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完后仰天大笑,全然不顾脖子上架着的长刀。挪动挣扎时,颈侧已有几道擦伤。 可季枝遥根本没有生气,反而听后轻笑了一声。 “胡人女子生的眉眼深邃,能歌善舞,生在胡族,我并不感到自卑。不过你能说出我和我母亲的身世,便也见得你是下了些功夫的。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,竟然能被你知晓,我只感到佩服。” “卑劣如我,却因为做了正确的抉择,如今能和自命不凡的你对峙。生被践踏,死后无人问津的到底是你,还是我?” “你!!!”他突然用力要站起来,奋力想扑到季枝遥身边。季枝遥根本没有挪动一丝一毫,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挣扎,再被制服。 裴煦坐在后面已经调整了姿势,一手撑着脸,无意识地勾着唇看完全程。裴起暴起时,他都险些要拔剑,可季枝遥却岿然不动,这令他很意外。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,伸手将季枝遥拉到身边,随后终于站起来,绕过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薛锋,停在裴起跟前。 裴起:”怎么!你不是从不近女色吗?如今竟然由着一个女人站在你头上对你指手画脚,未免太不像话!你不是最喜欢至高无上吗,杀了她啊!!“ 季枝遥下意识握了握拳,耳边听到裴煦语气淡淡:“公主所言甚是,孤并不觉得冒犯,倒是你......” “从前你如何算计母妃,算计我,如今为了你的’大业‘,其江山百姓于不顾,利用生民黎元。桩桩件件,按我朝律例都难逃死罪,更何况,你如今亲自落在了孤手里,能让你痛快吗?“ “不!你杀了我!你现在就杀了我!裴煦,你这个疯子!!”陈钧和另一个侍卫用力将他制住,用铁链将他手脚全部捆住,不让他有任何轻生的可能。 薛锋在地上不动弹,裴煦走去门前时让陈栢探鼻息。 “陛下,还有气。” 他毫不犹豫地说:“绑起来,救活他。” 季枝遥有些惊讶,这样的人竟然也不用死么...... 下一瞬,裴煦像会读心术一般,接着道:“押回上京地牢。” 外面的士兵、禁卫紧盯着院中的所有变化,久经沙场也不敢想象日后的苦难。裴煦是南月以来最严格执行律法的皇帝,也是最滥用私刑之人。尽管他们是听兵符号令,也难逃罪责。 踏出谢府门的一刻,城内城外所有士兵全部跪下,一声声“拜见陛下”响彻云霄,听的人耳朵都有些疼。 “栎朝初立,朝局尚未稳固。你们当中有不少人经历了胡族入侵,各地叛变。听令于上,兴许有诸多身不由己。眼下江南瘟疫横行,天灾人祸,百姓民不聊生。”他顿了顿,接过陈栢递来的兵符,沉声道:“归顺者,从轻发落,孤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。” 人群中有军衔的一位将士叩头请示:“陛下,属下们当如何为陛下分忧?” 裴煦看了眼周围面露恐慌的百姓,淡声下令:“控制疫毒,赈灾。”
第25章 这天过后, 潭州开始有条不紊地开始为百姓治病,除此之外,先前在潭州作乱的几个官员也没能成功逃跑。 薛锋和裴起被带走时, 潭州刺史周川流一家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从小道逃离。他们天真的以为裴煦会放过他们, 殊不知在裴起进城后,整个潭州已经被士卒死死守住。 他们一路逃亡, 身后根本没有追兵。可每到一处便被拦截, 周川流和夫人子女们虽挫败, 却认为还有寰转的余地,直到他们无处可选择, 最终在日暮时停在一处早已荒废的口岸。 身边有个一直没有离开他的亲信看了眼,忐忑道:“大人, 此处码头在多年前便已经荒废, 莫说往日船只来往, 就是连周围的渔民都不在此处捕鱼。” 周川流早已没了耐心, 有些急躁地反问:“为何?” “因为此处有许多以人为食的鳄鱼, 早年猖獗时,夜里经常上岸进入附近屋舍伤人。为了防止自己被伤害,大多居民选择搬走。少数留在此处的, 便每日往江中投放大量生食, 以此保命。” 周川流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,根本没看到什么鳄鱼。趁着现在裴煦的兵马没有追来, 他只想快速潜逃, 顾不上那么多:“若今日不走, 薛锋和裴起的下场你们也不是没有看见!你以为落到他手中我们能有好处?” 亲信欲言又止, 最终不得已向周围住民要来了船只。 统共四人,挤上一条陈旧的小船。他们一路划船至水中央, 看着离岸越来越远,总觉得劫后余生。 忽然,周川流隐约见岸上站了几人。其中中间的那个,身姿挺拔,一身墨袍并不难认。 他一慌,连忙催促船夫划快些。 可也来不及了。 裴煦接过属下递上的弓箭,用力拉满弓,毫不犹豫地朝江中心射出一支团团燃烧的火焰箭。 船只本就许久没下水,缺乏养护格外干燥。只这一根,便让船顶迅速冒出浓烟。 周川流紧张地把住船侧,视线一瞥,竟见水面上慢慢浮起几只表面粗糙凸起的物件。 