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他身边,季枝遥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饶命,他听得耳朵起茧,自己便干脆不说了,只默默站稳脚跟,往后面撤去。 想问的问题没说出口,她一直心不在焉。跟着他进了寝殿更衣,随后又跟着去书房翻阅奏折。站在旁边腿都要酸了,等来他将书卷放下,让季枝遥帮他揉揉肩的机会。 季枝遥走上前,已熟悉这些动作。趁着这机会,她小声寻找切入:”陛下,长门宫中是不是太冷清了些?“ 裴煦平和地呼吸,偏了下脖子让她换一边揉:“你在已足够聒噪。” “......” 这样倒听着此刻他相似乎还没有生气,只是他的意思也很明显,季枝遥不能回到自己的宫中去。裴煦的意识里,季枝遥就是跟他住在一块的。搬离长门宫这件事似乎还需要再议,原本想提出的申请,自然而然地默默咽回肚子里。 事实证明,季枝遥那时候不提出搬离长门宫的想法是对的。 午后几个大臣觐见,季枝遥原本在殿内服侍得好好的,陈栢忽然悄悄走来,让她先行到后面小院休息。 她不明所以,还想着陈栢最近老是惹陛下生气,没准她听陈栢的离开后,裴煦会因此生气。 可没过多久,她见陈钧也来了,传达的意思和陈栢一样,让她先离开。 里头不知要发生什么,但见陈钧也如此坚定,她便很听话地回到她歇息的偏殿。 没过多久,她正懒散地靠在长榻上揉发酸的手腕,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物件掉在地上的声音,随后便传出有人的哀嚎求饶。 季枝遥赶紧走出门去,一抬头便见方才还穿着齐整的大臣被侍卫一左一右拖到门口,额头上有一个血窟窿,意识应当也不大清醒。头往旁边歪时,那人似乎正好见到远处的季枝遥,原本已没了力气的人再用仅剩的力气大吼道: “祸国之女!若不除掉此人,栎朝恐有大难!” 陈钧就在旁边,听到此话,毫不犹豫地用长刀砸上他后背。这下,他彻底昏了过去。 等人走了,陆陆续续有宫女低着头走到殿中收拾一片狼藉,季枝遥也得空悄悄走至陈钧身边。 见状,他非常恭敬地行了个礼,“公主殿下。” “方才殿中发生何事?那位大人应当是朝中重臣,可是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?” 陈钧皱了下眉,思索片刻,不知如何回答,于是他选择将这个难题抛还给陛下。 “陛下与几位大人已经议完事,殿下可以进去侍奉了。” 说完,不等季枝遥追问,他便快速离开。 “......” 都说陈钧是个极擅长察言观色之人,季枝遥看着这人逃窜的背影,只觉得他是个擅长躲避责骂之人。叹了声,她微提了提裙摆,往殿中走去。 她到时,宫女正好将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。屋中点上了沉香,一点点覆盖空中弥漫的血腥味。 裴煦手中拿着奏折,眉间却皱得很紧。很少有活人能让他如此动怒,待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时,裴煦自然开口:“方才陈钧同你说什么了。” “陛下,他什么都没说。” 闻言,他偏头看来,似是不相信。 季枝遥小声补充:“他应当是不敢告诉我,想让我自己来问陛下。” 裴煦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,没说话。 沉默许久,他将剩下的折子一并合上,推到桌角,随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揽过季枝遥的细腰,环抱者倚着她,出奇地听他抱怨了一句:“甚烦。” 她垂头看这位皇帝,恍惚间忆起许多年前,她曾陪幼弟读书。她的这个弟弟性子顽皮,静不下心来。成日倒扣着书在案上呼呼大睡,也时常像裴煦这样,抱着她哭哭啼啼地撒娇抱怨,道功课太难,他读不懂。 这个比类出现在脑中时,她整个人吓了一跳。将庶出小弟同当朝天子相比,她岂敢! “枝枝。”他忽然开口。 季枝遥猛然回神,低声应:“怎么了?” 他缓缓起身,双手离了她腰身,却顺势压在桌上,将季枝遥圈在自己怀中。他的眼神算不上温柔,可是比起他对旁人已经是极少有的耐心。 与他独处时,季枝遥时常像受惊的小鹿,抬眼有些恐惧地接住他的眼神。她感受到眼前人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,便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,安静地等待,也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绪。 过了片刻,他叹息一声,低声只说了一句,却让季枝遥久久回不过神来,愣在原地脑子都是懵的。 他说:“秋水苑距此太远,留在长门宫好吗?”
