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和滟伸手把喜圆抱起来,给她慢悠悠挠肚皮。 方清槐一边掸那衣服,一边问她:“定北侯身体怎么样了” “已经好多了。” 梁和滟也帮着掸了掸,一抬手,又摸到了自己绣得那片叶子:“阿娘还真没拆呀。” “说了要给你留着的。”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,落在屋里,梁和滟靠着衣服,站在方清槐的对面,看她手脚轻巧地掸衣服,日头渐偏移,以挂着的这件衣服为界限,灿烂刺眼地都落在她这一边,阿娘站在阴影里,唇抿起,好半晌,低低讲:“那孩子,多灾多难的,也是可怜。什么时候,我去给你们求个平安符——滟滟,他才遇刺的时候,我吓得魂飞魄散的,只担心你也出了事,后来又想……” “若他…不在了,其实对你不算是太坏的事情,你或许也可以回来,我们再过从前的日子,不必再受那群人的磋磨。” 梁和滟没想过阿娘会这样想,抬头看她,她唇角弯着,眼神有些哀伤:“后来我听你说,他一天天好起来,又觉得自己真是罪过,人家也是有父有母有人挂念的孩子,又没做错什么,天生命就如此…也由不得他,我好好的,咒人家死做什么,好在他没有事情,不然,我真是要后悔死的。” 梁和滟听了,不晓得该讲什么,半晌,摸着那衣服:“怪不得阿娘好好的,忽然给他做了那么多东西。” 可他没父母挂念,好像也没人期待他活下去。 梁和滟不晓得自己算不算是期待他活下去的人,甚至她也是没有期待的。 她只是不想他死——不是因为她喜欢他,不是因为他对她而言很重要,不是因为她对他的存在有所期待,只是因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,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就那么死在她面前,而她什么也不去做,她做不到的,她的父母亲不是那样教导她的。 所以会管他怎么样了,会关怀他伤势,可他如果真的死了,她也许就只是会很叹惋,会觉得很可惜。 没有别的了。 梁和滟从没觉得,裴行阙这么可怜。 他此刻正抬起头,看向她,脸色惨白,唇上还沾着浅淡的一点血色,血红一色,衬得眉眼乌浓沉沉,明明已经很可怜的样子了,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,轻轻问她:“母亲今日还好吗?” 他把梁和滟的帕子握着,上面沾着血,他轻声:“弄脏了…我赔一个新的给县主。” 梁和滟摆了摆手,不太在意:“一方帕子而已——哦,母亲给我们两个各做了一身衣服,你的托我捎来了,她讲不晓得尺寸合不合适,叫你试一试,若不合适,她再改动。” “衣服,给我的?” 裴行阙有点不太确定地问了一遍,梁和滟已经抬手,去拿了那件衣裳,挂在一边架子上,给他看。 她指一指那一叶竹子:“这里还是我绣的呢,我第一次拿针线绣东西,这事情怪没意思的。不晓得阿娘怎么耐下性子绣这么多东西的——我绣得不太好看,阿娘说,你要是觉得不喜欢,这衣服就拿回去给她,她要把这一块铰下来,留着以后看。” 裴行阙似乎是想摸一摸那叶子,手悬在半空,却停住了。 他折回身,翻出一方干净的帕子,仔仔细细把指尖擦拭干净了,才伸手,轻轻去摸一摸那竹叶。 那片绣得歪歪扭扭,十分不好看的竹叶。 他摸着,慢慢讲:“喜欢的,很喜欢。” “那你等好一点了,起来试一试,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,要改一改的。” 裴行阙还摸着那竹叶,动作小心:“太劳烦母亲了,我自己会缝补一点衣服的,若有不合适,我自己改就好,或者多吃些,养得胖一点,也就合适了。” “你叫阿娘做吧,她此刻不会觉得劳烦的。” 梁和滟看他好像还挺喜欢,也就没把那衣服收起来:“我还有事情要忙,你好好休息。” 她其实想把那折子拿走,不然他一直看着,情绪起伏,血气上涌的,几个月的休养不知道会不会就功亏一篑。但若要拿,反而显得刻意,刚刚若无其事假装没看见的表现就功亏一篑了。梁和滟于是略斟酌一下,还是先去忙自己的事情——食肆近来生意不错,她和任娘子在忙着研究新菜式。 任霞光说最近能收到不少很好的蘑菇,做了许多类似的菜,味道或鲜美或淳厚,梁和滟都觉得很好:“其他的倒还好,这蘑菇虽然能吃的多,但有毒的也不少,你叫买菜的伙计仔细提防些。” 不过她倒是对任霞光放心的,她是灶上的老手了,倒是不太会出这样的事。 两个人商量一番,就把新添的几道菜添在了水牌上。 时序渐移,秋日渐至,裴行阙的身体渐渐好起来。那衣服他也试过,腰身略肥大了些,其他地方都还好。梁和滟要去改,但想到他是大病初愈,难免会瘦上些,再养一段时间,也就合适了,因此到最后也没去麻烦阿娘。 另一头,楚国又有使臣即将来访的消息也渐渐传来,说是已经在路上了。 京中一时议论纷纷,都觉得是楚国皇帝听闻自己儿子在京中遇刺,觉得心疼了,所以千里迢迢派人来,慰问一番。 皇帝没什么动作,倒是太后,讲她思念卫期的母亲、如今驻守边疆的卫将军的妻子绥宁郡主和她小女儿了,叫人接两个人入京,今年在宫里一起过年。 卫将军和绥宁郡主少年夫妻,只一对儿女,这样一来,他的儿女妻子,就都在京城了。 所有的软肋,也都在皇帝手里了。 “楚国难道还真敢跟咱们打起来么,就为了个裴行阙?” 梁韶光懒洋洋地笑:“真这么疼爱的话,早干什么去了?” 对面的梁行谨慢悠悠捻着佛珠,沉吟不语。 梁韶光撑着下颌,看他一眼。 外人都觉得她爱说爱笑爱撒娇,她却也不是什么傻子,跟皇帝处好了关系,也从小就晓得要笼络梁行谨,为自己以后打算。 此刻瞧见他愁容满面的,她想了想,笑起来:“你苦恼什么呢?是不是觉得定北侯的事情棘手?要我说,你也太拘泥了,你早先不是想,要留一个有他血脉的孩子在手里,到时候许多事情都方便,才急着要咱们滟滟有孕么?” 她低低地笑,毒蛇一样咝声。 “他们不都已经圆房过了么?食髓知味,如今是他定北侯有伤在身,等调养好了,我不信他们日常没床笫间事,何必你操心。你想滟滟有孕,还不简单,这世上多的是男人,何止他裴行阙一个。” “她那么在乎她那娘亲和四哥哥的名声,怎么会把这样的事情爆出来,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帮着你遮掩,一起骗过裴行阙。” “我的傻侄儿,你又何必拘泥于那一碗补药?”
