期间,裴煦就这么安静地看着,看她的手颤抖,腿颤抖,连出门前的“恭送陛下”,也是抖着声说的。 裴煦走远后,春生不顾旁人的目光,直接将人带去她歇息的偏殿,抬手就要拉高她的裤腿。 她一惊,下意识伸手按住:“做什么!?” 春生没有纸和笔,说不了话,坚持要拉开她的裤腿。季枝遥疑惑地跟着她的动作,看到眼前整片青紫的皮肤,她才知道春生的意思。 被裴煦这么折腾来折腾去,她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把他伺候好,自己受了伤都未曾察觉。昨晚在雪地里跪了几个时辰,后来又在他床侧守了整夜,寻常身子都已经难以受得,亏她此时身上还带着药毒,脆弱得很。 耳边传来轻响,季枝遥循声看去,见春生小心地从抽屉中夹层拿出两个小瓷罐,之后再提了一壶温酒过来,示意要给她上药。 季枝遥不知为何,眼眶有点酸酸的,朝她点点头后便挪开视线,努力要忍住眼泪。实在憋不回去,便小声道:“好疼!” 春生顾不上抬头,放轻力道给她揉着,只希望她的伤能好的快一些。 “昨晚你是不是偷偷在哪里陪着我呢?” 等上完药,季枝遥摸了摸温热的茶壶,一人倒了一杯茶,给春生递去。一开始她低着头不接,季枝遥一直坚持,她才不好意思地拿过,小口小口地嘬。 “以后他罚我也好,打骂也罢,切忌不要乱了分寸。” 不该顶撞的不要顶撞,有的事情是她必须要忍受的。 春生抿住唇,面上少有的怒色,似是在为她抱不平。季枝遥低笑了一声,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:“他是皇帝,我是前朝不受宠的庶公主。纵然如今他给了我一个封号,也不过名存实亡。” 她不解地摇头,试图想让季枝遥清楚自己的公主地位。 “他只是想让我记住这份耻辱而已。”她轻声解释一句,春生的目光便滞住了。两人很默契地归于沉默,过了会儿,季枝遥有些困了。趁着裴煦还没回来,她靠在软榻上休息了一会儿。 一连下了好几天雪,今日天终于放晴。听闻近日南边雪灾严重,被冻死、活埋在雪中的百姓不在少数。暗中支持旧朝的人传流言说这事天公都看不过去。而支持南月朝的人,说这是天帝在告慰南月冤死的生灵。 裴煦虽然杀人不眨眼,但他杀的大多数是王权富贵和那些强占了南月子民居所、妇女的地痞恶人。上报的大臣因为惧怕陛下,已经苦苦拖了几日。实在瞒不住了,才冒死在朝中奏明此事。 听说裴煦当时脸色直接黑了,即刻派人前去赈灾,后将拖延上报的大臣施以重罚。这是裴煦上位后第一次因公务处置朝臣,刑罚严苛,却无形中成了一些人的定心丸。 最起码,裴煦并不是放任国事不顾的昏君。只不过处理方式极端些,怎么都比前朝从不上早朝的那位好一些。 然而这场雪持续了很久,派去救助的官员大臣一批接一批,却仍然无力挽回那些因天灾惨死的生灵。 正值初春播种之际,有大臣提出让陛下去寺庙祈愿,以保国泰民安,来年五谷丰登。 胡人或许没有这样的习惯,但裴煦少时每年都会跟父皇去祈福,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新奇事,于是交由礼部择定时日,在国安寺祈福后直下江南。 季枝遥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两天后,长门宫里几个侍卫闲聊被她听到,她多问了两句。 “明日便要出发,属下们以为陛下跟公主殿下说过了。” 季枝遥长发随意用一根簪子挽着,语气不解:“为何你觉得他会告诉我?” 侍卫更吃惊,眼睛瞪大了些:“陛下亲自下令让临安公主同行,若是旨意未到,许是陛下想亲自与您说。” 季枝遥还想问个究竟,侍卫们便被别的差事支走,只余她一个人坐在门前石阶上,无聊地看着眼前狭隘的天空。 自从住进长门宫,她看似是人人敬重的公主,其实是裴煦用下来觉得还比较满意的贴身丫鬟。洗衣沐浴,奉茶研磨,都由季枝遥一人代劳。不过他只会让自己做这些,其他再多的便没有了。 眼看着天边暮云落下,快到御膳房过来送膳食的时间。她深吸一口气,准备找春生一起。身后传来脚步,她以为是春生来了,没回头:“走吧,御膳房的人应该到了。” 习惯了和她一起时沉默,季枝遥忘记回头确认,直接往门口去。奇怪的是今天春生总是走得很慢,往日不管再累她应该都很有活力才对。 意识到她不对劲,季枝遥这才想起来转身看看。一抬头,被几步之外的人吓了一跳。 下朝回来后他沐浴过,听陈栢说陛下头疼,午后休息了一会儿。只是没想到他一直睡到现在,连身上的寝衣都没有换下。此刻便松垮地穿在身上,面上略显疲惫。 “陛下?”季枝遥愣住,“我马上把晚膳送去你房中。” 裴煦看了眼一旁的盘子,没有胃口,摆手让御膳房的人原路端回去。 等人走了,季枝遥站在门口忐忑地等待。裴煦站在门前不走,应该是还有旨意未下。只是......这些让陈栢传达就是了,为什么要亲自出来一趟? 两人沉默地站了片刻,裴煦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。又是一块没见过的图案,每日不重样。 “明日出宫,你一道去。”他将玉佩递上前,季枝遥伸手接过。 垂首看,这竟是一块标致公主身份的玉佩。从前在缙朝时,她都只有一块木牌子,敷衍地写着七公主,如今被人羞辱着,也能得一块精致雕琢的玉挂牌。季枝遥看了很久,心中五味杂陈。 “孤只是借你一用,回宫后还回来。” “?” 皇宫中宝物无数,他怎么会稀罕一块刻了别人封号的令牌? 裴煦扫她一眼,了然她心中所想,语气平淡道:“国库亏空,总得省着些。” “......” 季枝遥就差将无语写在脸上,神色复杂地握着玉佩,无奈点头应是。她晓得这玉佩一定有别的用处,只是他现在不明说,便只好让人徒增对他的新印象——一位抠搜的暴君。
