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人能料到,栎朝建立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不是修订律法,亦不是官员升迁调任。而是破例册封前朝七公主为栎朝临安公主,食邑三百户。 圣旨送来秋水苑时,裴煦有事出宫。 送圣旨的太监挤着笑脸讨好她,卑微巴结人的模样,季枝遥从来只见别人有过。 可她心中没有一丝喜悦,她像被人用白绫吊至半空,稍不留神,有人就要踢掉她脚下的凳子。明明是蝼蚁却被他刻意捧高,这种封赏分明是温柔刀。 原想好言送走太监能有时间好好思索对策,不多时,又有人前来道贺。 裴煦给了她两个哑奴春生和冬藏,她们不说话,听力甚灵敏。其中叫冬藏的姑娘常年佩剑,应当是习武之人。 出门前,春生拿出随身纸笔写下来者的名讳和官职——礼部侍郎,宋明风。 “微臣参见公主殿下。”他声音清朗明润,像山间清泉般,顿时消了她大半警惕。 “大人请起。”季枝遥轻声道,叫春生把送来的礼物收入房中。 “大人事务繁忙,拨冗走这一路实在愧疚,其实差下人来便可以的。” 宋明风摇头,“殿下说的什么话,殿下受封,微臣自当亲自来道贺。” 他微顿了下,看了眼季枝遥身后的两位宫女,似乎有话难以开口。 季枝遥见状屏退下人,“大人有话不妨直说。” 宋明风看周围无人,这才稍上前道:“微臣人微言轻,不能时时保护殿下。如今新帝掌权,殿下事事当以小心为上。” 又来一个。 季枝遥眉间微蹙,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。眼下状况,新朝看似人人效忠,实则暗流涌动,各怀鬼胎。 她从出生起就不被人重视,如今整个缙朝只剩她一人,那些臣子便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。 这样的感觉不好受。 季枝遥刚准备说点什么将人送走,宋明风突然一拂袖,风中卷了起粉尘,她皱眉用力呛咳许久,眼中流出几滴清泪。 “公主居于此委实不妥,过两日微臣便命人给您分配新的居所。” 季枝遥咳的不行,春生已经从远处回来,冷着脸做出“离开”的手势。这两人都是裴煦亲自分配的,纵是宋明风也不敢得罪。低笑两声,拱手作揖行礼后抬步走出宫苑。 季枝遥用手抚着胸口,看了看院子里的绿植,近来并未有尘絮多的植被开花,为何会突然呛咳? 春生将人小心扶回房中,帮她沏了一壶热茶便守在门口。 起初她并未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妥。直到傍晚洗浴后坐在镜前时,她发现自己面颊映着不寻常的红。紧接着四肢发软发痒,浑身开始难受。 叫来春生,她虽着急,但以她的身份,恐怕还不能请得动太医院的大人。 红色蔓延至脖颈,她觉得自己像火烧一样难受,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。 自从册封后,裴煦便不再踏入秋水苑。听宫人说,陛下如今暂住长门宫,无召不得觐见。 能指望得上的人来不了,甚至他根本不屑于在意这条蝼蚁的小命,死了就死了。季枝遥为她的第一反应感到可悲,竟想着寻裴煦帮忙。 实在不舒服,她后知后觉想到今晨无端的咳嗽,她定是吸入什么不寻常的药粉才变成现在这样。 “冬藏呢?”她缓了好久,艰难地问出三个字。 春生在纸上飞快地写:不知道,刚才还在的。 有幸体会一把生不如死的感受,她让春生打来冰凉的井水,褪了衣物浑身浸泡在里面。冰水能让她不那么热,但身体的不适仍然存在,并且很明显的越来越重。 “春生……救救我——” 被叫到的人只能干着急,在纸上飞快地写:殿下,奴婢什么都不会,奴婢应该怎么做? 身体发烫,她觉得自己要被浑身的热意烧死。意识逐渐混沌,连自己无意间说胡话都没察觉到。 春生在一旁听的太阳穴直跳,好几次想制止,却没有任何办法,总不能捂住殿下的嘴吧。 几欲昏死之际,季枝遥见到有人推开门缓步走进来。眼前模糊,来者浑身墨色袍,只觉上面的刺绣图案有些眼熟,却一时间对不上人。 春生安分地跪在地上死死低着头,看上去惊恐万分。 季枝遥迷糊间,还不忘问:“春生……你头埋这么低做什么?” 没等到回答,她忽然感觉自己下巴被人掰过去,用力往上推,迫使她抬眼看着身前的人。 再意识迷离,此刻也该知道来的是谁了。他身上总是有沉香的气味,沉降收敛之性这么强的香料,却收不住他身上的肃杀气半分。 他声音极冷,像置身寂寥的冰谷,却随时有山崩地裂的危险。 “听说你想让孤杀了你?” “!?”
