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暨说好,又点了一盏灯,便带着昭昭上了二楼。 二楼的地上,的确铺了些药材,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味道。 “是从仓库里取出来的,晾了晾,现在收起来。”吴暨把油灯放在一旁,拿了篮子便往里放草药。 昭昭在他旁边蹲下,学着他的样子做:“东城的风寒症严重吗?” “风寒症可以配出药来医治,怕就怕乱起来。”吴暨低着头,手里头沉稳的干这活计。 昭昭大概知道他的意思,事态安定的话,什么事都可以平顺进行;要说乱起来,便就很难在平顺下来:“大人这两日都往东城去吗?” “有时候会去,”吴暨回道,“昨晚留在吴家,看了一宿的书,也不知一本从东城带回来的杂书有什么好看?” 昭昭嗯了声,低着头,半边脸被灯火映照:“我听见他咳嗽,定然是这几日忙碌。” “的确,”吴暨把篮子往前一推,“他从小就这样,什么事都要认真做好,学医的天赋实在让人羡慕。” 昭昭往吴暨看了眼,他的话里的确是带着羡慕。之前吴高义和韶显博说过,说这位吴家长子在学医上天赋低,而方才吴家前厅里除了长辈,是有年轻辈的,为什么吴暨不去? 药材很快收完,两人下楼,一层的伙计也已经将药配好,是些治疗风寒的药。 而昭昭正站在楼梯上,可以看见装药材的小抽屉,里面几乎空了。吴家药堂尚且如此,可见整个抿州现在有多缺药材。 出来药堂,经过前厅的时候,韶慕已经离开,只剩吴家的人还在商议。 “对了,”吴暨想起一件事,回头对昭昭道,“韶通判有些东西在客房中,你们帮着带回去罢。” 昭昭道声好,便去了吴家的客房。 里面没有人,她简单将东西包在一个包袱里,无非就是韶慕的一些书籍,以及一件外衫。 等回到韶府,天已经完全黑下来。 钟伯去张罗着准备晚食,在饭摆上桌的时候,冯越回来了。 “还是府里的饭食好吃,”冯越感叹一声,手在水盆里洗净,“在外面跑,吃的饼子能噎死人。” 昭昭看着饭桌,比起之前来,饭菜简单了许多,因为所有东西都在涨价,还不一定能买得到。她往大门处看着,韶慕没有回来。 三日还是四日了?他一直没回来? “大人恐怕现在也在吃冷饭,估计还在吹冷风。”冯越坐去桌前,伸手抓起面饼。 钟伯担忧问道:“大人去哪儿了,你怎么不去?他回来吃口热饭总行罢。” 好歹是从五品的通判,底下应该有帮着办事的。 冯越无奈笑笑,粗着嗓门:“这事我做不了,他是出城了,就去了上次的蝇子山,找什么药草,好像叫凤思。” “胡说,”钟伯作势就想往冯越身上敲勺子,“我在韶家这么多年,可没听过有这种药草。” “为什么要去蝇子山?”昭昭问,那里一片荒凉。 冯越喝了口水,回道:“大人也没说,估计是用来治疗眼下这场风寒症的罢。” 昭昭想想也是,今日就看见韶慕和吴家人一起商议,只是找药草要晚上去吗?她记得吴暨说韶慕昨夜一宿没睡,天这样冷,一般人根本撑不住。 一顿饭吃完,冯越急匆匆的出了门,最近州衙缺人手,吕知州往临近的州县借人,可是正赶在年节前夕,甚少得到回应。 昭昭帮着钟伯收拾完,准备回自己房间,经过正房的时候,想起给韶慕带回来的包袱,里面的东西还没收拾。 如此,她推开了正房的门,点了灯烛。 包袱就放在正间的桌上,昭昭走过去打开,先把那件衣裳拿出来,扔进墙边的木盆里。而后剩下的就是几本书籍,给他放去书桌上就好。 她一册册的摞好,中间看到一本极为破旧的书,封皮已经辨不出书名,里头的书页更是翻卷杂乱。 韶慕一向爱惜书籍,断然不会让自己的书这般破损。昭昭想起吴暨的话,韶慕从东城带回来一本旧书,看了整夜。 下意识的,她拿起书册,翻开来看。 纸张泛黄,字迹已是模糊,要费力看才能辨认,看起来年代甚是久远。 昭昭辨认了一番,发现这算是本医书,但是记载比较粗略,大概是某个郎中随手记得。 她看得眼睛疼,便想把书合上,一起送去东间的书房。突然,看见书册的其中一页折着,她翻开来,想把书页平展开。 然后看见了上面清晰的字迹,要说清晰,其实是用墨重新将原先模糊的字描摹出来,而且一旁的配图也是。 “凤思?”昭昭念着这两个字,正是在前厅时冯越说的。 然后她往下看着,顿时眼睛瞪大。 凤思,生于崖缝中的草药,配以以下药材服之,可通神醒脑…… 昭昭蹙眉,纸上字迹渐渐模糊。 他去蝇子山并不是为风寒症,而是为她找治疗失忆的药草,凤思。
