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能在这里杀了他。 只是迟早有一日,她要周贺的命。 她恨得咬牙,紧紧抓着裴行阙手臂,手里的匕首狠狠插下去,凿在周贺的两腿间,被塞得满嘴的周贺发出一声闷闷的叫,脸上尽是痛不欲生的神色,他挣扎两下,头一歪,晕了过去。 梁和滟拔出那匕首。 沾一点淡淡的血色。 她浑身脱了力,再握不住什么,手一松,整个人也软软地滑脱。 裴行阙揽住她,语气低沉:“没事了,没事了,我带县主回家。” 梁和滟仰着头,哼一声,一整个右臂都疼得难受,她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想方清槐和父亲,想念那个会柔声哄她的阿娘,还有总挡在她前面的父亲。 日子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? 她有点绝望地仰仰头,第一次恨得眼里发酸,但哭不出来,她从来缺眼泪,少得近乎绝情。 裴行阙把她抱起,听见她低低呓语:“不回家,阿娘看见会担心,我们回侯府去吧。”
第35章 梁和滟的手臂伤得不轻, 高高肿起,淤血胀出大片青紫,还有一些长长短短的擦伤痕迹, 万幸是没有伤到骨头,包扎好后栓一根白纱布吊在脖颈, 另一只手没受影响, 还能自如地拨算盘、拿账本。 只是同侧腿上也摔得不轻,踩在地上腿就疼,绿芽和芳郊当时被留在府里没同去, 见裴行阙抱着梁和滟回来, 吓得魂飞魄散。 等解开衣服给她细细查看了, 魂魄又飞散了一回, 绿芽眼又红了, 一边哭一边给她擦药油, 梁和滟迷迷糊糊睡着又被她揉得疼醒了, 一睁眼对着双哭得红肿的眼, 差点疑心自己要死了。 这次的事情跟她讲了怕阿娘总会知道, 因此连她俩也都瞒着,只她和裴行阙晓得这事情。 她神色如常, 没有受惊的样子,裴行阙守了好几夜,见她没有惊厥噩梦, 才放下一点心。 “侯爷该庆幸我没惊厥噩梦, 不然我真噩梦,抬手把你眼珠子也攮瞎, 你该怎么办?” 梁和滟挂着手臂,漫不经心跟他讲笑话。 那一簪子刺下去, 她刺得问心无愧,也不太担心会吓到裴行阙,叫他觉得自己太残忍冷血,那合该是周贺欠她的。 只是裴行阙这么面色如常,还是叫她有点始料未及,反而有点好奇他怎么想的。 在她预料和印象里,男人们对这样的事情,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态度。 裴行阙坐一边,专心致志剥橘子,他晓得她对吃食有点洁癖,因此小心翼翼,只把皮扒开,不去碰里面的瓤,剥好了放在盘子里,和别的吃食一起堆她床头,语气淡淡:“县主想刺哪只眼?我提前准备好,听见动静就凑上来,到时候不叫你落空。” 这个玩笑话就接得有点瘆人了,梁和滟摸了摸手臂,笑一声,盖过去:“周家和长公主府没来人吗?说来楚使也许多天没动静了。” 裴行阙垂着眼,继续剥橘子,若无其事的语气:“大约他们理亏,所以一直也没来兴师问罪——楚使来这里,总是有正事要办,不见得就专是为我来的。” 梁和滟不觉得是这样,但裴行阙要避而不谈,她也懒得刨根问底,捏了片橘子吃,尝一口,酸得要皱眉。 裴行阙瞥见了,伸手叫她吐出来,又拿茶水,要她漱口。 “我摔伤了胳膊,又不是要死了,没有那么虚弱。” 梁和滟瞥一眼他干干净净的手掌,愣是把那酸极的橘子咽下去了,水倒是喝了,清过口,抿了抿唇:“真酸。” 裴行阙笑,伸手捏过那个橘子,尝了尝,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:“的确有点酸,是我不好,不太会挑水果,县主尝尝这个呢?” 他递来个新橘子,梁和滟尝了,这个是甜的,他点点头,默默把那个她尝过一口的酸橘子一整个儿吃完了,仿佛吃不出有多酸一样。 “侯爷日日在这里守着我,没别的事情忙了吗?” 这话讲出来,她就觉得不太好听的样子,裴行阙没恼,专心致志给她剥核桃:“是有一点事情,但不太要紧,县主嫌我烦吗?不太想看见我的话,我先出去一阵子,叫你清静清静,好不好?” 这个话别人讲,就有点阴阳怪气的嫌疑,但裴行阙说得真心实意,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她,正儿八经在征求她意见。 梁和滟吃了瓣橘子,看着那眼神,有点不太忍心。 “侯爷的事情放在那里,到底悬着心,先去忙罢,我有些事儿要问问芳郊和绿芽,侯爷方不方便把她们叫来?” 她的食肆最近正修缮,她这两天不方便下床走路,但是看不见,总挂心。 裴行阙脸上没一点恼色,点点头,笑着讲好,然后把东西放在她手能碰到的地方,整整齐齐摆好了,站起身去叫人。 芳郊出去了,绿芽倒是还在,很快进来,三两步走到梁和滟床边:“娘子!” 她这段时间见着梁和滟都这个反应,梁和滟撑一撑头,裴行阙抿唇笑:“麻烦绿芽姑娘照顾县主了,我去半点事情,可能要晚些才能回来。” 绿芽点头,说好。 