第27章 季枝遥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选择, 她不可能忤逆裴煦的意思。 只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,她今日未曾同裴煦提过自己想回去,可他却察觉到了。 他像懂读心术一般, 看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, 所以他才能精准地拿捏朝臣,也能轻松地明了季枝遥的心意。 虽然最终还是留在了长门宫, 但是她很明显能感受到周围的宫女侍卫都比以前更加敬重她。她什么都没做, 那便是裴煦做了什么。 说到底, 栎朝人能敬重她完全只是因为自己是临安公主,不是因为她是季枝遥。若现在这般与裴煦亲近能让她稍微不那么担心被人□□刺杀, 留在他身边也非不可。 桌上的茶水从热放到凉,她都没有喝。抬眼看日落西山, 才猛然想起到他用膳的时辰。急匆匆去厨房, 里面的宫人却都恭敬行礼, 道稍后会将膳食送去, 根本不让她亲自上手碰任何碗碟。 她只好两手空空回到殿内, 正好见裴煦揉着额角走到外边。 才回宫第一日,她便明显感觉到裴煦的疲惫,脾性也随之变差许多。偶有人说错什么, 他便会严加责罚, 今日那位大臣便是其中一个。 不久后,宫女们鱼贯而入, 将精美的菜式小心摆在他们面前。季枝遥有些饿,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没挪动, 不知道裴煦方才一直在看自己。 等了一会儿, 见他不动,季枝遥才委婉地表示菜放凉了不好吃。 裴煦随意抬了抬下巴, 道:“你吃,孤今日没胃口。” 季枝遥喝了口茶,随便先吃了些填填肚子,随后才放下筷子,偏头关心:“陛下是不是有烦心事?我之前看医书,上面说思伤脾,兴许是忧思过度才不思饮食。” 裴煦并不否认,还在思索片刻后,直接告诉她理由。 “自孤登基以来,底下朝臣都在上奏让孤选妃充实后宫。已经杀鸡儆猴几人,依然没法让这群人消停。” 原是这个原因......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一些尴尬。 裴煦如今迟迟不选妃,却册封旧朝之人为公主。这也便罢,临安公主为公主之尊却行妃子之实,底下臣子自然觉得荒唐。 季枝遥想了想,虽然同裴煦一直有那样亲密的相处,她却觉得这人对自己没有什么感情。他是一国之君,一定是要开枝散叶,传承皇室血统的。 于是季枝遥自然地问:“选秀是必然的,历代帝王都需如此。只是栎朝初建,理应先将重心置于治国,待陛下将前朝事务处理完再充实后宫也不迟。” 说完这句后,她久久没听到裴煦回答,一抬头,见他的神色微妙。 “怎么了?我可是说错了什么......” 裴煦几度欲言又止,之后兀自冷笑一声,道:“你也希望孤纳妃?“ 季枝遥自然听出来他古怪的语气,不明白他的情绪源头,有些懵地回答:“历代帝王登基都会举行选妃,为何不......” “行了。”他直接打断,没再继续听下去,“既然公主也希望孤充实后宫,让底下的人安排便是。” 季枝遥看着他拂袖离开餐桌,却十分平静。从前一次两次这样,季枝遥会担心,费尽心思想应当如何向他赔罪,可今日她却没有这样的感受。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他的底线,同样,裴煦也对自己的容忍毫无认知。 他人回到书房,季枝遥还坐在桌前喝了口茶,拿起筷子继续夹了几道菜,门外的侍从将方才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完,每一个都低着头盯地板,不敢有任何动作。 她就这样安静地一人用完膳,再将裴煦泡好没喝完的茶带回偏殿,静静地自己喝完,临睡前差人送来沐浴的热水。 一整夜,裴煦没有让人将季枝遥叫去房中,各自分开相安无事。 之后的六七日,他们都是这样尴尬的相处。明明都在长门宫,却时常错开行径。季枝遥用膳时,他必定已经用完,又或者与旁的大臣在殿中吃过。 总之,一定不与季枝遥一起。 - 再有两人一同出席的机会,已经是半月后的一日,许久未见的陈栢前来告诉她,夜里有宫宴,请公主务必要到场。 身边伺候的宫女玉檀告诉她,陛下已经在佳丽中择取六人为妃,两位才人,三位美人,还有一个家世相貌出众的,直接给了婕妤身份。 玉檀告知她时,声音也比往常弱些。季枝遥以为她身子不适,没立刻问关于后宫的事,而是关心她身体是否抱恙。 “谢殿下关心,奴婢无事,只是......”她犹豫了会儿,支支吾吾的。 “就你我二人,你直说便是。” “只是奴婢怕将后宫之事告知殿下,殿下会忧心。” 季枝遥听后微愣了下,思索片刻,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很大情绪起伏。要说想得最多的,无非是日后会不会被他的爱妃刁难。 “无妨,充实后宫只是寻常事,何须挂怀?” “可是......奴婢的娘亲曾告诉奴婢,女子若是能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,这便是最幸福之事,殿下不这样想吗?“ 季枝遥垂下眼,重复道:“一生一世一双人......” 曾经,她天真的母亲便是信了父皇的鬼话,才落至后来不伦不类的下场。她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如此专情的男子,更何况是皇帝? “我与陛下并非寻常人所见的交情,多说无益,总之,陛下能同意纳妃是一件好事。”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,柔声道:“替我梳妆吧。” 玉檀抿了抿唇,走到柜前替她挑选衣裳。 在她身边伺候的所有宫女,每每到挑选衣物时都会先看中亮眼的颜色,每次季枝遥都会摇头拒绝,说太过张扬。 可今日也算是裴煦大喜欢庆的日子,她想了想,抬手指了指那件红色的襦裙,“今日穿这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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