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走了?” 玉檀端着要走进来, 点头, “今日一早再来看了小姐一眼,便乘船回上京了。” 她稍有些意外, 在两个选项中, 他真的选择了放过。错愕的让她觉得, 他是不是还有后手。 只是让她真的没想到的是, 裴煦真的回到了上京。不久便传来整顿朝纲,检举各地地方官的行动。他开始没日没夜的操劳, 而这边季枝遥伤势恢复好后,又重新到春杏堂出诊。 当日一别,便是整整两年。 裴煦再也没有看到季枝遥,只每隔三月保持书信往来。裴煦需要知道她的处境与安危,原本不想回信,可为了防止他没收到信又来一趟,她决定还是安分地回了。 他来信说,朝中抓到诸多像江羽宁一般的奸臣贪官,勾结一方富商作恶多端,只手遮天。裴煦的刑罚依旧严酷,直接将地牢中的几种酷刑写入栎朝律法,杀鸡儆猴,约束百官。 季枝遥在春杏堂出诊后,许多女患倾向于寻她看病,尤以妇人病居多,后来刘奇直接将隔壁的小院买下,特意为妇女看病、治疗提供便捷场所,男子一律禁止入内。凭借经验和苦读,她在岭南一带的妇人病中颇得名声。 … 深秋已过,岭南冬日里虽不下雪,却也十分冻人。裴煦从上京快马送了一批新进的狐毛,命人给她重新做了一套合身的冬衣。西澜自收入东栎领地,税收一直没能按时缴纳。说是地质不适宜种植农桑,经提议,同周围领过割划了一个交界区域用以行商,尚在试行。 经过几年积累,季枝遥开始学习银针温针,在刘奇教导下,已小有成效。每月在春杏堂组织义诊,每每万人空巷,收获颇丰。若东栎大地上的每一个城区都有类似的医馆,便能减少百姓病死家中的数量。 次年春日,广陵城出现第二家春杏堂,中有刘奇大夫的关门弟子数名坐诊,妇科圣手阿遥大夫也时常出入,春杏堂的名望日益见长,诸多医馆纷纷效仿,百花齐放。 … 五月中旬,广陵地动,季枝遥正好在广陵坐诊,朝中迅速派人前往赈灾。好在她只受了小伤,裴煦和孩子都放下心。 后来一个月,季枝遥忙于救助因为灾情受伤的人,虽有坎坷,她仍旧克服,时这位女大夫的名号已经响彻广陵、岭南一带。 因灾情,上京来的书信迟了半月到。信的最后一行,字迹工整地写着“生辰快乐”,后边还跟了一行肥圆拙劣的字,学着前面也仿了个生辰快乐。 她看着信有些想孩子,提笔回信,道孩子到时候取名。以及,最后回谢他的关心,道一切安好,希自珍重。 初秋,上京来信。根据季枝遥提的几个字,裴煦最终给孩子取名“知安”,信中道将择日册立皇太子,季枝遥回信道需认真定夺。 如果他真的成了皇太子,那日后青史上定有浓重一笔。季枝遥作为他的生母必定也会被写入,届时她一个“公主”如何能担得起他孩子贵重的身份? 裴煦很少不采纳她的意见,独独在封太子一事上有些执着。往常几月来一次信件,这次第二封只数日便再送来了。 季枝遥刚从春杏堂回家,玉檀已经准备好饭菜,手中拿了封信递过去,“上京又来信了,小姐遥现在看吗?” 她接过,垂眼展开信件。他寄来的信,每回拆开都有股淡淡的沉香味,总觉得这人在提醒自己什么,她不敢确定。 这次的信聊的还是上次的事情,他说还是希望封知安为太子,册封礼可推迟。上京城的公主府已经建好,只要她想去随时可以住进去。为了防止季枝遥担心,他还在末尾告诉她,不会出现扣着人不容许离开的情况。 季枝遥看着觉得有些多此一举,不过去也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。 她错过了自己孩子成长的三年,她当然想看看小知安册封为皇太子时的模样。只是,她又矛盾地害怕孩子会讨厌自己,也害怕她去了便不想离开。 玉檀见主子手拿着信,满脸思索状,低声开口问:“怎么了小姐,是上京出什么事了?” 季枝遥将小知安的事告诉她,玉檀思索片刻,道:“奴婢觉得您应该去,孩子也快三岁了,常年跟在陛下身边,若是不好好引导,他恐怕连自己有个娘亲都不知道......” 她低哼了一声,“而且,殿下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陛下往日是怎么对待小皇子的,这样也好放心地继续回来打拼不是?” 季枝遥觉得她后半句说得很在理,之后没再推脱,回信道会择日回上京皇城。 刘奇早知道她这层身份,听她说要离开半月时,大手一挥便让她去了,根本不加阻拦。要知道往日那些学童们想偷一个时辰懒,都要被他大声斥责许久,他对自己还真是宽容。 季枝遥就这样离开了广陵,船夫乘船离岸时,她看着越来越远的码头,心里忽然在想,会不会这次一走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? 虽然这两年裴煦送来的书信中,都不再有从前那幅居高临下的样子,可书信来往与面对面相处总归不同,说不恐惧是假的,所以她身上还是带了防身的暗器。 从广陵到上京,水路约莫七八日时间,季枝遥怕水,中途会上岸过夜,所以真正重新踏上上京土地时,已经是半月以后。 这一天,皇城内外好像和往常一样,又好似大有不同。