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不是韶慕,哪里需要这么多麻烦?”陆季同冷冷道,面色阴沉,“本来以为一场风寒症搞乱抿州足以,谁知他竟然压下了。无所谓,大不了我再放一把火,一切烧干净。” 此时的昭昭无比震惊,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病恹恹的少年,心肠如此歹毒:“风寒症是你做的?还有昨天的火?” 韶慕一直尽心尽力的,要救下整座城的人,可陆季同如此疯狂,竟是不惜一切都毁掉。 “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你,”陆季同说着,似乎人命在他这里什么都算不上,“韶慕是很精明,可是架不住他的同僚蠢啊。你看,我只放了一把火,那些蠢货把东城门就打开了。” 昭昭听着,心一寸寸往下沉。恰就是韶慕病倒的时候,东城起火,他现在还在昏睡中,应当完全都不知道。 陆季同站起来,往外面看了看:“时候不早了,我也该带殿下出城了。” 说着他往前走,可是腿上的伤让他差点儿跌去地上。 他挥了挥手,从外面进来两个人。用昭昭听不懂的话吩咐了什么,那两名手下朝着昭昭走过来。 昭昭想跑,可是银铃响起的时候,她身体彻底僵住,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们装进新棺中。她喊不出声,视线模糊,而那面厚重的棺盖就此盖了上来。 钉子敲打的声音,她整个人陷进狭窄的黑暗,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惊恐。封在木棺内,可她明明是个活人。 最后一线光亮消失的时候,她心里大声地呼喊,极力的想挣脱束缚。 可怕的黑暗让她头疼欲裂,无法喘上气,像是跌进冰冷无底的水中,沉下。 她眼睛豁然瞪大,脑海中映现出一场船难。……
第49章 逼仄的空间里, 充斥着黑暗与恐惧。锤子敲击钉子的声音渐渐停下,最终棺盖与木棺合二为一,严丝合缝。 昭昭急促的喘息, 周身笼罩在冰冷之中。她喊不出,动不了,明亮的眼睛再看不见一丝光亮。 她头疼得要炸开一般,像有人拿着锥子在撬着她的头盖骨。 唯一的,是她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。 这样的黑暗,这样的恐惧,让她蓦的记起了忘却的痛苦。同样被装在一口木棺中, 不能动弹,不能说话,偏偏又能感知到一切。 足足的,她当初被陆季同锁在木棺中好几日。 好几日, 她困在黑暗里, 什么都做不了,陪伴着她的只有无尽的恐惧。她流干了泪也无济于事。 现在同样的方法,她再次被封进黑暗中, 却唤醒了过往的记忆。 被陆季同带走前, 她经历的船难,她是想去江南早早的看一眼春天, 她是想将半年纠结的姻缘忘却, 可是没想到自己会碰上一场阴谋。 木棺动了动,似乎被人抬到了车上,然后那些人说着什么, 被陆季同呵斥了一声。 牛车缓缓启动,昭昭知道, 这是向着东城的方向走,陆季同说过,那里开着城门,要出去的话并不难。 因为今日是年节,那些被烧了房子的百姓,总不能让他们在冰冷的城外过节,定然是收拾出一块地方,让他们回城来。 而也是因为年节,一辆拉着棺材出城的牛车,多数人会忌讳而躲避,包括衙差。 这就是陆季同的算计,他没有走,而是躲在城里的某处,伺机弄乱抿州,多恶毒的人,才会想到利用风寒症? 昭昭浑身发冷,除了恐惧,竟也想起这些日子与韶慕的点滴,苦的、甜的。 可终究,这次她还是离开了,而他应该不会找到她。他病了,昏睡不醒,并不知道东城的火,也不知道是陆季同的手笔。 原来,他一直在暗中调查,也知道陆季同的存在。那么他手臂上的伤,是因为陆季同? “殿下,咱们已经到东城了。”外面,陆季同坐在牛车的前板上,手里攥着一柄鞭子。 他脸上毫不掩饰邪气的笑,根本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明朗。一身破旧的袄子,为他装扮得恰到好处。 自然,木棺里的人不可能给他回应,可他仍旧不放心,手里拍了两下厚重的棺盖。 “咚咚”两声。 躺在棺中的昭昭,被震得鼓膜发疼,连带着头穴也鼓鼓的胀疼。接着就又听到外头陆季同阴恻恻的声音,他大概也不好受,能听得出咬牙切齿。 “殿下还需忍耐些时候,我可不想放些虫子进去,吓到你。” 昭昭闭上眼睛,尝试着动了动嘴巴,结果根本没有用,她的嗓子发不出半点儿声音。 突然,她想起了方才陆季同说得话,他说韶慕没有将她脑中的蛊虫彻底逼出来。 蛊虫?她浑身冷得更厉害,头脑中似乎也是一抽一抽的疼,而且越是回想过往的时候,就越疼得厉害。 既然她现在想起这么多,那么证明这只蛊虫已经快要废了,不然不可能会压不住她的记忆。那么蛊虫若是真的废了,陆季同便也没有办法再控制她。 黑暗中,昭昭艰难的呼吸着,忍着头疼去想过去的事。 过去,她是风光无限的大渝五公主,受尽父皇母后和太后的宠爱。