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枝遥说完那话后,屋中沉寂了很长时间。听着里头的脚步缓缓走到门边,冻晕的,犯困的所有人立刻打起精神,顶着一身白雪等待陛下指示。 裴煦推开门,却没立刻走出来。转身再看看了眼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的人,出声道:“孤晚些时候再来看你。” 走出大殿时,只靠得近的人看到他的面色从温柔陡然变得阴沉,仿佛下一瞬就要将眼前所有人都手刃般。 明明雪已经停了,天边缓缓升起一轮红日,可眼下所有跪着的人,没有一个感觉到暖意,反而觉得风越发刺骨。 裴煦一言不发地一步一步走下台阶,经过一个又一个满身是雪的人。路过季枝遥昨夜用膳的桌子时,他瞥见桌角有一个物件微微反光。走近,发现是她的一根发簪。 大多数时候,她都喜欢更简单些的配饰。不过昨日除夕夜,为了喜庆些,她才戴上这般夺目亮眼的首饰。美则美矣,却不是她。 看了会儿,他俯身将发簪拾起,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的宝石,缓缓继续往前走,意有所指地停在那块用黑色砖围起的区域。 “还需要孤请你出来吗?”他极力克制住杀心,冷声开口。 不远处有个显然抖得比旁人都厉害的人直接爬到他跟前,二话不说便磕头谢罪,一声又一声,雪地很快便多了一抹鲜艳的颜色。 裴煦睨了眼,向后偏了偏头,陈钧便走过来,将这位魔怔了般死命磕头的人拦下。 “你在何处当值?” 男人口唇乌紫,抖了抖,回道:“微臣是赵咏将军部下,李平山。” “赵咏?” 陈钧俯身:“玄幽军副将,赵咏。” 裴煦冷笑一声,“玄幽军何时混入这样的废物。” 他还未说什么,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,踩着正消融的雪嘎吱嘎吱的。 “陛下,陛下求您网开一面!” 李影儿不知为何从远处跑来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为李平山求情。 陈钧回忆片刻,道:“陛下,李平山是李才人兄长。” 裴煦忽然眼神一冷,转身看向地上楚楚可怜模样的人。缓缓蹲下,伸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颌,只这力道,李影儿便很难喘气,面色立刻涨红。 “原来是你。” “陛下……陛下不可,臣妾,臣妾没有……求陛下看在这段时日的…的照顾侍奉上,宽恕臣妾一次——” 裴煦手上力道并不收回,他根本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,他自己的手此刻也青筋鼓起,“孤从不给人机会。” 说罢,他已有了杀心。 “公主殿下才有身孕……不可有血光之灾,会连累孩子——”李影儿在最后一刻用力说出这句话,与那双毫无温度血红的眼死死对视许久,脖子上的力道便突然泄了。 她很聪明,知道如何捏住他的命脉。 “聪明反被聪明误。”他淡声落下一句,“李才人言行失德,禁闭宫中,无故不得离开半步。” “李平山……”裴煦看向回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人,“带下地牢,好生伺候。” 陈钧:“是!” 李影儿彻底失了力气,往一旁跌倒。宫婢无人敢上前搀扶,不一会儿功夫,她的手便被冻紫。 看着裴煦离开的背影,她便想起刚才那幕。她不相信裴煦会这样对季枝遥,别说上手,便是一句重话也不会说。 明明……之前还好好的,就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,一切又变回以前。 她屈膝用尽力气站起来,手扶住一旁的石灯,回头看这座华丽非常的宫殿,心中种下一颗极阴暗的种子。
第46章 裴煦上完朝便回来了。季枝遥实在太不舒服, 方才裴煦前脚出门,后脚她便昏睡过去,他何时回来的, 季枝遥一概不知。 中途周围有些吵, 她缓缓坐起身,伸手将帘帐撩开。他正好在门口与下人说话, 季枝遥只能看到他后背。 待吩咐完, 有几个宫女将一些书卷和笔墨拿进来, 原本有些空荡的书案很快在右上角摞起小山一样的奏折。 玉檀端着药从外面进来,同裴煦行礼后, 便经过他走到季枝遥跟前,“殿下, 你醒啦?” 季枝遥轻“嗯”了一声, 手不自觉捂着腹部。 “太医的药真管用, 奴婢觉得殿下面色都好些了。”玉檀面上带着笑意, 季枝遥很少见她这般, 微愣了下。 裴煦从门口走来,手中拿了两个香囊。玉檀很自觉地将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,默默躬身退出去。 房中又只剩他们二人, 前阵子他们才闹过不愉快, 许久没有说过话。现在因为腹中突然出现的孩子,他们必须有些交流。 母亲便是一个最血淋淋的例子, 若是那时候她假意赔个笑脸, 如今应当也能陪她长大。 不过裴煦还算有些良知, 没有为难她。拿起一旁的药低声说:“再生我的气, 也要先将药喝了养好身子。” 季枝遥抬眸望向他,不知是不是错觉, 对视的一瞬她竟然从这人眼中看到些慌乱。 “我知道的。”她微抿了下唇,努力抬了抬手,没抬多高便落回到床上。 