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屋里,她在书桌前坐了许久,才突然想起裴煦还在。起身绕到床后时,只见长几上摆着一杯喝空的茶壶和整齐的一摞书。 一旁的窗户被支起来,用来撑开窗户的竹竿上,突兀地挂着一串东西。 季枝遥伸手将它取下来,拿到手上时感到冰冰凉凉的,很舒适。再数了数串珠的数目,这个大小好像只合适她的手腕…… 正疑惑着,指下圆润指尖,触到一个边缘清晰的硬物。抬起来对着光看,季枝遥不免感慨裴煦找来工匠技艺之高超。 在这样小的玉片上,竟然完整地刻下了季枝遥的名字,跟在这三字后面的,还有“临安”二字。 他这人往日也不是扭捏的,今日送个礼物也要做这些形式么…… 她边想边将这串珠戴在腕上,唇角无意识地勾了勾。 - 太医院将所有试题核查完毕后,向陛下递上最终获得授章名单后,隔日就要举行授章仪式。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过程,但是因为季枝遥第一次参与,因此十分紧张。 这天早晨,裴煦有些麻木地抬手任宫女给自己整理衣衫,视线往旁边看去,季枝遥也起来了,像上次考核当日那样自己给自己描眉,很是认真仔细。 往日只面对自己时,她就潦草应付。不过是个授章,她就这样认真对待。甚至之前给她册封临安公主时,她都没有这样过。 想到这,他别过头去,不愿再看。 季枝遥毫无察觉,从柜中拿出一条新的襦裙,仔细换上,一回头,裴煦人已经不见了。 “奇怪,怎么走也不说一声。”她自言自语,没有太上心。 … 原定巳出时开始仪式,可他们一行人等候许久,都没见到院正大人出现。 玉檀没料到他们会延迟,没做很充足的准备。见季枝遥站久了体力不支,想去找张椅子来。可周围都是男子,也没有旁的人跟着,玉檀害怕离开一会儿她就会出差池。 “不知道扶她进去坐着?”裴煦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从身后传来,众人皆跪地拜见,只季枝遥没动,被他牵着走到堂中让人坐着歇息。 “陛下,你怎么来了?” 裴煦垂眸看了她一眼,之后院正大人姗姗来迟,或者说是紧随其后地出现。 “你如此重视这个仪式,孤自然要来亲自见证。”说完,他抬步走上高台,一旁的侍人将刻了宫廷象征地授章端到他跟前。 裴煦:“从前寻遍太医院都找不到几个像样的大夫,今日予尔等授章,孤希望你们博极医源,精诚不倦①,为宫中,为东栎子民效力。” “谨记陛下教诲。”他们齐刷刷跪地,叩谢龙恩。 季枝遥刚想站起来,便感受到高台上地人刮来一个警告的眼神,这才默默缩回去坐好。 院正大人按照考核成绩依次念他们的名字,挨个上台领章。 季枝遥听了很久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,直到最后一个人都拿到授章挂于腰间,她还坐在原处。虽然不指望自己能学得比他们好,却也觉得不至于排到最后。 裴煦看着盘上最后一枚章,抬手示意旁边的人不要出声,自己将章子拿在手中,缓步走下来,走到她跟前。 底下众人都看着,季枝遥顿时觉得极不自在。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当过那个“特例”,这样万众瞩目的独一份,带个她的惊恐大于惊喜。 “陛下……”她想站起身,裴煦没让。 “这次考核,临安公主考取了最高分数。”他语气平静地将这个事实陈述出,方才以为自己得了第一的那人立刻面露羞愧。 “两份考卷,她都是你们当中完成的最出色的。稍后院正会张贴在旁边的告示栏,你们可以自行去看。”他往后退了一步,让季枝遥起身走上前。她挺着大肚子,行动多有不便,因而等待时,他继续说:“当日若非孤在场,她便要被你们当中某些人空口白牙诬陷。若是日后再让孤听到一句在此事上诋毁的言论,斩立决。” 底下的人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,听到最后那三个字后,更是吓得僵硬在原地。 季枝遥走到他身前,正要屈膝同他们一样跪,被裴煦伸手扶起:“你不必跪孤。” 他双手拿着这枚授章,郑重递给她。接过时,季枝遥感觉自己手都抖了抖。抬起头,对上裴煦的视线,她看到他似乎笑了一下,之后轻声说:“再接再厉。”
第51章 天气渐渐回暖, 季枝遥终于能褪下厚重的衣物,穿宽松的襦裙走动。这段时日裴煦时不时便会让人送些补品来,吃多了, 沐浴时照镜发现自己似乎胖了许多, 腹部的隆起也越发明显。 虽为她头一胎,从前在缙朝时, 她也目睹过许多悲剧上演。很多原本总爱欺压她的后宫小主, 因为生产后身材走形, 便再也不能得到皇帝的正眼。有的主肚皮上爬满纹路,吓到皇帝, 二话不说就扔进冷宫。 深宫中,太多女子因为不可控的缘由, 从此一蹶不振, 再也无力回天。 从小便是看着这样的悲剧长大的, 自己也深处悲剧当中, 说季枝遥不焦虑不害怕是假的, 可是她又不能将这些情绪传达给裴煦。 毕竟在她看来,男子永生永世都无法同女人共情。若是他轻飘飘一句“女人生产不都是这样的?”,那她的所有希冀盼望便都要碎了。因此她宁可相信裴煦不是这样的人, 也不会亲力映证。 裴煦说到热夏时会带她去避暑山庄待上一段时日, 可惜时局生变,让这个计划不得不搁置。 “陛下, 边疆急报, 今日前去突击的两千兵马被西澜人埋伏, 无人生还。” “他们同西边临国达成协议, 他们一直暗中偷偷援助,莫说封锁城池将他们耗死, 眼下各个吃喝玩乐毫不影响,再这样下去,我们的损失只会更大!” “陛下,为今之计,要么全力进攻,要么便退一步,撤到后方城池。” 书房中群臣商讨战事,裴煦背对着,认真看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与角落。当时派兵前去收复失地时,也没想到对方如此守得住。 裴煦沉思片刻,回身道:“眼下撤退一步,他们与周边的联系便多一分。边境线上的城镇本蠢蠢欲动,走错一步,便会前功尽弃。” 今日在书房中的除了陈钧,还有许久未见的陈栢。他外出执行一趟任务,回来便瘦了许多,面上赫然多处的刀疤让人望而生畏。 “属下以为,若是不能退,便需要采取急攻。”陈栢俯身说,“如今对方死守,我军不占优势。” “可微臣听闻西澜人诡计多端,若是轻易发起攻势,万一落入旁人的陷阱当如何?” “用兵打仗都是冒着极大的危险,若因为怕算计而畏缩,那失地永远收不回来,也永远打不赢胜仗!” 他们吵得热火朝天,裴煦还在盯着地形图出神。 眼下西澜人死守着的位置太特殊,他们的西面与邻国有一江之隔,运送物资、商业往来都必须要途经那里。他们联手,裴煦便失了先机,似乎只剩正面对抗这一条路可选。 众臣一直在据理力争,从天亮到暮色,一直没停下。 这样的紧张氛围少有,侍人都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,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出差池,徒增陛下烦恼。 一直到深夜,裴煦随便在宫里吃了点东西后,才去了月涟居。 季枝遥现在歇得很早,裴煦去时她已经睡得很沉。往往早晨,又是他先醒的,他们说话谈心的时间大打折扣。 夜里,他辗转难眠,侧过身,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肚子。他能感受到皮下的顶撞感,一个新生命的跃动。这里有他牵挂之人,故而西澜战事一直没能快刀斩乱麻。 放在以前,他很早便会领兵出征,殊死一搏。可现在,季枝遥在宫中孤立无援,腹中孩儿临近出世,若这个时候他不在季枝遥身边,他生怕会亏欠她。 “听说……你们今日在书房吵了一天。”季枝遥醒了,顺了口气以后低声说。 裴煦面容略有些疲态,点头:“孤先前失算了。” “可想好破局之法?” 裴煦没有立刻回答,不置可否。可季枝遥望进他的双眼,凝视片刻便看出答案。 “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对吗?”她声音很轻,听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。 “必要之时,孤要亲征。” 季枝遥表现的并不意外,因为她早就料到了。从前她有几位兄长便时常会在这样难以决断的战事中领命出征,只可惜裴煦现在只有他一个人。 “裴煦,若真到那时,你要护好你这条命。” 他听后失笑,“很长一段时间里,旁人都巴不得我死,如今总算有人是盼我生的。” 季枝遥听后眼底涌上一阵莫名的心酸与愧疚,垂下眼看着自己肚子。 “不止我,还有他——” 裴煦眼底情绪很浓,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看到的情景。在外人面前,他总是冷漠无情,杀伐果断。可季枝遥却渐渐发现,这人冰冷的外表下,尚存一丝良知与温暖。或许是为人父亲,唤醒了他本性中的善吧。 这天过后,裴煦在朝上宣布亲征的消息。此事震动了朝堂,但除此之外,陛下还宣布了一个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消息——裴煦离开期间由临安公主监国,免早朝,每日呈递奏折,任何人不可懈怠。 因为不放心,裴煦私底下还吩咐陈钧,予他收犯人入地牢之权。这些都是裴煦从前紧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,若非极其信任之人,他绝对不会这样做。 季枝遥被告知此事时,她正和玉檀在房中练习针刺,一下子便被毫针刺破了皮肤,留出几滴鲜红的血。 “他让我……监国!?”季枝遥人都懵了,往日她根本不过问政事,就连宫中如今新设了什么部门她都一概不知,更不说递上奏折的人有无歹心、是否曾经有过异心了,“这不是胡闹吗?” 说这她就要起身去找裴煦,正巧这人来了,闲庭信步的,季枝遥看着就来气。 毫不顾忌周围人在场,直接蹙眉喊他:“裴煦!” 玉檀吓得咚一下跪下,陈钧也默默往后退了两步,忐忑地看着两位主。 但裴煦已经见怪不怪,抬手让侍女都出去,只留陈钧一个人。 “你怎么能——” “孤知道。”他走上前,见她指尖还在流血,拿了张帕子给她包扎好,“可是放眼宫中,还有谁能帮孤这个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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