裴行阙出门去了,梁和滟叹了口气,捏着衣服,慢慢问了她一些门面修缮的事情,半晌,她撑着头,又问:“这里头,长公主府或周家,来人了吗?” 她头几天被那药影响,大半时间都在睡,醒着的时候也昏昏沉沉,实在有点不问世事的意思,适才裴行阙讲的话,她又有点不信,觉得梁韶光和周贺不可能按捺着不动。 “来是来了,只是不晓得侯爷跟他们讲了什么,气势汹汹地来,又满脸怒色地走了,倒是一直没有出什么事情。” 梁和滟皱了皱眉,凑得离绿芽很近,低声:“你觉不觉得,侯爷近来有些怪?” “怪?” 绿芽眨着眼,想了想,半晌,摇摇头:“这倒没有,怎么了,娘子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吗?” 梁和滟也不晓得该怎么讲,只是总觉得似乎自裴行阙得知他幼弟的死讯后,他就变得有点不太对劲儿起来,但她从前对裴行阙关注得实在不多,因此眼下要说究竟哪里怪,又讲不清楚。 天色渐渐暗下去。 长公主府里,梁韶光脸色寡淡,听人跟她禀报事宜,侍女埋着头,讷讷说着:“那…那间屋子,已经清理过了,都按殿下吩咐的,家具铺设,地板窗台,一应都更换了。” “嗯。” 她淡淡嗯一声,捏着茶杯的手指却用力到指节发白,近侍的女官小心翼翼地抬头:“殿下……” 下一刻,咣当一声,那茶杯被砸碎在地上。 “好啊,好啊!” 梁韶光的脸冷得像冰:“裴行阙和梁和滟这两个人,哪里来的本事和胆量,在我府里做这样的事情?!” 她的人是在柜子里发现了昏死过去的周贺,他被五花大绑,囫囵地团进去,眼里还正流着血,狼狈不堪。 他伤成什么样子,她才不在意,她只嫌弄脏了她屋子,恼得厉害。原本心气就够不顺,梁行谨酒醒后,晓得那事儿没成,还明里暗里讽刺她一顿后,当着一群侍奉人的面拂袖而去,更叫梁韶光心里不忿,颜面大失——她原本安排得好好的,谁叫他贪杯醉酒,没拖住裴行阙?! 她还从没这样翻过船,吩咐人去定北侯府兴师问罪,那裴行阙却还敢对她的人大放厥词,一通威胁之语。 梁韶光从来倚仗权势,自视甚高,被人把脸面踩得这样狠,还是第一次! 她脸色铁青,听着外面低低的啜泣声,更恼火,抄起一个美人觚又扔出去:“叫外头周家人别烦我,怎么,他们家多了一个废人还不够,想再添几个?!” 这就是叫她更恼火的事情了,梁和滟和裴行阙把周贺折腾得够呛,周家那群废物堂而皇之去兴师问罪不成,反过来找她哭喊撒泼。 她把手指捏得咔咔作响,心里恨得厉害。 外头人声很快消弭,她被女官抚着脊背,顺着气息,脸色依旧发青,恨得厉害。 “他们两个,莫不是仗着楚使来了,就觉得能拖家带口回楚国,做皇帝、娘娘去了吧?” 她脸色冷淡发狠,手指抓着桌面,低语:“做梦!” 梁韶光站起身,甩着袖子,在屋里走着,要把这事儿捋出个头绪来,比如梁行谨酒量不差,怎么偏偏那时候喝醉了酒,以至于没拖住裴行阙的步子,叫他能恰好闯进去,找到梁和滟。 再比如他们两个人,一个病秧子,一个中了药,竟然还能趁着众人宴饮,从她府里安然无恙地出去?! “不对,哪里不对……” 她琢磨着,眉头越皱越紧。 梁韶光还没想明白的时候,一个女官步履匆匆进来:“殿下,殿下!周贺死了!” 最后一个茶盏被扔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 天光暗绝,月色隐匿,黑浓一片。
第36章 裴行阙慢条斯理抬手, 擦匕首上的血。 帕子是借了旁人的,擦过了,他捏起一角:“我洗干净了再还你。” 被问及的暗卫瞠目结舌半晌, 最后连连摇头:“怎么敢劳殿下,您若还有用, 留着就好。” 裴行阙笑了笑, 讲多谢。 上一遭非议梁和滟的暗卫把唇抿了许多遍,咬了好几次牙,最后还是没忍住, 低低道:“殿下, 恕臣下直言, 此刻杀这一位周公子, 实在不是明智之举。” 裴行阙嗯一声, 抬起头, 漫不经心看向他, 笑意温和:“嗯。” “若只是为了县主的事情, 也实在有些……。” 那暗卫见他脸色尚好, 唇略一动,慢慢吐出一句话来, 裴行阙歪了歪头,手里的匕首在桌面轻轻一敲:“你记不记得,你们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, 我跟你讲过什么?” 讲过什么? 众人面面相觑。 讲这话的暗卫后知后觉想起, 那时候裴行阙语气轻淡,慢悠悠跟他讲, “你再多讲她一个字的坏话,我就把你的脖子划断。” 如一句玩笑。 却叫人忍不住当真。 裴行阙偏头, 咳一声,他停药许久,但咳嗽起来,牵扯着从前旧伤,还是会隐隐作痛。 那暗卫其实还是不信裴行阙会真的杀了他,毕竟他一个落魄皇子,能否真的回国还是未知之数,为了一个女人,杀了自己,得罪了他外祖一家,实在得不偿失。 然而,他刚刚才见过裴行阙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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