裴煦紧了紧眉,“别动,我喂你。” 季枝遥有些丧气地垂头,“连喝药都须得旁人喂,陛下,我觉得我好没用。” “只是因为现在身子弱而已,待病好些,我带你去赏梅。” 她正想答应下来,忽然想到什么,面上笑意又慢慢消减。裴煦正好瞧见,自然不想轻易放过。 “怎么了?” 季枝遥不愿作答。裴煦知道,她不想说的话纵使是用上刑法她也不会开口。于是他没有强行问下去,只将药拿近了些,送到她嘴边。 药汤很苦,她喝了两口便呛得不行,掩着鼻子不愿意喝。 裴煦低笑了声,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,“明日孤差人送些蜜饯,这样喝着不苦。” 季枝遥眼眶红红的直点头,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喝。 已喂下大半碗,裴煦便没坚持。太医说过,待她感觉身子舒服些,可适当下地走走。裴煦便搀着她在屋里很慢地踱步。 他们如今住在月涟居,是缙朝时宫妃中最华丽的住所。其他妃嫔都是住进现有的住所,唯独舒月涟的住处是加急建出来,平地生楼阁,足见她盛宠一时。 季枝遥对这处从来只是耳闻,住进来还是第一次,不免对外面有些好奇。 “等你身子再好些,你想到哪处逛都可以。”言外之意是,现在哪里都不能去。 季枝遥低哼了一声,自己都没意识到在撒娇,“你就关着我吧。” “孤怎么舍得关你。” “是吗?”她在窗前站定,伸手触碰花瓶中没来得及清走的枯花,“陛下对我可舍得了。” 裴煦听出她的意思,语气好似有些急着想解释般,“我没有……” 她淡笑了下,其实没多想真的听到他说出某个答案。这些口头上的东西一点都不重要,现在多了个腹中的牵绊,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冒险。要做到这些,首先就不能对裴煦太较真。 季枝遥没有要求裴煦对自己立什么承诺,很快就将话题转移走。 玉檀和陈钧一直在门口,不为别的,就怕他们若是又吵起来,总要进去及时劝阻的。不过一直到午后,他们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激烈的对话。 陈钧这才放下心,转头对玉檀和余下几个伺候季枝遥的侍女说:“如今公主殿下有了身孕,起居伺候都得仔细着。外来饭食汤药全都要仔细查验,若出任何闪失,我的刀不会听你们解释。” 玉檀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。 待其他侍女离开,玉檀走上前同他说话。 “陈大人,近日怎么不见陈栢?往日不都是你们二人跟着陛下么?” 陈钧这人向来有些慢热,尽管和这位侍女见过很多次面,他依然对她有些防备,说话语气冷冰冰的,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。 “陛下吩咐他去宫外办事,事情办妥便会回来。” “哦……” 玉檀没再说话,陈钧反倒有些不自在,目光怀疑地看了她一眼。 - 冬日最是难熬,今年比往年好些,虽然爱下雪,却没有引起太灾难性的祸患。 随着月份增长,季枝遥的妊娠反应愈渐加重。尽管已经能行动自如,裴煦还是多安排了几个哑奴去照顾。 一日,裴煦处理完公务正准备去月涟居,门外传来通传,道是李才人的贴身侍婢。 裴煦敛眉,抬首扫了陈钧一眼,眼神严厉,门口的人便知自己做了错的决断。 只是人已经放了进来,裴煦不便多说,只问是何事。 “回禀陛下,才人近日不知怎么的总是食少纳呆,胃口很不好,昨夜起突然病重得食难下咽的,奴婢恳请陛下派太医去看看她吧——” 紧闭是他下的命令,裴煦的禁令无人敢懈怠,就连膳食都要经过重重检查才允许送入。眼下这个小宫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跑出来,若不是真的病重,谅侍卫不敢将人放出。 裴煦抬手喊来一个太监,随口让他带个太医去看。 那婢女不知何处来的胆子,竟然还不知足地说:“陛下,您已经许久没去看过我家才人了……她是真心悔改地,求您网开一面——” 陈钧站在裴煦身后,手上已经悄悄摸上刀柄,用力握住只待命令。 “你想不想去看看李平山如今地处境?”他忽然冷笑出声,垂眼阴冷地瞧着她,片刻后不等小宫女说话,他便再喊来一个人,“带她去地牢长长见识,到时,你再想想孤像不像那种网开一面的人。” 这宫女瞧着面生,应当很少听闻陛下地传言。被带走时面上的疑惑胜过恐惧,只怕不能正常地离开那,陈钧暗自摇了摇头。 “公主今日怎么样?”去月涟居途中,裴煦抬手揉着额角,问一旁的人。 陈钧:“太医把脉道胎象稳定,只是公主呕吐不止,几日不能好好吃东西,又瘦了许多。” 裴煦:“她这胎怀的坎坷,让底下人小心伺候。” 陈钧语气坚定:“是!” … 离宫门一段距离,裴煦便听到远处有尖叫的声音。 下人不用吩咐都知道加快步伐,继续往前走时,他们都紧张地低头,巴不得埋在地里。因为这声音就是从他们最不希望地地方穿出来的——月涟居。 “快赶出去!哪里来的野猫!!” “快啊!别让这东西进屋了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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