第5章 床帐的穹顶仍旧是裴煦当时让人布置时宫人换的那套。繁杂华贵的花纹,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留意。 裴煦一手撑在床侧,另一手用力抽出整齐堆叠在一旁的锦被,把季枝遥完完全全盖住。 冰凉的被衾与肌肤相贴,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竟□□。 头脑中的想法完全滞后,她迟钝地回答裴煦刚才进来时的问题:“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。” 若不是刚才推门时她正好在念叨,裴煦或许真会被她此时笃定真诚骗过去。 太医院的人原本已经歇下,一听秋水苑出事了,当值的大人起身准备更衣前去。再听是陛下身边的近侍陈栢亲自来的,他吓得一哆嗦,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前去治病。 太医来的很快,裴煦甚至没能听懂季枝遥迷糊间断断续续说的一句话,人就已经扑在门前。 季枝遥未着片缕,堪堪伸出纤细的手腕给太医诊脉。他只搭上片刻,眉间便紧紧皱起,反复确认很多次,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再次跪在裴煦跟前,语气悲壮道:“陛下,公主这是中毒了。” 裴煦当然知道她中毒,敛眉不耐烦地让他说重点。 “只是我朝疆土无法炼制出如此强劲霸道的毒,微臣斗胆猜测,这种毒源自北边胡族。” “能配出解药吗?”陈栢都忍不住催促,再这样东扯西扯,太医院总有一天会空无一人。 太医额上流下汗,抖着嗓:“微臣无能,此类合欢药异常难解。寻常药物,只消挨过药劲后调养身体即可,可是公主殿□□内的不是寻常毒药,只怕——” 他不敢说出后面的话,直接跪地不起,直道“臣无能”。 裴煦的面色非常不好,眉心敛着,被季枝遥无意看到。但她非常清楚,这并非是因为太医无法救治自己,而是裴煦单纯觉得他们缙朝的医者实在无能。 不过最终裴煦还是放过了这个人,下令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分。往后宫中但凡传出一点风声,都唯他是问。开了些退热养阴的药物,太医便急忙离开,看似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待。 季枝遥在床榻上仍然痛苦万分,紧紧攥着被子一角浑身是汗。 陈栢五大三粗的,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应当回避。站在裴煦跟前问:“从前军中也常有人用合欢散试图诱惑士卒,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怎会被带进宫中?” 顿了顿,他瞟了眼床上的人。季枝遥虽然身份尴尬,但不得不说,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手投足间的礼节,她都是一派高贵的公主姿容,鲜少有人见了能毫不动容。 “既然是前朝余孽,陛下随便寻个人替她解决了就是……” 说完这话,陈栢瞬间感觉身边不太对劲。抬眼对上裴煦的视线,他往日要杀人时的狠戾眼神,此刻就这么直直落在陈栢身上。 他立刻跪地:“属下失言!陛下恕罪!!” “季枝遥身份再卑贱,也是孤亲封的公主。若再有下次,绝不轻饶。” “是!” 过了不知多久,季枝遥身上的被子已经踢得差不多,身上满是薄汗,汗涔涔的,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。 “什么身份卑贱啊……”她一个人喃喃自语,神志混乱得不行。像人贪酒后说胡话,竟敢他面前没大没小的逾矩。 “再要□□我,我也是裴煦亲封的公主!” 她躺在床上不再动弹,四肢皮肤像有虫蚁啃噬,最难受的是无法填补的空虚感,这令她生不如死。 听到自己名字,他忽然冷笑了声,走到床侧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高热一夜,她的皮肤很红,上面满是汗。 见到他来,季枝遥艰难地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身体,短暂清醒片刻,她几乎要崩溃,“很晚了,陛下回去歇息吧。” 刚才在宫中本来已经歇下,冬藏前来禀报此事后,他几乎没思索,起身更衣便来了。眼下倒好,她竟要赶人走。 “你现在哪里有公主的样子。” 衣衫不整,语言轻佻,勾栏做派。 季枝遥伸手从旁边扯出一件很薄的里衣,躲在被子下勉强换好,将身上被子推至一旁,什么都不做,只抬眼看着裴煦。 或许她认为自己在反抗,可惜药效没过,她的眼睛湿漉漉的,强撑也撑不起一丝气势,反倒有些惹人怜。 “今日若不是陛下前来,太医定不会到的如此及时,叩谢陛下隆恩。” 没多久她就放弃对峙,一来她根本没有与他谈条件的资本,其二,她身上很不舒服,再等些时候不知又要如何失态,她是不愿被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。 “你拿什么谢?”他走到一旁随手拉开抽屉,精确地拿出上次没用的那包银针。 抽出最长的一根在火下烧灼片刻,再抬步走至季枝遥身边站定。 从他拿出那包针开始,她就默默往床里面退。看他似要往自己身上扎,季枝遥更是满脸拒绝。 “过来。”他冷声命令。 “我不行。” 季枝遥头一次抗令,态度异常坚决。 “孤没时间同你耗。” “陛下,我真的……害怕。”说到后半句,她身上的毒突然加重,嗓音一抖,直接拉高,像飘在高空中一般虚浮。 裴煦见她坚持,直接将针扔了。既是她执意不过来,便别怪他见死不救。 他转身就要走。然而才迈出一步,他腰上一紧,玉佩险些坠到地上。垂首,见到视线中一只纤瘦的手。 裴煦不是个有耐心的人,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。一瞬间他起了杀心,转身直接掐住她脖子。季枝遥刚才费劲爬过来,身上本就松垮的衣服再次凌乱,几乎只能宽慰自己,不该看的根本遮不住。 呼吸滞住,她眼泪再也止不住,像决堤一般不断往下流。 “陛下……救我——” “孤想杀你。”他完全不理会她此时的挣扎,手上力气不减。再用力握,她便会命丧黄泉。 季枝遥根本无法挣脱,头脑昏胀目如脱。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,裴煦却突然松开手,将人摔在床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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