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,语气却慌乱:“公主殿下,陛下有请。” 她微蹙了下眉:“若是军情之事我便不去了,陈大人,我在他那儿说不上话。” 陈栢微愣了下,没正面回答,只加重了语气重复:“陛下有请。” 心中不乐意,她也没这个资格抗旨。在梨花有些担忧的视线下,季枝遥跟着陈栢去了他的寝房。 只进去一盏茶的功夫,她面容慌张地走出来,肢体有些僵硬,许是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。她随后立即下令,让陈栢今日必须领人去寻药。 这几日潭州的病人越来越多,可官府的人仍然严格把控药物进出,除了裴起一党的大臣能获得珍惜药材外,寻常百姓根本连药渣都看不到一点。 “若今日太阳下山前还没有寻得药来,”季枝遥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,嗓音轻微抖着:“你便也别想活过破晓。” 陈栢是裴煦的直属,只听令与他。被一个名存实亡的公主指手画脚,他心中自然不舒服。拉着她走到门边又是嘲讽又是吵架,门外聚集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。 门打开时,有人立刻跪下来,请求陛下出面寻药。 季枝遥努力镇定,将方才裴煦同自己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中,沉声道:“如今陛下被奸人算计,身中疫毒一病不起。潭州刺史与裴起沆瀣一气,纵容恶人在城中作怪,令得瘟疫横行,民不聊生。若此番陛下撑不下去,往后百姓的日子,我们的日子,也都不会有指望。”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看了看四周,随即问道:”刺史大人之所以封锁药堂,只是为了确保他死去。既然大局已定,为何还要因为他一人拖累全程百姓!“ 此话一出,几十号人纷纷附和,皆道要让裴煦自己了结。 季枝遥知道场面会混乱,却到底低估了他们这些时日压抑的情绪。门外的人一次次试图冲破禁卫的阻拦,想要冲进院中把裴煦找出来。别说再次躲起来,陈栢连连后退要让人关门都无法。关一次,便被人撞开一次。 眼看着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,季枝遥也缓缓退至陈栢身后。他手握着长剑,做好一切准备。 就在□□一触即发时,城门打开了。 季枝遥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震动,铁骑踏过路面,踩断路边未及躲闪的老者的腿。哀嚎不断,却被兵刃相接声覆盖。 来者自称镇国军,为裴起的主力部队。 听着声音,根本不是裴煦说的几百人,这里起码有上千兵马。 “里面的,赶紧让裴煦出来吧。”领头的人语气嚣张,坐在马上趾高气扬,仿佛胜券在握,“若是他肯出来,跪在我马前磕三个响头,我可以考虑给他留个全尸。” 季枝遥不出声,面上镇静自若,实则已经被吓得浑身冒汗。 见季枝遥和陈栢不出声,他便亲自翻身下马,从容地走到禁卫前,目光直白地盯着她,”七殿下,不不不,临安公主。当初你若是没有选择裴煦这座靠山,凭你的姿色,尚且能如我府中做个妾室。只可惜啊......“他冷笑两声,复转过身悠悠道:”如今只能便宜了我身后这群弟兄们。“ 他的身后,是从上京调来的禁卫。自古以来禁卫不认主,只认兵符。裴煦手上现在没多少兵力,正面对抗可能没有任何优势。 “裴煦!”那人声音忽然放大,隔着很远的距离,要将上面的话带到:“我家陛下说了,从始至终,你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,一条狗。你与他斗了一生,却从来没赢过,知道我们为何今日才进潭州吗?” 他仰天大笑,“不怕告诉你,陛下已经决定从上京来此处亲自送你上路,现在就在城外等着。今日是他母妃的忌日,往后,便也是你的忌日了!!” 话音落下,他抬手准备下令出兵。 就在这时,远处的寝殿却开门了。出于威严,季枝遥并没有转头去看他,却能从眼前嚣张的人眼底看出一丝下意识的恐惧。 他一手慢慢摩挲扳指,步履从容,一步一步朝门边来。 不知为何,纵使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,季枝遥还是抱着一丝希望,觉得裴煦不会输。 淡淡的沉香味在鼻尖荡开,季枝遥看他换上一身洁白如玉的白色锦袍,头发以玉冠齐整束起。用最体面端正的姿态,最不咸不淡的语气反问一句。 “谁是棋子,谁是狗?”
