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的屋子,魏锟才发现,蒋天南并不在房中,倒是有两个内卫见周珩等人进来,过来行礼。魏锟不明就里,待要问时,周珩略一抬手,制止了他。 一人侧步闪身,往里间走,走到最里面,摘下墙上挂着的字画,一个圆溜溜的窥孔出现在眼前。 周珩凑到窥孔前看了几眼,退后一步,把位置让给魏锟。魏锟忙凑上去,眯起一只眼,往里看着。 蒋天南大马金刀的坐在窥孔那边,紧蹙眉头,一手在膝盖上来回揉按着,似乎在勉力忍受着什么痛苦烦躁。 他穿一身干净的皂色棉袍,膝盖上套着一对厚厚的棉护膝。很显然,内卫并未对他用刑,尽管如此,魏锟也看得到他的阴郁和惨淡。他脸色灰败、眼袋浮肿,眉头紧紧的拧成一团。 魏锟退了一步,夸张的做口型,却没发出声音。“他在干嘛?” 周珩没吱声,背着手,转身出了这间房,魏锟急忙跟上来,等到了隔壁,他才敢咳嗽一声。 “这些日子他怎么样?”周珩问。 负责监视的内卫跟来回话。 “回禀大人,一开始三天,他很平静。太阳出来就起床,然后洗漱,打一套拳,吃早饭。上午就在屋子里背着手绕圈散步,午饭过后,小睡片刻,继续起来绕圈散步,不吃晚饭,天擦黑就睡下。睡不着也躺着。” 魏锟皱着眉,“他很平静,看来是做好了跟咱们斗智斗勇的准备。” “三天之后,有了些变化。”内卫继续道。“第四天,我们按着大人的吩咐,没有给他送早饭,他没问,午饭也没送,他有些急了,拍了门喊看守,要见大人。” “我们没理他,晚饭给的很丰盛,他虽然吃了不少,可是翻来覆去,一夜未眠。” 周珩微微点头。 “第五日依旧没给早饭、午饭,他虽然焦躁,却忍着没问。第六日三餐按时送了,如此反复,第七日他发了火,砸了桌凳,在屋里痛骂不止,此后他作息就乱了。昨日还发了顿脾气,说要生要死来个痛快,让大人过来见他。” 魏锟似有所悟,原来内卫审讯,除了各种刑罚,还有攻心之策。蒋天南日渐浮躁,更容易让他卸下心防。 魏锟心悦诚服地跳起大拇指,“周大人,高!” 周珩闲闲听着,“小道罢了。他这种人,久经沙场,心智坚韧,就算铁证摆在眼前,也未必会吐露实情。” 周珩又问,“我看他换过衣服?” “是。”杨行远上前回话。“大人,他被拘禁后,蒋家人来了两次,第一次是蒋夫人亲自求见您,我说大人和魏知府都不在澶州。蒋夫人再三要求见蒋天南,我回复,按律,待审之人一律不许见家属,以免串供。” 周珩微微点头。 杨行远继续回禀。“蒋夫人回去后派人送了吃食和换洗衣物。昨日冬雨,天气转凉,今早蒋家又送来棉衣和护膝,说他早年剿匪有旧伤,受不得寒。吃食退回去了,所有衣物属下亲自验查过,并无夹带。” 蒋天南直至方才还是三品都督,不能虐待、不能动刑,一日三餐、四季衣服,还得好好供着,不过他的优待也就到此为止了。 “魏大人,咱们分工吧。”周珩回头看了眼魏锟。 “全凭大人吩咐。” “两件事,陛下有旨,蒋天南去职。人我来审,你带澶州官署的差役,跟杨行远一同去蒋家查封家产,所有蒋家人监管起来。任何人不许从蒋府离开。” 魏锟精神一振,抄家了! 杨行远应“是”。魏锟也道:“这事宜早不宜晚,趁着他们还没得到消息,打他个措手不及。下官这就回去安排,一刻钟后,杨大人,咱们衙门口汇合。” 魏锟急匆匆去了。周珩喊过杨行远,“你也带足人手,要小心澶州官署中的人,他们中未必没有蒋天南提前安排下的后手。” 杨行远点头,“大人放心,这次带来的人,都是老手。” 杨、魏二人各自去筹备了,周珩背着手看着蒋天南的方向站了会。 “宋林,把他带出来。” “大人,您打算在哪儿审?” “就去当日审云飞白的那间刑室。” ---- 从那一夜甜水巷事发,蒋禄横死,蒋天南被拘禁,正好十五日。十五日来,蒋天南头一次从这间厢房中走出来。 出了房门的那一刻,蒋都督竟有些眩晕。他微微抬头,眯着眼看了看天色。雾气氤氲,不见天日,冬雨夹杂着似雪非雪的冰粒在脸上,有微微的刺痛。 那一瞬间,他有了种穷途末路之感,那些曾经的共谋者、那些他的追随者,似乎都要弃他而去了。 三十年功名,泼天富贵,终究归于尘土。 不待他有更多的感慨,身后的内卫推了他一把。“快走”。 蒋天南回头瞪了一眼那人,正是宋林。他冷笑一声,“虎落平阳被犬欺!士可杀不可辱!” 宋林也嗤笑,“虎?士?你也好意思说?我有俩朋友,用他们的话说,他奶奶的臭鱼烂虾,这会儿心虚的都快尿了,就别硬顶着了。” 说完一把将蒋天南推下台阶。蒋天南气得满面通红,却只能忍着脾气,被宋林带向澶州衙门的刑讯室。 这地方他来过。 四个多月前,他就在这里审了“观海楼”的刺客云飞白,也是在这里,他带走了垂滟已久佟娘,昨日种种仿佛就在眼前,只是他换了身份,由上位者变成阶下囚。 刑房中有鲜血的腥气和令人窒息的恶臭,似乎四壁上的刑具都在对他身份的转换报以冷嘲热讽。