鼻孔往外一出起,身后的亲信绝望地大声道:“是、是鳄鱼!!” 船上的夫人和女儿早已吓破胆,一面小心被火烧伤,一边害怕被鳄鱼咬到。 而岸上的裴煦已经拉满第二弓。正要松手时,远处忽然传来悲恸的哭声,嘶哑又凄厉,听着是位老者。 箭偏离了原定路线,不偏不倚砸在水中,激惹了其中一只鳄鱼。 他们突然发了疯地撞船,张开巨大的嘴,露出内里一排排利齿,愤怒地撕咬撞击,要将船撞散架的架势。 季枝遥过了会儿才到江边,到时,便见一位老者奋力往前爬,抱着他的腿求情。场面何其吵闹,让她恨不得立刻就堵住她的嘴。若再这样下去,这位老者也会成为今日鳄鱼的晚膳。 惩戒杀人时,裴煦从不论尊卑年幼,一视同仁。 听到身后脚步声,裴煦回头看了一眼。随后歪了歪头,陈栢便将那位老者轻易拖走,给季枝遥腾出位置。 她伸手帮他理了理扯皱了的衣袍,随后再看向江心,问:“船上便是周川流一家么?” 裴煦随意点了下头,把长弓放下,抱臂平静地看着黑烟越来也浓,像要将整艘船吞噬掉。 季枝遥望去,船上的有个年龄尚轻的孩子,早已被吓坏,丢了魂似的一直哭。夫人和想往安全些的地方去,转头就被占据了最安全位置的周川流怒斥着赶回去。 像她们这些女子,根本无力插手丈夫的公务。出了错,却要一同承担惩罚,季枝遥看着觉得有些难受。 “今日孤心情尚可,可许你一个愿望。”他有些突兀地开口,将身边人吓了一跳。 在这个时候许她愿望,裴煦一定十分清楚自己在想什么。可这样的机会,同时也可能是一次试探。她若胆敢干涉裴煦的选择,要将这船人求情,下一个被丢进去的可能就是她自己。 思来想去,季枝遥还是开口了:“陛下,周川流作恶多端,为一己私利置全城百姓于不顾,罪不容诛。” 裴煦并未有过多表情,平静地听她继续讲。 “只是我看到船上有个孩子,她还那样小,就这样被烧死在江中恐不是好结局。” “依你之见,孤当如何做?” 季枝遥心跳忽然跳的很快,正要回答,方才被陈栢押着的老者突然往她这边扑来:“救我儿子!救救川儿,他只是一时糊涂啊!!!” 那老者扑过来时力气很大,季枝遥直接整个人被推到裴煦身上。脚下不稳,直要往江中栽,被他伸手护着腰稳稳地拉回。 他已经没了耐心,转头对身旁的人说了几句。不多时,第二艘小一些的船从岸边下水。小船的空间只能容纳四人,船夫和侍卫已经占去两个。 “若周川流尚存为人的善念,将妻儿送上船,孤可饶她们不死,入奴籍。若非如此,不止江上的几人,还有她——”裴煦看了一眼地上的老者,“全都得死。” 地上跪着的人忽然腿一软,直接瘫坐在地上。而此刻江中的人离岸很远,根本不知道缓缓驶来的船是一次生死考验。 周川流为了保命,方才已经拼命用自己的帽子接水,将船上的明火扑灭。可周围的鳄鱼一直蠢蠢欲动,死死盯着猎物,在等待时机。 见有小船驶来,周川流先是一愣,随后立即让他夫人上前询问何事。他夫人身子应当底子不好,已经吓得满脸薄汗,声音都细弱许多,朝来者问道:“敢问官人,陛下可是有要将我们捉回去审讯?” 侍卫面色冰冷,言简意赅道:“此船只可带走两人,烦请同里头那位商量一下,再决定——“ 周川流:“我已经决定好了!” 声音从后面传来,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,停在江中心的船左右摇摆,又引起孩童哭闹。 夫人直接被周川流推开,差点失足掉进水中。慌慌张张跑来,越过侍卫的视线对上岸边冷漠的眼神,忽然有些紧张,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又斟酌了一番。女儿的哭声提醒了他,随即他开口道:“臣先前犯下滔天大罪,自知难以弥补,甘愿受罚!只是家中上有老人,下有小儿,臣实在不忍让她这么小便没了父母......” 说完,他试探性地看了裴煦一眼,他却已经将视线别开,在和身边的女子说话。 周川流一咬牙,放大声音道:“罪臣恳请陛下,让臣和女儿上船!” 身后咚一声,他慌张回头,见是夫人昏过去,不耐烦地又转回去。 只是他此举不仅寒了他夫人的心,还让从前一直为他卖命的亲信绝望。 他干脆将船桨放下,有些气愤地走过去,一把揪住他衣领:“周大人,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白眼狼的人!夫人为了你吃了不少苦,所有骂名她都替你背,为了你只身前往漳州,离开了富饶的家乡,如今你竟然为了自己将她抛弃!” 周川流没想到这人会与自己吵起来,立刻辩解:“如今的世道,纵然她上了岸又能做什么?一介妇人,罪臣之妻,目光浅显如此,岂能将我的女儿安全抚养大?” “这时候你就莫要演戏了!全潭州的人谁人不知你周川流宠妾灭妻,若不是夫人苦苦跪在门前求你,这个孩子的命早就没了!!” “你闭嘴!”周川流紧紧攒住拳头,眼神满是警告,压低声音威胁:“这种时候你最好能顾全大局,你家中的嗷嗷待哺的痴儿,还要你那弱不禁风的妻子,若不想他们出事,你就给我管好自己的嘴!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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