第29章 梁和滟是在从食肆回来的路上, 碰到卫窈窈的。 丽景门外极熙攘热闹,街头巷尾许多小贩,兜售各类吃食玩意儿, 年纪稍小些的都喜欢来这里逛一逛。梁和滟还没过这样的年纪,但已经没有这么多的闲心思与闲工夫, 她心里算着账, 想着接下来的生意,朝马车那边走,心不在焉的。 卫窈窈就是在这时候和她擦肩而过。 她牵着卫期衣袖, 沿街在逛, 和她打个照面。小姑娘大约从老远就觉得她眼熟, 盯她看半晌, 都已经擦肩而过走过去了, 又倒着走回来继续看。 梁和滟当时偏头在跟绿芽和芳郊在讲话, 连卫期走过她身边了都没注意到, 更别说已经好几年未见的卫窈窈。 直到小姑娘的脸都快凑她脸上, 她才发觉。 “兄长, 这是滟滟姐姐吗?” 一道清甜的声音,她偏头, 就看见卫期被一个倒着走的小姑娘牵着。 那小姑娘挨在她身边,粉裙绿裳,清甜的像一颗才剥的嫩绿莲子, 额上发轻薄, 仰头看她的时候,一双眼乌溜明亮。 卫期还是那副浅浅淡淡皮笑肉不笑的神情, 只在和梁和滟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,眼神一闪, 然后就错开眼神,他客客气气,淡漠疏离,慢声纠正卫窈窈:“是明成县主。” 又跟梁和滟打招呼:“县主好。” 太生疏,生疏到刻意,梁和滟抿了抿唇:“少卿好。” 然后又看向卫窈窈,卫期唯一的妹妹,卫将军和绥宁郡主千娇百宠的小女儿。 她听说了太后想念绥宁郡主和卫窈窈的事情,但没有想到她们回来得这样快,和楚使即将来访一样,仿佛一个讯,预示着一些了不得的东西。 卫窈窈歪歪头:“明成县主不就是滟滟姐姐吗?兄长从前都叫‘滟滟’的,现在怎么要叫县主,好生疏。” 她问得天真又直接,叫两个人都不该怎么回答。 卫将军带绥宁郡主和窈窈去边关的时候,梁和滟和卫期关系正融洽,他们青梅竹马、两小无猜,偶尔还会被人猜度,以后会做一对恩爱夫妻、举案齐眉也说不准。 但小孩子们那时候只晓得志趣相投,不晓得彼此间注定没缘分——卫将军手握兵权,无论先帝还是如今的帝王,都不会叫四皇子的女儿和卫将军的独子结了亲。 那时候的梁和滟和卫期对此懵懂无知,也都没想过未来他们会变成这么冷淡的样子,甚至在卫窈窈记忆里,滟滟姐姐和兄长依旧还是一对挚友。 梁和滟没瞥卫期,但觉出卫期在看她,她没理,只是答窈窈的话:“我成亲了,再叫这么亲近,不太好。” 她看着卫窈窈,她们太久没见了,也没有通过书信,彼此间的样子也改变了,是要很认真很认真地看,才能认出是从前熟识人的程度——于是就不晓得该讲点什么,相顾无言,最后笑一笑,干巴巴问候一句:“什么时候回来的?绥宁姑姑还好吗,怎么没出来一起走一走?” “阿娘进宫里,陪太后和皇后讲话去了。” 卫窈窈叹口气:“前两天回来的,一路上走得可快了,我偶尔想出去走走,看看风景,护送我们的那位将军都会一直催我。” “车马劳顿,辛苦了。” 梁和滟讲这样套近乎的话讲得实在艰难,只想早点脱身,但窈窈还眨着眼睛看着她,一时间,她有些尴尬,也十分不知所措。好在她买了饴糖和点心,于是掏几块出来分给她,卫窈窈拿不过来,转手交给卫期帮忙拿着:“我听阿娘说了,姐姐成亲了,和那个定北侯。他长什么样,我哥哥长得好看,还是他更好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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