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枝遥听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,实在没忍住低头笑出声:“陛下,你何时这样脾气好了?陈栢也没能及时护住你么。” 他微顿:“毕竟是西澜王子,孤纵使有气,也不能不顾大局与他对打。他年纪小孤一些,孤自然不能同他计较。” “这怎么行!他都打人了,况且太医还说陛下中了毒,只有西澜人知道如何解。不赔礼道歉并切奉上解药,这事便不能过去!” 裴煦唇角似有若无地向上扬了些,差点被人看出端倪。很快调整过来后,他摇摇头:“自然是要追究,只是毕竟是受人景仰的三王子,从轻发落便是了。” 季枝遥叹了一口气,“只能这样了。” “之前和他一起时,他分明很有耐心,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。那鞭子......光想想就疼。”说着,季枝遥带着心疼的眼神便落在他伤处。 裴煦顺势伸手轻轻握住她手腕,低声道:“不回去他那边了好不好,留下来陪陪孤。” 眼前的人却突然愣住了,裴煦一瞬间以为她看出了什么,心跳快了些。 片刻,她开口:“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,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,难道还要赶我走吗?” “孤自是不舍......”他低声道。 不舍...... 季枝遥看着他的双眼,恍然反应过来腕上的温度源自谁。可一瞬慌张后,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推开他。只微微垂首,目光落在他漂亮的手上。 过了很久,裴煦觉得饿了,便想传膳。 季枝遥看了他一眼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跟玉檀吩咐了几句,她便小跑着往后院去。 一盏茶后,膳食送到。五味品相精美的菜端上桌,却只有一副碗筷。 裴煦走到桌边,右手抬了抬,见那个座位是坐也不是,不坐也不是。 “枝枝,这是何意?”他目光闪烁,竟让人觉得他有些委屈。 季枝遥不说话,很快便有第二位宫女上前,将一碗素粥放到旁边的座位上,一刻也不敢多待,放下就转身走了。 “......” 裴煦咽了咽喉,喉结上下微动了下,试图解释:“只是受了伤,为何饭都不能吃了?” “陛下有所不知,午后你发了高热,太医们好不容易才将你的热退下来,为了防止夜里再烧,他们特意叮嘱您不能吃油腻荤腥,我便叫人备下一锅白粥。若是一碗不够饱,就吃两碗,三碗,总之一定管够!” “......” 裴煦再看了眼桌上的饭菜,不再争取,很听话地坐下,却没什么心思地搅弄调羹。碗里的白粥搅得用力,双眼却盯着满桌饭菜。 季枝遥故意夹起一块肉,“今日厨房用心了,光看着便知很好吃。” “......” 某人一言不发地喝着碗中没什么味道的东西,很快喝完一碗,将碗放下,“还是很饿。” “来人,给陛下添粥。” 裴煦欲哭无泪,纵使是寄人篱下之时,他受的都是最好的待遇,能与主子同桌吃饭。可眼下因为中了个西澜之毒,竟让他受这样的委屈。 “陛下,你是不是不高兴了?”季枝遥看到他闷闷不乐,放下 筷子问。 “自是有些的。”他看季枝遥吃了半天,桌上的饭菜却几乎跟没人动过一般。往日铺张浪费,如今倒巴不得将这些剩的吃完,“不过枝枝说的对,眼下养身体要紧,多吃几碗便是。” 季枝遥垂头,不再故意逗他:“若是今夜不再烧起来,明日午膳便能吃些好吃的了,谢陛下理解。” “无需如此生分,孤知道你是为孤好。” 下人将第二碗白粥端来,他二话不说便开始低头吃。 这样寡淡无味的食物,他却能面色平淡地吃完,看得令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往里加了调料,因而口味很绝佳。 “枝枝这样看着孤做什么?”他往旁边看了眼,正好对上季枝遥的视线。 她视线躲闪,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鼻子,“我没事便不能看陛下么?陛下可要挖了我眼睛?” “啧——”裴煦笑了声,抬手点点她眉心:“孤说过不会就是不会,你为何总不信孤?” “可能是陛下给我的第一印象过于惊悚,忘不掉。” 第一次见面便是满宫尸体,断壁残肢。就算只那一次,季枝遥仍旧无法完全沉浸在眼下的平和当中。 “孤会努力让你忘记的。”裴煦低声道。 用完晚膳,天边还没有暗下来。裴煦想去外头透透气,季枝遥便拿了件披风给他穿上。 “孤自己来。”他接过衣领两端,手与她碰了碰。 季枝遥微微缩了缩,发觉是自己反应过大后,又很刻意地将手收到背后去,眼神有些飘忽。 “你们让我进去!我要和阿遥解释清楚!” 声音从门外传来,是谁一听便知。其实季枝遥知道裴煦一定是说了什么才会让崇恩如此激动,出手打了他。否则以他的性子,是绝对不会轻易失态,出使之地大打出手。 见季枝遥有些犹豫,裴煦垂眼想了想,随后再抬头时,眼中的阴郁一扫而空,被莫名其妙的虚弱替代。 “外头风有些大,我们还是进去避避风吧。”说完,裴煦却没立刻动,而是看了眼外面的人,“若是你想听,你便去找他,孤自己回去歇息便是。” 说完,这人竟真的转身要往回走。想来今日被打这一事,裴煦还没有消气。 走了两步,身后的人没有动静。裴煦心略微有些慌,却始终保持镇定,恰到好处地咳了两声,随后伸手在身体穴位上用力一击,下一声咳嗽时,便吐出一口鲜红的血。 听声音不对,季枝遥原本是真的打算去寻崇恩,一回头看方才还好端端的人,此刻便跪在地上,把着门想起身却不能,看着令人有些心酸。 “陛下!”她转身跟上,伸手将人好生扶起来,“你这个模样,今夜太医院怕是不能歇息了。快,我扶你进去。” 裴煦点了点头,没被她扶着的手在背后朝一个方向做了个手势。下一刻,宫门便被关上,阻隔了外面的声音。 崇恩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,却恨自己没有机会接近季枝遥与她说清楚。 他自然知道裴煦这样做的目的,无非是不想让季枝遥同自己一回西澜,更不乐意她与自己成亲。可万万没想到的是,裴煦微了阻止这件事竟能卑劣至此,实在令人鄙夷。 再在门口站了会儿,听长门宫内归于平静,便知两人已经回房。没再多待,崇恩叹了声回到自己的宫中。 ... “今日西澜的使臣又问了和亲之事。”裴煦褪了外面的衣衫,只着宽松的里衣,有些疲惫地靠在床侧。 季枝遥本在给他吹药,听到他说的,动作微顿一下,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:“陛下希望我去吗?” “不希望。”回答速度之快,令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去。 裴煦:“西澜只是刚刚稳定的小国,连东栎密探都无法摸清他们都底,孤怕你真去了会受人欺负。” 季枝遥撇了撇嘴,小声反驳:“说的好像我在这里无人欺负一样。” “谁敢欺负你?孤要了他命。”这话说的毫不犹豫。 可季枝遥缓缓抬头,眼中正盯着自己心里的答案。 裴煦:“......” “从前刚认识,孤对你是很苛刻。可后来......孤何时有欺负你,你不可这样污蔑。” “就是有。”她坚持自己的,抬手将墨汁一样黑的汤送到他嘴边。 他口味淡,这样苦的东西他讨厌得很,闻到味道便皱着眉要躲开。 “不许躲!”为了能离他近点,她甚至站起来靠过去。 裴煦听到这话,思绪竟跑到另一处。这样的话往日他也曾对她说过,也没几回她是真的听了的。 “孤晚些时候再喝。” “药凉了会更苦的,陛下,你当真比我弟弟难哄得多...” “你弟弟?”裴煦很少听她提起自己以前的家人,便抓住这个点想多听听她的故事。 只是季枝遥会错了意,以为他不喜自己一直提过往,将药往旁边一放,便直直跪在地上:“我失言了,陛下恕罪。” 裴煦身子实在无力,一半因为毒,一半因为饿,没有下床也没有叫她起来。 “是孤从前没有留意,叫你见多了孤训下人臣子的样子,便以为你也与他们一样。” “不能坏了规矩,况且我同他们,本身也没什么区别。” “规矩用来约束需要被约束的人,孤不想约束你。” “陛下,这样不妥。以后我不会再多嘴,关于前朝和过往,我会慢慢忘记的。” “季枝遥,孤不想总低着头看你。”他们各说各的,似是较劲一般。 一句话堵的她哑口无言,只慢慢垂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。 “孤想听,孤想知道一些你过去的事情。你的弟弟,你的姐妹。就算你想说...崇恩,孤也不会打断你。” 季枝遥微抬了下头,“陛下为何想听?” “孤总觉得不太了解你,所以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。” 裴煦垂首,看她一直跪在床前腰背挺直,像极了初次见面,她跪在太极宫前的模样。 那时觉得她可笑,现在只觉得有些难受。他从前可以不被心绪左右,如今却再也做不到。 “再不起来,孤今夜......不,日后都不会再喝一滴药。” 季枝遥还没动,他再补充,“也不会吃一口饭。” “?” “你......你也太幼稚了,像极了小孩。” 裴煦不说话,态度坚决。 “好好好,我起来,你将药喝完我便起来——” 只说到“将药”二字时,裴煦已经伸手将药碗拿来。药味刺鼻,他硬是拧紧眉将这碗不知是救命还是要命的东西尽数吞进腹中,最后一口还没咽下,他便已经看向季枝遥,不愿意见她多跪一刻。 其实方才她就想起,只是腿跪软了,在调整。听到他儿戏一般地威胁自己,季枝遥觉得好笑才没再动。 眼前的人面容却是苍白不少,喝完药后更是难受得皱着眉,强行忍着不适。 “陛下。”季枝遥指了指自己嘴角,示意他拿帕子擦一擦。 可他不知是真的假的没看懂,反过来问她怎么了。 跟着他久了,季枝遥也没了什么耐心,径直走上前,伸手准备替他擦去。脖颈上忽然多了道很轻的力气,她清晰地知道是他故意的,却没有生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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