第24章 值一日巳时, 周围气温有些高。季枝遥站在院中,感觉背后已经被一身汗浸湿。 裴煦淡定从容地绕过季枝遥,挡在她身前, 冰冷阴鸷的视线仔仔细细将眼前这位不认识的人打量一遍, “既然兄长在城外,为何只让你一人进城?是不敢么。” 他的每一个问题, 都能减弱眼前人气焰。薛锋从未见过裴煦本人, 先前在塞外偶得机会与落难的裴起相识, 自此便成了他身边的近侍。 裴起复国“成功”,身边侍人皆以为自己主子有通天本领, 听了他对裴煦卑劣的形容,便以为他确实不过如此。可眼下看到的场面, 无论哪个细节都让人怀疑。 薛锋仍然强撑, 硬气道:“见你何须我家主人亲自出面!对付你这样的人, 我便够了!” 听到那两个字时, 季枝遥眉心微微蹙了下。 从前还在塞外生活时, 胡族许多富贵人家都有圈养奴仆的习惯。此类仆人比普通侍人地位高些,却也需要无条件接受主子的打骂责罚,像宠物一般。 以为这人是裴起身边的大臣, 不成想竟只是个奴仆。 裴煦看了远处侍从一眼, 伸手指了指屋中某个方位,即刻有两人往里走。 出于防备, 薛锋整个人往后退, 身后的大军皆后撤。 他神情紧张地紧紧盯着院中, 不知裴煦在搞什么名堂。以为是要搬出什么武器, 却只在片刻后见他们搬了一把凳子,正正地摆在院子中央。 “告诉你家主人, 孤只给他两个选择。要么自己乖乖过来,要么就如此耗着。孤有的是时间,却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胆量。” 周围闹事的百姓早已因为裴煦的出现噤声,相比而言,裴起的威严比不上裴煦半分,对方颇有种半路杀出来一个野路子皇帝的感觉。 薛锋仍旧嘴硬地骂着他,转身就要往回走。 可他只动了一步,周围突然射出一根箭,不偏不倚扎在他左侧小腿上。 “啊!!”他立刻痛苦地跪在地上,用力捂着伤口嚎叫,“你竟然偷袭我!” 裴煦漫不经心地抬眼,坐在椅子上往身子微微前倾:“你以为这是谁的疆土,容你在此放肆。” “你!”他费劲地喘着气,根本挪动不了半分,只好艰难地回头朝一个离他很近的士兵说:“快!快去禀报主人!!” 裴煦与薛锋到底有些距离,而季枝遥此刻已经站到他身侧。听到“主人”二字时,裴煦分明笑出了声。 时间一点点流逝,太阳也逐渐攀升至天空的顶峰。方才匆匆离开的士卒在许久后才折返,脸上的慌张无法掩盖丝毫,凑近薛锋耳边说了几句,听者脸色大变,不可置信地说:”怎么可能!“ 裴煦一点也不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,只是很喜欢观赏眼前人垂死挣扎的无力感。 军规森严,奈何眼下情况特殊,身后的禁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竟起了些议论声。 裴煦叹了口气,将脱出的扳指重新卡在拇指指尖,随后优哉游哉地站起来,随意往前走了两步,“孤猜的不错的话,你主人跑了吧?” 薛锋双眼瞪大,仍然不敢相信:“我们的军队早已将潭州团团围住,分明不会出丝毫差错!主人为何会觉得有变!!” 裴煦唇角微微勾了下,抬手随意摆了下:“要不,你亲自问问他?” 话音落下,远处忽然传出一道愤怒的谩骂声。 陈钧擒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人,像拎着鸡崽一般,连拖带拽的押送至裴煦跟前。 待薛锋看清来者的面容后,他险些直接晕过去。因为那不是别人,正是他主子裴起!! “裴煦你个狗贼!尽用阴险小招,有种我们正面对抗!” 裴煦转身从陈栢身上拔了一把匕首,随后下令让他的近侍将薛锋押来。他的腿上还插着一根箭,裴煦见状,伸手用力将箭拔出,血溅起的方向,正正好喷了裴起一脸。 满院都是薛锋的嚎叫,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,有不少孩童妇孺早已吓得背过身去,季枝遥离得最近,整个人却显得尤为冷静。 她或许真的麻木了,早在方才薛锋口出狂言、裴煦闲庭信步出来时,她就预见了这人的惨烈下场。 在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裴煦将一柄匕首直接塞进他口中,往一侧用力一划,薛锋的脸便完全被血液糊满。 外面已经有人吓得屁滚尿流,更有人当街呕吐,腿软发抖地想离开。可惜早已被裴煦的兵马管辖住所有出入口,任何人不得擅离。 “你主人教不会你尊卑有别,便由孤亲自给你上一课。”他把刀拔出来,略有些嫌弃地抬手,看了季枝遥一眼。 她也不知怎的,见了他这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。低头抽出帕子,仔细将他满是血的手清理干净。 略施惩戒后,裴煦才不紧不慢地想起他旁边跪着的兄长。 “皇兄。”他用从前最熟悉的称谓唤他,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,而愚蠢如裴起也当知道,这人今日是要新仇旧恨一并了结。 许是看透如今形势,他索性放弃挣扎,直言道:“要杀要剐,你给个痛快!” “那可不行。” 裴煦微抬了下眉,偏头看到身侧被风吹起的金丝腰带。玉佩上的挂饰碰撞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 季枝遥替裴煦回了他的话,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总算体会到。如今不用裴煦明说,她便知道要如何做。像裴起那般低劣的人物,不应当耗费裴煦口舌。 “既是陛下兄长,你应当了解他脾性才是。就算你什么都没做,就凭你这奴仆出言不逊忤逆陛下,便能治你管教不当之罪。”她上前走了一步,腰身挺直,拿出了极少有的公主姿态。 她这般模样连裴煦都没见过,见状,便往后靠在椅子上,略带笑意的看着她。 “我当是谁。”裴起上下打量她一眼,面露不屑,“原是那贱女子生下的卑劣公主,你这等草芥,根本不配和我说话!” 他不敢顶撞裴煦,却很乐意欺辱一个女子。见季枝遥没立刻回答,便紧接着继续说:“这些年藏拙于塞外,曾相识许多胡人女子。个个年轻貌美,妩媚多姿,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。你以为身上混了点皇室的血,便能洗掉你一身卑劣么?你同你那死的不明不白的母亲一样,卑如草芥,生当被人践踏,死亦无人在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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