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都能意识到的事情,裴煦不可能毫无察觉,显然这是他的意思,他默许,宫女们便不反抗。不管什么缘由,就凭季枝遥是唯一一个能在他寝宫过夜的侍人,旁人都不敢议论她。 退一万步,裴煦是皇帝,他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够得到。就算是季枝遥也一样,历史上有这样的先例。 宫女很快就帮她换好衣物,随后带她去一旁的梳妆台整理发饰。 从前她就不爱打扮,对于金银首饰向来从简。可今日她是以临安公主的身份随行,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新朝。不论她现在对新朝的态度如何,若是今日出一点差错,裴煦没准当场就将她献祭了。 想到这,她表情忽然有些收不住,无休无止地往最坏的方向想。 平时也没见他多在意自己这个公主身份,怎么祈福要带上她?她能有什么用,不招晦气就不错了!难道……裴煦一直留着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天? …… “殿下?” “公主殿下……”小宫女声音都在颤抖,端着的盘子一直在颤。季枝遥猛然回神,抬头看眼前的镜子才知道已经打扮好了。 宫女松了口气,最后将公主令牌小心地系在她腰间:“公主殿下,方才陛下已经出去了,奴婢带您上轿。” 说罢,她走到一侧,仍心有余悸。长门宫从来没有活着走出去能开口说话的侍女,今天来伺候季枝遥梳妆的是礼部直接过来的丫鬟,中途有几次出声说话,险些没被陈栢的眼神杀死。 这些不成为规矩她一个礼部的小宫女哪里知道,因着这个原因,宫女伺候季枝遥异常上心。毕竟新朝建立以来,能时时刻刻待在陛下身边且还没死的,就只有她一个。 “你可知今日都有何人会随行前往国安寺?”走到一半时,季枝遥忽然拉住宫女,压低声音问。 宫女吓了一跳,胆战心惊地如实回答:“除了陛下和公主殿下,景阳宫的妍妃娘娘和几位朝中大人会一起去。” 听到林淑妍的名字,季枝遥不禁皱了皱眉。正说着,空气中便飘过一阵胭脂粉的气味,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。 林淑妍眼里像看不到季枝遥一样,径直路过了自己的轿子,也路过了前面季枝遥的,一门心思扑在了最前面裴煦身上。明明是去祈福,她却将一身吉福穿出自己的味道,穿金戴银,很是夸张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参加选秀的。 她循着林淑妍的方向看过去,她跟陈栢说了两句便擅自做主,掀开了裴煦车轿的门帘。面上的笑意仿佛练过无数次,楚楚可怜的模样很难让人拒绝。 果然,她这样放肆,裴煦也没有责骂她,更没有把人赶走,直接让她上车同行。 林淑妍挑衅地往后看了季枝遥一眼,随后收起眼底的阴暗,春光满面地坐到裴煦身边。 春生知道妍妃做过什么,见状,直接搀着季枝遥走进车里,不要再被她的举动影响。 等到启程后,季枝遥没忍住打了个盹儿。自从去了长门宫,每夜都要守在裴煦床侧,很难休息好。今日送她的轿子精心设计过,就连门帘的穗子都由昂贵的丝线缠绕而成。座下的软垫很舒服,没多久眼皮便开始打架。 春生时不时掀开帘子确认季枝遥的安危,她的处境危险,稍有不慎就会被人陷害,这是殿下默许的。见她睡了,春生不再打扰,只时时刻刻警惕地盯着周围。 到一处崎岖的山路,周围忽然有风刮起。春生不小心尘土迷了眼睛,低头快速揉了揉,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。抬头时,见殿下的车轿门帘都被吹掀起一角。 她皱了皱眉,只觉得这些沙尘会弄脏殿下的衣裳,琢磨着稍后下马车后得仔细擦干净,免得被挑毛病。 ... 睡醒前,季枝遥感觉门帘被掀动,未及睁眼,听到外面随行侍卫低声抱怨今日风沙太大,以为是风将帘子卷起,便没有睁眼查看。以至于等她醒来想看看到哪里时,被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人吓得险些要在轿中站起来。 “你怎么……” 季枝遥有些惊慌地往旁边撤,与眼前人的气定神闲截然不同。他并没有打算解释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,也没有要追究她方才的失态。只在确认前方路途后微敛了下眉,有些无聊地拨弄腰间的玉佩。 一路颠簸,山路崎岖。等一行人终于登上山顶的寺庙,正好到吉时。 “殿下,您醒了吗?我们马上就要到了。”今晨侍奉她梳妆的宫女是她身边唯一一个能开口说话的下人,看着最前面的轿子已经停下,她低声在一旁提醒。 季枝遥看了眼不动如山的裴煦,见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,便默默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,清清嗓子回应:“好,我整理一下便下来。” 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,她睡相很安稳,就算实在轿子里,也是端坐着闭目休息。之所以那样说,只是为了让眼前这位皇帝有机会离开。 “陛下要跟我一起出轿吗?”她压低声音小心地试探,眼神诚意满满,相当为他这一国之君考虑。 然而他只沉默。 “……” “陛下的轿中没有人,若是侍卫发现,恐怕会引起混乱……” “谁说轿中无人了。”他淡声回了一句。 季枝遥靠着角落,能清楚感受到马车停下,春生和其他侍女将马车上的小板凳放至地面,只待她稍微动动帘子,就会有人来接她下去。 她越来越着急,他却一直很平静。 礼部宫女的试探越来越急切,春生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,想要再通过车窗确认她是否安全。刚触碰到布料,就被季枝遥眼疾手快地用力按住,语气慌乱:“我身子不适……等,等会才下去。” 额间不受控制地浮了层薄汗,连呼吸都觉得艰难。而这样窒息的紧迫感,在最前头传来林淑妍慌乱的哭泣和脚步声打止。 原先离得远,季枝遥根本听不清她在哭闹什么。直到那人跌跌撞撞地走近,她才听清楚林淑妍在哭什么。 一是陛下失踪。 “……”季枝遥无奈地抬眼瞟了瞟窗口懒散坐着的人。 二是…… 她的眉间轻轻皱起,不太确信地跟裴煦交换了一下眼神。只一眼,她确定外面混乱的源头,整个人背脊直冒冷汗,根本不敢动。 “陛下,陛下!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,刺、刺客!!非礼啊!!!”