季枝遥原本以为裴煦为了君王脸面,会说她一直居于深宫中不出,结果他两年前回宫后,便直言公主在外散心。 那些朝中的老顽固大抵是十分满意,听说暗中废了不少心思把自己的孙女、义女塞进宫,她们大多一进去就没了消息,那些臣子也不知到底裴煦把她们怎么了。久而久之,这冒险的事情便没人敢做。 陈钧一早在门口等待,见到她后,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,好似又回到最初生分的地步。 季枝遥那时候害惨了他,她知道的。所以她不指望陈钧会对他多好,见他跪地行礼,她只淡淡道“平身”便掠过。 玉檀在后面走慢了几步,见陈钧失神地跪在地上,她赶忙上去扶了一把,小声说:“让你平身了,你发什么呆!” 陈钧一愣,猛然回过神,起身时险些自己将自己绊倒。他走快两步跟上季枝遥,公事公办的态度向她禀告:“陛下现在在长门宫同几位大臣议事,吩咐属下如果您要去可以......” 季枝遥:“不去他那。知安在哪儿?” 陈钧没想到她回绝地这么快,稍顿了下,沉声说:“小皇子在月涟居,眼下夫子应该在教他剑术。” 季枝遥点点头,不用他带,自行抬步往曾经那座极其熟悉的宫殿走去。 “知安不住在皇子府,住在我这里做什么?” “陛下说皇子府太远,不放心孩子一人在那......万一出什么闪失,也不能及时发现。” “长门宫离月涟居也有段距离,你这么说有些立不住。” 陈钧不知为何有些紧张,生怕谁错话让两位主子再次生分,犹豫了好久,才说:“陛下时常来月涟居,夜里大多宿在月涟居的偏殿。” “一个皇帝,住偏殿?”季枝遥笑了声,看出陈钧的为难后,不再问他。 月涟居的宫门打开着,还没走进去,就听到孩童啼哭声。 夫子有些无奈,却不得不严厉:“小殿下,这只是很简单的剑术。你父皇如你这般大时,已经能熟练地打下一整套。” 小孩儿只顾着哭,哭着哭着应该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引得周围的宫女连忙上前去扶。 声音就坐在耳边,兴许一进门就能看见,可季枝遥忽然停下脚步,不敢继续往前走了。 玉檀压低声音:“殿下,怎么啦?” “我有些......”这几年的愧疚与作为母亲的亏欠,在此刻达到顶峰。她竟然连见自己孩子一面都不敢。进门后他问起来,季枝遥又要如何说呢? 陈钧将这些都看在眼中,心中却明了她的这些担心十分多余。不过他不能不经陛下同意便将所有事情告诉她,僵持之际,只道:“殿下放心去吧,小皇子应该认得你。” 这话她不信,但眼下不信也得信。知安讨厌他,厌恶他,她都认了。 季枝遥平复了一下心绪,嘴角微微带着淡笑,总算跨入这座久违的宫殿。 门边的侍女见了她,全部整整齐齐地跪下行礼。 “参见公主殿下。” 季枝遥有些失神地看着小知安被两个宫女带到前边,之后让他跪下。 知安有些懵,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眼前人许久,才奶声奶气地开口:“你们唤她公主殿下,可父皇说整个栎朝如今只有一位公主,就是我母后。” 宫女脸色变得很慌张,迅速提醒说:“小殿下,慎言——” 裴知安再认真看了看她,不知手中在比划什么,才看到她的眼睛时,终于敢确认。 “母后......母亲比画像上瘦许多!”裴知安忽然咧嘴笑了笑,之后提着小袍子走到她跟前,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:“儿臣知安,参见母亲!” 季枝遥不知为何,眼角在一瞬间便被眼泪浸湿。她屏退周围宫人,蹲在这个小孩跟前,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。眼前这个小孩笑得很开心,眼中清澈,当真是十分可爱。 “小知安。”她轻轻叫他的名字,眼泪决堤了般,浑身都在抖。 裴知安显然不知道母亲为何要哭成这样,只笨拙地抬手抱住她,之后懵懵地说:“母亲,父皇说过的,女子流眼泪便是伤透了心。是儿臣做错了什么,伤您心了吗?” “傻孩子。”她摸着他的头,情绪在一瞬间崩溃,“母亲见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,怎么会伤心呢......” 裴知安:“父皇说母亲在天下四处游历,福惠百姓,是东栎子民的榜样。你能跟我说说,宫外都是什么样子吗?” 季枝遥微愣了下,抬手擦了擦眼泪,笑着说:“当然可以。” “不过小知安,我们得有交换,不然只有我给你讲故事也太亏了。” 裴知安不懂什么亏不亏,只知道母亲开口,他一定要办到。于是很认真地说:“当然可以!母亲要和我换什么?我有上好的紫毫,父皇亲手刻制的玉令牌,还有许多旧阁藏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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