第9章 上京郊外的国安寺,历代为皇家礼佛祈福之地。天还未亮,礼部的官员和长门宫中几个宫女便开始做准备。 裴煦还在休息,季枝遥靠在床边也闭了眼。人靠在床边的小角落处缩着,生怕坐的舒服些被他看到会责骂。但好几次看到他都没说什么,季枝遥便越发大胆了。 直到春生推门低头进来将自己叫醒,季枝遥才回了回神,在床边跪好,耐心地叫裴煦起床。 裴煦往日在宫中都以威严示人,嫌少有人知道他格外贪睡。若是叫他的人声音大一些,或者语气中透露出催促的意思,都可能降下责罚将人赶走。 跪在帘帐外的人耐心地报时,不多说其他任何的话。这是季枝遥这段时日积累出的经验,多说多错,她自然不会给自己挖坑找苦吃。 往常这时候他都该醒了,但不知为何,季枝遥已经叫了三遍,床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和动静,仿佛这人根本没听见一样。不巧今日还要去国安寺祈福,他一定不能起晚。 一门之隔,宫女们拿着茶盏时刻准备伺候他洗漱。陈栢在外面来回走动,悬挂在腰上的佩剑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发出轻微的撞击声。 季枝遥是他寝宫里唯一的活人,无论如何都得担起这一责任。 想来想去,季枝遥终于有些慌了。跪着往前挪了挪,轻声继续试探:“陛下?今日要去国安寺祈福,莫要耽误了时辰。” 依旧无人应她。 眼前就是帘帐,她从前根本没有掀开过。不是不许,是她不敢。她不知做什么会触怒这位新帝,于是任何事情都会小心为上。 事关重大,她不再犹豫,直接伸手拉开帐子一角,裴煦背对着她,似乎还在熟睡。 之前陈栢总说陛下睡时易醒,稍有些声音就没法休息,今日叫了那么多回都没有反应,该不会…… 她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,连忙将床帐拉开了些。被子将他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,看不到什么破绽,季枝遥直接把被子掀开,去也没有看到他背后有什么刀剑之类的武器伤。 “陛下,你——” 话卡在喉间,没了下半截。 在她掀开他被子时,裴煦动了动。片刻后,他转过身,动作异常敏捷地将人扯进帐中。她被拽进来后,门口传来推门的声音。 是陈栢。 见季枝遥一直没出来,他担心陛下被人暗算,自己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。 “陛下,您醒了吗?” 季枝遥惊魂未定地按着自己的胸口,隐隐约约透过床帐看到陈栢的影子。身旁的人漫不经心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物,声音淡淡道:“嗯。” “是,属下见公主殿下迟迟未出,以为出了什么事……”他站在原地皱了下眉,环顾四周,竟然一个人都没有,下意识道:“她人呢?” 此刻在床上的人压根不知道要不要出声。裴煦跟局外人一般,伸手顺自己的头发,仿佛刚才不是他将自己带上,是季枝遥硬要上来似的。 “……” “这……陛下……”陈栢也有些不知所措,若无法证明季枝遥刚才就在房中,他这般强行闯入势必会受到裴煦的严惩。 裴煦往床侧靠了靠,就要抬手把帘子撩开,季枝遥下意识制止,抓着他的小臂不松手,微蹙着眉弱弱抗议。 他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,陈栢看到后,下意识低头,以为裴煦生气了,寻了个理由说公主可能已经出去了,要去寻殿下进来,赶忙走了出去。 寝殿内只剩他们两人,季枝遥的手还搭在裴煦小臂上。等到他意味深长地垂眼看着,她才心虚地将手收回去。 此刻她就坐在他床上,甚至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被他提上来,季枝遥也感到非常无奈。缓和过后,她耐心道:“陛下,今日祈福,再不起来洗漱就晚了。” 原以为这会儿他应该顾全大局,不再和自己犟,哪想这人不紧不慢地将帘子拉开,边坐在床侧让宫女进来伺候,边慢悠悠说:“临安公主就这样去祈福么?” 上下扫了她一眼,视线在她擦破了的衣袖上停留。 “平日不出宫门,也不用穿成这副模样。”裴煦冷笑了声,将目光移开。 旁边宫女小心翼翼地拿着他的龙袍,而华贵的龙袍旁,还有一套庄重的宫装礼服,是女子的样式。 不等季枝遥反应过来,那名宫女已经拿着衣服走近,之后动作非常仔细迅速地帮她更衣。 除了突然换如此隆重的衣物让她意外,与裴煦于同一室中更衣更让她措手不及。他们仅有的那点亲密,也止步于半月以前的那晚。外人根本不知道这荒唐事,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此举动,想不让人知道都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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