第10章 陛下不在轿子里,而从里面出来的林淑妍衣衫凌乱,胡言乱语,脖子和手臂上都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。在场所有人心中忐忑不安,反应了一会儿,才开始道陛下遇刺,下落不明。 季枝遥不知道这个人又在下什么圈套,明明人就在自己跟前却什么都不能说,只能眼看着外面的人着急得挠破脑袋。 不一会儿,林淑妍的哭喊声来到她这边。春生和几个宫女试图阻拦,却没有将人拉住。她像疯了一样血口喷人:“季枝遥!一定是你!!是你害的我对不对!?” “从前你就与我不和,可你只是一个到哪儿都没人在意的人,究竟有什么资格和我争高低?” 碍于车上有第二个人,季枝遥只能稍微拉开帘子的一个小角,探出半边身子镇定道:“你是不是搞错了?方才我一直在轿中休息,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。” “呵……你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么?”林淑妍站定,抬头死死盯着她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,什么与世无争,无欲无求,都是假的。” “季枝遥,你想要的远不是现在这些吧?” 她的心口平稳地跳着,语气依旧冷静,转头看向旁边的护卫,道:“妍妃怕是受了惊吓,得了失心疯了。眼下寻陛下要紧,来人将她关去寺院的后山。” 轻飘飘一句命令,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。 在他们眼中,临安公主名存实亡是事实,她也很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下人做什么。眼下陛下下落不明,宫人们头一次感到为难。 林淑妍原本惊慌地倒退了两步,直到她发现周围的人并没有要听从指令的意思,胆子又大起来,冷笑着上前两步,“大缙亡国公主,心术不正故意接近陛下。如今陛下不知所踪,恐怕也和你脱不了干系。” 季枝遥松开手,方才攥着的帘子重新落下,挡在她和林淑妍之间。 回头,裴煦眼中古井无波,竟然没有任何要出面的意思。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吵闹聒噪,就连失声的春生都在拼命拦住试图往里闯的林淑妍,喉中发出极其难听嘶哑的声音。 “陛下!”她无力招架这样的乱局,不得不哀求这人出面。外头又开始刮风,飞沙乱石,砸得周围哐哐响。 裴煦长舒了口气,终于有了点反应。垂首,指尖轻轻一挑,腰上的玉坠被他解下,之后还没等季枝遥反应过来,冰凉的物件已经落入自己手中。 “哎——” “唰!” 外面的光倏然照进来,喉中想说的话卡住。意料中林淑妍委屈的声音没有传来,反而在停顿过后,抖着嗓问:“陛、陛下的玉佩怎会在你这儿?” 季枝遥低头看了眼,心道我也不知道啊!! 余光中那人已经从宽大的窗口离开,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看戏了。 “……” “说啊!这可是陛下的贴身之物,方才我与陛下……与陛下同行时,我还见过这玉佩。现在在你这儿……陛下失踪定然和你脱不了干系。” 周围的禁军蠢蠢欲动,纷纷握着剑,随时要冲过来将人押走。看着他们眼中的质疑和厌恶,季枝遥总觉得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儿。裴煦既然把玉佩给她了,那就得将它用好。 “这是陛下的玉佩不错。”季枝遥说这话时,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,看似笃定,实则是给自己壮胆。环顾一周不见陈栢,她大胆地将这人也编排进来,道:“陛下临行前与我说过,此行危机四伏,为了保证祈福仪式顺利,会在途中先行离开。” 林淑妍:“不可能,陛下没有跟本宫提过此事!” 季枝遥笑了一声,提着玉佩的挂带甩了甩,“娘娘,陛下近日忙于国政,鲜少入后宫。娘娘和陛下虽有旧情,应当还没到商量国事的地步。” “放肆!若按你这样说,你不过前朝余孽,陛下又怎会告知你家国要事?” “林淑妍。”季枝遥手微微发抖,但眼下只能剑走偏锋,“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公主,前朝旧人如何?别忘了,你也是旧丞之女。陛下不计前嫌纳你为妃,你应当比他们更理解本宫才是。” 这一番说辞让林淑妍哑口无言,竟一时落了下风。 季枝遥抓住时机,再次将裴煦的玉佩拿出来,“妍妃方才受了惊吓,神智错乱。来人,将妍妃带去后山静养。” 这下,有几个侍卫动摇了。面面相觑许久,有人带头走上前。之后,第二个人走过去“请”妍妃去休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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