靠着墙壁有张桌子,两把椅子,周珩就端坐在桌子后面,冷冷地看着他。 蒋天南进得牢房,径直走到周珩对面,坐在椅子上。宋林上前喝道:“让你坐了么?”说着,两个内卫过来拉他。 蒋天南两膀一较劲,竟把两那俩人甩开两步,他冷笑一声,脸上都是轻蔑之色。“几只小鸡雏,也敢在本督面前放肆。周珩,这就是你的手段?不够瞧啊!” 周珩看着他挣脱侍卫的钳制,一副倨傲之色,淡淡一挥手,侍卫们退在一旁。 “好,我就先给你个够瞧的。”他从怀里掏出装秘旨的竹管,在蒋天南面前一亮。蒋天南的脸上倨傲之色顿时凝固了。 周珩取出秘旨,慢条斯理地展开,一字一句读了一遍,然后放在他面前。 “蒋天南,从现在起,你已不是三品都督了,你与从前在这里审问的罪犯无异。我问的话你最好如实回答,否则,从前你施加在别人身上的刑罚,你自己都要体验一遍。我保证,刑讯这活,我们内卫一定比大梁所有县衙门中的刑讯高手干的更细致,更绝妙……” 周珩冷冰冰的声音敲打着蒋天南每一根神经。他脸上的肉剧烈地颤抖起来。 竟然不是怕,而是怒。 三十年从军,大大小小几百场胜仗,一身伤疤,才成就他一个领军都督。周珩手中那轻飘飘的小纸条,让他半生努力付之东流。 “我不服!”他开始咆哮,“我战功赫赫,驻守东南防线十几年。我不服!”他猛地站起来向周珩扑了过去。 身后宋林和侍卫也扑了上来,用力按住他的肩膀,蒋天南被硬生生按在椅子上。他口沫横飞,如同要喷火的恶兽,“我要进京,我要面圣,我要跟陛下告你这奸佞小人。” 周珩纹丝没动,冷冰冰的看着他,“功是功,罪是罪,居功自傲可杀,贪赃枉法可杀,行凶杀人可杀,千里之堤因你而溃,数千百姓流离失所,你蒋天南所作所为难道不可杀?” 蒋天南目眦欲裂,与周珩对峙良久,在周珩凛冽的目光中,慢慢地,他坐了下来。 作者有话说: 提前请假,这两天有几场新年聚会,元旦要走亲访友。有可能完不成进度,尽量保持日,也许隔日,元旦假期后会恢复正常日更。
第81章 不认罪 蒋天南收起倨傲, 露出漠然,嘴角还挂着一丝冷笑。可周珩还是看得出,尽管他竭力隐藏, 见了圣旨,得了个撤职查办, 已经让他心里支撑着的那股气,散了。 他等着周珩的问题,也做好了全盘否认的计划, 别无他法, 于是,他决定做一块滚刀肉。 徇私枉法者的丑态,周珩也见多了。有的沉默不语, 有的悔恨痛哭,有的破口大骂。没有人能真正保持平静,越是表面平静,越是心中惶惶。他要做的, 就是找到他们心里的支撑点,一击而中。 周珩与他对视良久, 慢悠悠问,“蒋天南, 这几日可睡得可好?” “很好。” “你为什么要杀了蒋禄?”周珩问得很突然。 蒋天南一愣,目光有些闪烁, 可他迅速把心里的那点不适之感压下去, 答道:“禄儿是你们内卫所杀。” 周珩问得很快,不给他多想的时间。“当日内卫已经出言警告, 警告之后, 你对他低语, 都说了什么?” 蒋天南哼了一声,把头扭向一旁。 他在回避,周珩心中暗想,他不肯放松,继续刺他。 “蒋禄被一箭穿心,死不瞑目,如今尸体还在衙门的验尸房中停放着,无人认领。蒋天南,我听你府中林姨娘说,你侄儿自幼与你亲厚,这些日子午夜梦回,你见到他了么?他有没有对你说后悔,有没有告诉你,从此之后蒋家会有什么下场?” 听到提起林姨娘,蒋天南略一皱眉,可他脸上露出些轻蔑。“周珩,说这些没意思。我是领兵的,刀下亡魂无数,怪力乱神之语对我无用?” “是么?”周珩也露出轻蔑之色,“可是据我所知,这段日子你睡的并不安稳。为什么杀佟娘?”他紧接着又问。 蒋天南略想了想,“那贱人窥视我房中文书,偷听我与属下议事,刺探军情,意图不轨。我让蒋禄刑讯,她熬刑不住自己了断,与我何干?” 周珩的大拇指搓着食指,听他狡辩,然后从一旁桌上拿起几张纸,是佟娘、铃铛的验尸书。他看了一眼,缓缓道:“佟娘肋骨断了四根,刺破肺叶,额骨崩裂而死。铃铛十指尽断,饱受酷刑,腹脏积血而死。” “两个奴才,吃里扒外,本就该死。” “是因为她将郑秋鸣跟你勾结之事告诉了别人,所以你虐杀了她。”周珩沉声。“大梁律,奴婢有罪,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,杖一百;无罪而杀者,徒一年。” “动手的是蒋禄,杖一百?徒一年?你去跟蒋禄说吧。”蒋天南冷笑,笑容中露出残忍之色。 周珩嘲讽地问道:“所以,蒋禄必须得死,是么?”。他将佟娘、铃铛、蒋禄三人的验尸书放在一旁,又问。 “郑秋鸣的石料铺之外,你还贪了多少银子?澶州修海塘,朝廷拨下来六十万两,商会捐助了三十万两。这些钱用在实处的不足十之一二。钱都去哪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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