咐张元生的话。不过短短几句,便已用人唯贤,赏罚有至。再看看她那不争气的儿子,即便是个儿郎,却也不及别人稳重周到。 她唯有笑了笑,“公主是紧着大家的安危。嫔妾多谢公主还来不及。” 她只好一边安慰自己,这也不能怪她显儿,若当年被先太上皇宠着的是显儿,便也就不同了。 可惜,太上皇喜欢贺兰家的女儿。自己没能娶上,便叫陛下娶了贺兰氏作皇后。她的儿女,又怎能和贺兰氏的比呢? 宋氏想着,叹息得悄无声息。却见玉昀又走去栏旁望向湖面,那双目光中几分悲悯关切。 “娘娘可还好嘛?”这人来得悄无声息。却是恭身候着一旁了。 “掌印来了?”她方还有些慌乱,后来又替显儿不平。眼下见到江随,才觉着有些安心起来。先皇还在世的时候,她从未有过这般安心。那位从来不是她的夫君,只是她的主子,谨小慎微,才能得他一点点眷顾。 可江随不同。他是床帷好手,也是可靠同盟。 “杂家看来来迟了些,叫娘娘和三皇子受惊了?” 她挂起几分笑意,“不碍事,有大公主在。事情都处理妥当了。” 玉昀听及自己名号,方回眸过来。却见江随一双凤眸正看了过来,也未与她行及礼数,“大公主果是叫人放心的。” 这话里干净,没有其他意思。许只是对她方替宋妃分担理事之责的一点点谢意。 玉昀也道,“掌印过奖了。” 便见江随弯身,从地上拾起来什么东西,送来她眼前了。“这好似是公主方佩戴在腰间的?” 玉昀这才知道,是齐鸢鸢送与她那柄玉骨扇,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。她接来,道了声多谢。便见张公公匆匆赶了回来。 “大公主,娘娘。方落水的客人们已都救上来了。是威远侯府家的夫人和小姐。这会儿喝下了驱寒汤,裹着被褥送去太医院了。” 玉昀只道。“如此是最好的了。” 却又是江随接了话去。“今日张公公有功,娘娘自要大赏。只今日还有宴席,天色也迟了。你等在此打点收尾。随后回内官监静待娘娘旨意便是。” 张元生忙道是,又对玉昀和宋妃作了揖。方才退下。 江随只与宋妃道,“这会儿天凉了。晚宴已设好在庆丰殿了。请娘娘下旨移步吧。” “那便依掌印的意思。请客人们移步庆丰殿。” 宋妃说罢,便见江随抬手来扶。她也缓缓搭着手上去,随着人走去了前头,与客人们作个领。 江随这人手暖,扶着她的手时,也并不规矩。 宋妃悄声笑了笑,却问及他来。 “掌印看着大公主的时候,眼里有光啊。" “娘娘聪慧。瞒不过娘娘。” “兰秋和星瑜,掌印看来都画腻了?”宋妃见过他手下的丹青,栩栩如生,最擅美人。 “娘娘若是有新人,那该是最好了。””
第10章 庆丰殿的地龙烧得盛,方从外进来的贵女们,一时都取了身上的披风小氅。本就是争艳而来,便就美得各有不同。 江随只扶着宋妃上座,听得那些雀语欢声,一一将人打量。最后的目光,却依旧只落在那身深蓝的命服上。 万花丛中,安然舒静。不争外在的装扮,却叫人无法忽视。 原是孝武皇帝最喜欢的小公主,夜里批阅奏折,都尚且带在身旁读书练字。那时还是活泼俏皮的性子。依方在玉琼台上的事情看来,如今已颇有太上皇的泰然之风。 江随正是有所感叹。宋妃却侧眸来问。 “掌印可知道,宸王殿下何时会来?” 江随道,“宸王殿下身子不适,留了话,道是不来了。还请娘娘主持宴席。” 宋妃道,“我看人都到了,便就开席罢。” 三皇子早在宋妃身旁坐了下来,方还受了些许惊吓,只闷声玩着手里的木雕鸠车。等江随上前与众人宣了开席,方听母妃喊着自己。这才收了收手里的玩意儿。 “显儿,母妃与你准备的玉如意,你可想好要给哪位姑娘了?” 提及这个,凌成显又起了兴致。忙对宋妃点了点头。 江随唤人捧上那柄玉如意。凌成显左右打量,把玩三番,只觉这东西通身翠绿,多带水色,是上好的料子。这等文玩东西,他是及其通晓。 江随见人只顾着手里的东西,方细声提醒,“殿下,宋妃娘娘还等着您呢。” 凌成显这才再看了看一旁母妃,见母妃面色不悦,他方赶忙起身去了。 玉昀的席位靠着上首。公爹位居内阁一品大学士,宋氏的位置便也安置在旁侧。可宋家即便是宋妃的外家,此回宋大人升迁,也不过正三品,徐氏协着女儿们便只好落坐在靠后。 却是一品长平侯夫人离着陆府的席位近些,如此一来,齐鸢鸢便又能寻着陆茹若说话了。 玉昀身子将将好,是不宜饮酒的。她以往也喜欢多用些,毕竟酒过愁肠,能使人忘忧。可将将过了半年卧榻的日子,便愈发知道身子要紧。再烈的酒,也是寒凉。 方来侍奉甄酒的内侍便被阿翡支了开来。“奴婢与主儿去取些红袍热茶来。暖着胃才好。” 玉昀点头叫她去了。却见三皇弟已从上首起了身,手中持着一柄玉如意,正往这边走了过来。 这是皇子相看宴的习俗,若见着了心仪的姑娘,便会许人一支玉如意作礼。明面上看上去,是觅得佳人,心有属意;可以过往的情形来看,被这柄玉如意许下去的姑娘,却也多是已得了宫妃和皇帝的许可,才让皇子们在宴上,给众人些许提示。册封皇子妃的旨意,便就依此而定下了。 如此,玉昀便也心知,三皇弟此下该是要往宋二姑娘那里去。可人行到长平侯府的坐席前,却往嫡小姐那处看着。 齐鸢鸢将将饮了两口酒,并未多在意三皇子要许人玉如意的事。她自也是知道,人该是要往宋家二姑娘那儿去的。可撞见三皇子一双眸光中,透着笑意,又一把拧开了小内侍的手,跌跌撞撞匐倒在自己桌前。一旁端坐着的母亲,都一把起了身来。 “哎哟。殿下怎如此客气?” 长平侯夫人着实并无冒犯的意思,不过是见一位皇子殿下匍匐在自己席位之前,颇有些惊慌失措。又忙拉着女儿一并起了身。“鸢鸢,快与殿下行礼。” “不必不必。”凌成显嬉笑着,目光却看都没看长平侯夫人一眼。只盯着齐鸢鸢道,“我下响见你嬉冰嬉得好,何时教教我。” “……” 大殿之上,众人悄然,本都正等着三皇子许下玉如意。却听得人如此问于长平侯府嫡小姐,玩乐不羁,毫无仪态,不禁有人交耳起来。 齐鸢鸢却只依着母亲的意思,起身与人一福。待礼数周全了,方道。 “华庭轩擅嬉冰的技人许多,殿下大可寻人来问学。臣女技不如人,下响不过与人玩闹,不值殿下记挂的。” 齐鸢鸢话还说着,众人便见一抹红色身影,从上首宋妃身旁,急急走了下来。 “我、我分明见你…”凌成显正还要说什么,却被那红衣内侍一把搀着提了起来。江随弯着一双凤眸,“殿下,您手里的玉如意,还未送出去呐。那位姑娘的席位还未行到。杂家扶您过去。” “掌、掌印…”凌成显面上的笑意陡然沉了下去,忽起了几分敬畏。 江随提着人,却见他因方在地上跪了一通,衣领还耸着。只叫身后方扶着凌成显的小内侍来,再与人整理了一番衣襟。方将人扶去了宋府席间。 齐鸢鸢终松了一口气。一旁玉昀,也跟着放下心来。 若三皇弟果真要将那玉如意,许给了长平侯府。玉昀也会替嫡小姐不值。若方江随未有及时出手,她已打算好,要去扶一把三皇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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