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现在怎么说话女里女气的,你爹就是这么养你的?” 张七巧下意识后退一步,将自己埋进阴暗里,这才放松了些。 她将声音压得比平时更粗更哑些,微微恼火道:“我爹再怎么不好,至少也培育出我这个甲榜进士,我始终以他为豪。叔叔你呢?儿孙不济便也罢了,还摊上你这么个杀人犯的父亲。” 张七巧读圣贤书,说话还是头一次这么尖酸刻薄。 张宪之倒是没生气,反而笑道:“就是因为把你们培育得这么好,他才该死。本是同根生,他何曾顾念一点兄弟情谊?就因为爹娘偏爱我,他妒嫉我,就对我爱答不理?我只是想找他要些钱做些小本买卖,他不肯,说我只会赌博,还将我训斥一顿。起初,我想着,不给就不给呗,但爹娘的旧宅子,我总有一半的继承权吧,我想卖了折成现钱,他竟也不肯。这不是活生生逼我去死么?我偏偏不去死,我要你们全家先死!” 看着叔叔宛如无赖的样子,张七巧再次动怒。 “那处宅子是祖母给父亲的,祖父祖母的现钱和古董都给了你,只给父亲留了一处老宅子。你将钱与古董挥霍一空,才打上房子的主意。” “一家人分那么清楚,何况那宅子如今涨了价,总该分我一些钱的。”张宪之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,“你那父亲若不是把钱看得比手足重要,也不至于落得这下场。” 张七巧又站远了些,直到自己的身子完全埋进黑暗中。 “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。叔叔,你死后,我会动用权力,将你的尸骨葬得远些,若有下一世,我希望父亲再不与你做家人。”她已是厌恶至极。 张宪之听到自己的尸骨不能葬入祖坟,倒是有些急了。据说,死后不入祖坟,只能当孤魂野鬼。 他拼命摇晃着栏杆,喊道:“礼儿,我小时候还抱过你,给你买过糖葫芦,你还记得吗?你记得吗?你不能这么对我!” 张七巧走出牢狱时,发觉自己眼角竟莫名有些湿润。 那一串糖葫芦,她记得。少时爹娘不许孩子们吃太多甜食,叔叔偷偷给哥哥买了一串,哥哥没舍得吃,又悄悄给了自己。 糖葫芦的滋味儿,又酸又甜,是她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东西。
第53章 盗尸 “张公子,正值太后寿辰,张宪之要待到明年秋后斩首了。”林知州设下宴席,为张七巧接风洗尘时说道。 “林知州为这件案子操劳甚久,麻烦您了。”张七巧说了句客套话,神情满是疲惫。 “应该的。还有一事,我想,我信中没有写得太明白,还是要当面和你说。”林知州顿了顿,屏退左右,低下声音,“钱良弼有一亲戚,在汴京做个小官儿,我想,他对你家的案子避讳至深,你也应当猜到点什么。只是,凶手既已伏法,这个案子不如就不要深挖了。要不然拔出萝卜带出泥,局面恐怕难收拾。” 张七巧蓦地想起那辆闹市里直奔向自己的马车,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,又想到肃亲伯道貌岸然的样子,心仿佛要飞起来一样在胸口乱撞。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。 她惨死的父母、妹妹,还有下落不明的哥哥,都在等着她在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。可是张七巧也明白,对方是勋爵,自己不过一个新起之秀,身上还藏着一个巨大秘密。如果没有十成十扳倒对方的把握,宁可选择隐忍。 “知州大人说得是。”张七巧特地举起酒杯,敬了林知州一杯。 林知州笑容满面地喝下,下属匆匆闯入,似有急事。 “张公子又不是外人,有事直说无妨。”林知州道。 “是。”属下禀道:“又有两起盗尸案发生,家属刚刚来报案,其中一个还是东城刘老板的女儿,三日前刚因病去世,昨夜下的葬,今儿尸体就被盗了。” 刘老板手底下有钱庄、当铺,还有不少绸缎铺和成衣店,可是登州有名的富户。 “只有尸体被盗吗?”林知州皱眉道。 “陪葬的物品也被盗了大半。”属下回道。 “大半?还剩下些什么?这些人都干这种缺德事了,居然还愿意给人留点儿?”林知州冷笑道。 “好像...好像留下了些金银,据刘家所说,拿走的都是瓷器字画之类的东西。”属下想了想后答道。 “这倒稀奇。”张七巧在一边开口,“别的盗墓贼要么全部带走,连死者的衣物都不留,要么只装走金银珠宝,便于携带和兑换现钱。这盗墓贼居然留下金银,带走瓷器字画,至少说明他们识货,绝非宵小之辈。” “既非宵小,却干如此损阴德的事,也不怕祸及子孙。”林知州露出厌恶的表情。 张七巧又想起刚进入曹州地界时,所看到的纸人抬轿的诡异画面,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。 她回过神来时,林知州已经起身,“张公子请慢用,我还有公务在身,不能奉陪了,还请张公子莫怪罪。” “总是公务第一的。”张公子起身送林知州离开。 林知州用帕子擦嘴,张七巧多看了他一眼,发觉他虽是公务缠身,却全然没有疲惫,反而气色很好。 张七巧赴完宴后回到客栈,发现客栈里外均有衙门的人把守,这应该是林知州的安排。毕竟自己身份敏感,若真出了问题,他也不好交代。 她敲了桑云的房门,发现桑云正在屋子里数钱,整个人喜上眉梢。 “这些钱哪里来的?”张七巧奇道。 “林知州说我们在登州待的日子也不长,房子的买卖是个大工程。于是,他命人将我家的宅子田地都抵给了交子务,放出了这些钱。届时,我不还钱,将宅子田地给了他们就成。这样不但快,还让我叔叔婶婶根本无从插手。毕竟我对接的这家交子务可是官营的。”桑云指着桌上用绳子串起来的钱,一直在笑,“足足九百贯呢。” “你真是个财迷。”张七巧被她的样子逗笑。 “当财迷不好吗?”桑云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渴望,她巴着手指,“你看啊,我有了这笔钱,就可以租个铺子做买卖了。” “你不是在大理寺当职么?又帮人家捉外室,还想做什么买卖?”张七巧对她的想法感到好奇。 “我在大理寺任职,其实也不是日日当值,都是许大人怜悯我,才给我这个机会的。人家一心利益我,不求回报,我要珍惜这种奇遇啊,不能过分消耗了。”桑云可是记着张七巧在破庙里对自己说的话的。 “我想着,汴京繁华,自力更生的女人应该不少。那么,能出得起钱,请私家耳目的应该也不少。守株待兔不是个法儿,我何不开家店,让有这方面需求的女人找上门来呢?”桑云继续说道。 “这...”张七巧先是肯定了桑云的思路,但又提出担忧,“这世道毕竟还是男人说了算,这事儿你只能悄悄做,堂而皇之的,岂不是逆天下大道?会有隐患吧?” “放心,我自有打算。”桑云拍拍胸脯,很自信道。 两人坐下来,桑云又问起张七巧在宴席上吃了什么,张七巧对吃的兴致不大,三言两语揭过,倒是跟桑云提起林知州遇上的盗尸一案。 “盗了年轻女尸,卖给男方父母配阴婚。盗古董字画,去黑市卖高价。这帮人真是丧尽天良!”桑云气愤填膺道。 张七巧摇摇头,对这件案子不予置评。 “皇城司的人问我们何时上路?他们也要等着回去复命呢。”张七巧问桑云道。 “这么快就走吗?”桑云有些吃惊。 “你还有别的事吗?我得回去复命。毕竟,旁的人都被赐予官职了,我还不曾。”张七巧想了想,又说道:“虽说,我朝当驸马的人,不会被赐予多高的官职,但这也是我心中所愿。登高必跌重,何况我这个身份一旦被揭穿,连项上人头都不保。届时也就能同父母、妹妹去团聚了。不过在离开人世前,我必须要找到哥哥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不高的官职,就不会被人盯上。但驸马的身份,却会为我多加一重保护,算是因祸得福了。” “官家会赐什么官职给你呢?”桑云有些好奇。 张七巧再次摇头,“这个便不知了,圣意不可过多揣测。不过,我想去大理寺,哪怕是做个司直。许大人正直,况且在大理寺任职,我更加便于查找哥哥的下落。” 桑云对张七巧的想法给予肯定,脸上却显得有些落寞,“这次离开,不知此生还会不会回来。毕竟是长大的地方,总想着多待几日的。何况,这帮盗尸的混蛋,我也想帮着林知州查找查找呢!”
第54章 偷来的尸体 很显然,林知州并不需要桑云的帮忙,他婉言谢绝,只叫她早日启程,莫耽误了张公子。 林知州的属下也在一旁笑道:“桑姑娘,咱们大人连日忙碌,你若掺和进来,万一没帮成忙,还被人盯上了,将你那啥了,送去配阴婚咋办?” 说着,他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 虽说桑云知道他是开玩笑,但内心着实不舒服,好像自己只会给人添麻烦一样。若说登州和汴京差距有多大,从对女子的看法上便可瞧出。桑云看着,汴京的娘子们活跃在各行各业,佼佼者众多,可没人能小觑了她们。 “那还请林知州保重,多谢他替我主持公道。”桑云心中不悦,但是客气话却还是要说,毕竟人林知州也算是自己的恩人。 她离开前,特意多看了两眼恩人,觉得林知州虽年过中旬,却气色极好,一点都不像连日忙碌的样子。 另一面。 许遵接了一宗棘手的案子。 这件案子是这样的:宋翰林的独女宋淑儿跟随母亲回曹州乡下省亲,留下一封信,告知家人自己对表哥情根深种,要与表哥私奔。表哥路远之与宋淑儿双双失踪。结果,过了几日,汴京城中的富商杜老板大张旗鼓为急病去世的儿子办冥婚,席上,有莽撞之人不小心碰掉了新娘子的红盖头,当下有人认出,此女竟是宋淑儿。于是,宋翰林一纸状书,告到大理寺。因宋翰林颇受官家赏识,且他官位在许遵之上,许遵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审理此案。 历来,穷不与富斗,富不与官斗。可是,杜老板也着实委屈。虽说,汴京城可不流行冥婚,但毕竟为人父母者,爱子心切,不忍儿子在地下孤孤单单,这么做也并没有触犯宋律,大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这新娘子,是杜老板请算卦先生算了八字,派人去曹州一带专挑的。因着新娘子年轻貌美,杜老板给了不少好处费呢。结果,儿子的婚礼被取消,自己还莫名其妙得罪了翰林学士,这是哪门子的飞来横祸哟。 “许大人,就算您给我十个胆子,我也不敢去杀人啊,还是翰林家的千金。我冤呐。”杜老板瘫坐在地上,一个年过中旬的大男人,此刻毫无形象可言,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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