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,她喜欢美衣华服,喜欢金银珠翠,可她也是懂分寸的。 可能最任性的一次,就是琼林宴上指了韶慕做驸马。 她并不是单纯因为他是出色的探花郎,而喜欢上他,是因为那次偷跑去街上玩,看见他条理清楚的帮助弱者。 玉兰树下,青年郎君卓尔不凡,那般出色。 “嗯。”昭昭喉间溢出一声轻吟,头开始好疼。 外面传来说话声,她紧张的听着。是守东城门的衙差,正在询问牛车上拉着什么。然后是陆季同的声音,并一把撩开遮盖木棺的草席子,说是家里人因为风寒症过世。 年节里,谁也不愿见到木棺和死人,唯恐避之不及,衙差匆匆摆手放行。 牛车不急不慢,吱吱呀呀的出了东城门。 昭昭心中一叹,此刻的她就像当日泡在冰冷的运河中,无法掌握住自己。 “听,又有鞭炮声,”外面,陆季同笑着道,轻快的甩了两鞭子,“是不是有人家开始过年了?说起来,睦月并没有年节。” 他兀自说着,棺内的昭昭也听得清楚。 睦月国吗?那个位于南疆的小国,女子为王,同样家中以女为主,又有人叫那里女儿国。 “不过,以后殿下成为睦月女王,可以制定这个节日,你甚至可以制定一切,”陆季同说着,身后往后一倚,靠在木棺上,“属下一定会尽力辅佐殿下,你想要什么,就能得到什么。不像大渝的公主手里没有实权,睦月女王是真正的高高在上。” 昭昭全部听得清楚,这是在给她灌迷汤吗?还是他陆季同自己的野心? 寒冬的旷野,静谧且荒芜,牛车渐行渐远,高大的抿州城墙逐渐消失昏暗中。 大概是怕人多显眼,又或是仗着年节无人出行,陆季同只一个人赶着牛车。可他毕竟来自温暖的西南,北地的严寒很难承受,尤其是腿上的伤,似乎更加厉害。 在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,伤腿已经支撑不住,直接摔到地上。 昭昭在木棺中,听到陆季同的小声咒骂,同时感觉到牛车停了下来。她不能动,看不见,现在只能努力用耳朵去听。 以及长久的黑暗与压抑,让她几近崩溃。 她不信陆季同会放过她,更不信他会让她当什么睦月女王。她清晰记起几个月前,在运河畔,他把她塞进一口木棺,然后喂她吃下一条蛊虫。 喉咙中毛毛的,似有无数条虫腿在蠕动…… “呕”,昭昭忍不住恶心,梗着脖子干呕,下一刻嘴里一股腥甜。 也就在污血吐出的时候,她整个人身子一轻,所有不适感似在消散。她试着动了动手指,虽然还麻木着,但是已经能够微微弯曲。 可是能动也无济于事,她被关在棺里无法出去。 身体渐渐恢复着,昭昭强忍着黑暗中的不安和恐惧,努力让自己保持着一动不动,她不能让陆季同发现她已经逼出蛊虫,那样他很可能想另外的办法折磨她。 “呵,”棺外,陆季同一声冷笑,看着自己小腿上越发狰狞的伤口,“没想到,韶家的这位少主居然会用毒?” 十六七岁的少年眸光狠戾,手攥成拳头,狠狠捶着棺盖。 响声在棺里震开,轰隆隆的响,昭昭下意识缩着脖子。她黑暗中睁大眼睛,盯着上方,能感觉到陆季同整个人趴在棺盖上。 果然,下一瞬少年阴郁的声音传进来。 “殿下,我腿上的毒在扩散,很快就会随着筋络跑遍全身,”陆季同嘿嘿笑了声,“看来不是他箭法不准,因为他知道只要射中我就行了,箭头上的毒会废了我这条腿,我走不了,还要回去跟他求解药。” 昭昭咬紧牙根,不回应陆季同,更不发出一点儿动静,然而双手紧攥着,指甲几乎掐穿手心。 韶慕做的这些,她统统不知道。不知道他在暗中帮她处理陆季同这件事,更不知道他还会研制毒。 他,可是出自杏林世家,一身的本事是用来救人的。 大概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,外面的陆季同只能狠狠砸几下棺盖。 牛车继续前行,天色完全黑下来。 陆季同的右腿几乎无法动弹,只能整个人靠坐在车上,伤口的疼痛越来越厉害,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尖一遍遍的切割。而流出的血,渗透了车板,滴滴答答的落去地上。 他只能又取出一条虫子,放于伤口上,但是仍然无济于事,甚至那条虫子趁他闪神的时候,差点儿钻进他的身体中去。 这种情形下,牛车根本不可能走快。而天越来越黑,野外冷得吓人。 陆季同抵挡不住寒冷,四下看了看,早已远离抿州,终于从袖中掏出一枚烟花弹,点了火,对着天空打了上去。 外面的动静,昭昭听得一清二楚,她知道陆季同在呼唤同伴,同时也说明他的伤有多厉害。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外面有了马蹄声,说着昭昭听不懂的话。但是她听清里面有“抿州”二字,而陆季同狠狠地呵斥声,可以猜出来,是他的手下劝他回抿州,他不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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