第42章 昭昭呆站在那儿, 在看到这本旧书的时候,全部明白了上来。 这本书之所以被韶慕从东城带回,也是因为他看到这一页凤思, 看到上面的醒脑,以及离魂症…… 那他是从吴家离开后,就出城去了蝇子山?连冯越都不知道,那他是不是只身前去的?他一向公私分明,怕是不会带上官衙的人。 昭昭没有功夫再收拾包袱,攥着这册旧书跑出正房,一直朝着大门而去。 她提着裙裾, 奔跑着上了大门的台上,想要拉开门闩。 “昭昭姑娘,你这是做什么?”门房的阿伯跑过来,身上披着一件厚袄。 昭昭双手想举起门闩:“我要出去。” 一听这话, 可把门房阿伯吓了一跳, 赶紧上去阻拦:“不成,现在不能出去,太晚了, 衙门前日规定, 过了戌时不能上街。” 最近城里如此情况,吕知州怕出乱子, 下了这个决定。 昭昭动作一顿, 方才记起这一桩。她盯着门板,耳边总萦绕着冯越的话,韶慕现在连冷饭都吃不上, 挨饿受冻…… “阿伯,你知道这个吗?”她想起什么, 把旧书翻开给门房阿伯看,“凤思,这个到底是什么?” 她从没有听过有凤思这一味药草,钟伯也没有听过。她想门房阿伯是本地人,或许会知道。 门房阿伯拿过书,凑到灯笼底下看:“这个我小时候听过,原来不叫凤思,在抿州这边叫还魂草。” “还魂草?”昭昭念着这个名字,似乎也没有听说过。 “这本书这么旧,难道是当年的疯老道写的?”门房阿伯左右翻着旧书,来了话说,“原先蝇子山上有一座道观,住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,整天在挖药草研究丹药,还给还魂草起了个凤思的名字。” 听了这些话,昭昭心里一惊:“炼丹?那这还魂草有何用?” “一些幼小的孩子被吓掉了魂儿,拿这草给服下,就好了。不过现在很少人用了,关键是不好采,渐渐地也都就淡忘了。”阿伯笑着,把书还给了昭昭,“天冷,快回房罢。” 昭昭嗯了声,拖着步子往回走。 还魂草,给幼童叫魂儿用的。韶慕一定也是知道了,所以想试试这个办法。 她站在院中,脚下顿住,记起他说喜欢她的那个晚上,他说:你到底怎么才能想起来? 昭昭叹了口气,回头看了眼大门,似乎是不放心她,门房阿伯仍旧站在那儿,朝她挥手,示意她回房去。 她也知道,就算现在跑出去了也没用,她根本出不去城门。突然,她想到了冯越。 于是,她回到房里,快速写了一封信,然后偷偷从后门出去,到了后巷。她不会擅自跑去街上,只是在等途径此处的更夫,到了整点,人会过来。 果然,等了一会儿,远处响起了咣咣两声梆子响,接着是更夫的喊声。 这样宵禁的晚上,街上能走动的,除了官差,便就是更夫了。 昭昭站在后门的檐下,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,以及更夫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。 “阿叔,”她提着灯笼,往前一抬,“能帮我个忙吗?” 更夫方才在远处就看见这边的灯笼光,心里也好奇,走近来看竟是个小姑娘:“小姑娘快回去,官府说了,夜里不准出来。” “我家大人是韶通判,我想托你捎封信去衙门。”昭昭不想多浪费时间,干脆拿出了韶慕的名号。 任何时候,通判这个名号更像一块令牌,能得到方便。更何况,她也是真的因为韶慕的事。 更夫抬头看看,确定的确是韶府的后门:“那成罢,我正好也顺路。” 昭昭一听,赶紧道谢,将准备好的信给了更夫,并塞给人几枚铜板做答谢,嘱咐着将信给一个叫冯越的人。 更夫收下信,笑着说放心,一定送到。如此,人就提着铜锣继续往主街上走,很快消失在黑夜里。 昭昭关了后门,站在墙下,手里的灯笼照在这一处,心里仍是不平静。韶慕真的在蝇子山,夜里在崖边采药? 他白日要上职,做一个通判要做的事,而她的事是私事,他只能夜里去,还要在明晨赶回来。可他难道不知,百草在冬天是枯萎的,书上的图是凤思旺盛的时候。 如何辨认得出? 这时,耳边响起梆子声,那是更夫已经走到了主街上,再往前一段,便是州衙。 接下来的等待总是漫长的,这处后门着实冷寒,只站了一会儿功夫,脚底已经冻透。 昭昭来回走着,不时搓搓双手,往手心哈气。 终于,后门被敲响,外面传来冯越的声音。 昭昭打开门:“我要出城,大人是一个人去的蝇子山。” “你说什么?”冯越急匆匆赶回来,还未理清是怎么回事,“大人不是和吴家的人一起去的?” “冯越,现在能出城吗?我路上慢慢跟你说,真的不能等了。”昭昭一脸焦急。 说不准山上的雪还没融化干净,夜里黑脚下一滑,后果不堪设想,又没人跟着他。 冯越平日是喜欢逗这个小公主,可是现在明显感受到她的紧张,知道事情的重要性。他跟着韶慕,就是要保护这位少主人,如今人只身前往蝇子山,就是他这个随从的失职。 “是可以出去,但是,”他打量着昭昭,“你这样一身可不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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