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遥想说些什么,夏轻宜却止住了她:“让我将第二件事说完。” “第二件事,是关于钟瑜。” “十年前,大皇子在溆陵回春医馆养病,当时先皇病重,将太子之位给了大皇子。” “昭明侯作为当时皇后的胞弟,自然是支持有血脉关系的二皇子,二皇子虽亦有经世之才,但他不愿意夺取自己哥哥的皇位,因此皇后只能暗中与昭明侯谋划,刺杀正远离帝京的太子殿下。” “你们应当已经知晓,这桩差事最后落到了我与逢春的头上,我和他是慈镜培养出来的唯一一批合格的杀手,但我们向往自由已久,便向昭明侯提出了要求,完成这件事后就放我们离开,昭明侯答应了。” “刺杀那天,我扮作了大皇子的侍女,恰好在门外听到了太子与孙渺言的对话。” 说到这里,夏轻宜深深地看了一眼钟瑜。 “从太子的口中,我得知他七八年前在溆陵遇见了一位女子,两情相悦,情意深浓,不久后她便诞下了一个儿子,这也是他不断前来溆陵的真正原因。” 薛遥微微睁大了眼睛,她猜想过钟瑜的身世,却从没猜到当年死去的太子头上去过。 她不由用力地握住了钟瑜的手,钟瑜低头看了她一眼,反而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。 “那名女子不愿意跟太子回宫,她宁愿被众人辱骂,也不想带着孩子前往那个生死难测的地方,而太子,亦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,因此与那名女子断开了关系。” “那女子独自带着孩子在市井中摸爬滚打,最后嫁给了一个商贾,那商贾,姓钟。” 钟瑜笑了一笑,不甚在意道:“原来是这样。” 怪不得,怪不得母亲在血案发生第二天便带他从医馆边上经过,怪不得她后来无端地病入膏肓,怪不得她建了一座叫“离亭”的亭子。 “这件事,自然也可以不用说,说了给你们徒增烦恼。”夏轻宜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,自己正作为对方的杀父仇人坐在这里,而是接着淡淡地说道,“只是之前,我担心昭明侯与慈镜不能真正地放过我和逢春,因此写了封信送往帝京,告诉皇帝,只要派人来帮我们离开,就将太子遗孤的身份与位置告诉他。” “阿姐,你怎么——” 钟瑜拉住薛遥,将她又按回了石凳上:“急什么,皇帝不还不知道呢么?” 夏轻宜叹口气道:“遥遥,我那时不知道你和钟瑜的关系,我以为,你与何公子才是……” 顿了顿,她又道:“如今逢春死了,我自然不必再做这笔交易,皇帝的人这些天应该就要到溆陵了,我怕他们找不到我,便打算自己查,因此现在告诉你们,无论要不要去帝京,要不要与皇帝相认,都由你们自己决定。” “我姓钟,这是不会改变的事。”钟瑜站起身子,拍了拍薛遥的脑袋,“既然已经说完了,那我便回去照看何大哥了。” 薛遥不知该说什么,亦打算起身。 夏轻宜隔着石桌拉住了她的袖子。 她的眼里难得出现了一分哀求之色,她说:“遥遥,往后还是将我当作薛迢吧。” 薛遥没有回答她。 第二日,何许人仍未苏醒,鼻息也越发弱了,时有时无。 请来的大夫都说该准备后事了,薛遥却求着他们,再想想办法吊着他的命。 是以直到傍晚,院里仍是盈满药香,各家大夫与药童进出不停。 薛遥与钟瑜在何许人的床边坐着。 床上之人双眸紧闭着,乌发安静地铺在脑后,面色苍白胜雪,唇无血色。 薛遥蓦然想起南宫白来:“你说,南宫白怎么样了?” “南宫一家在我们找到你的前一夜便悄悄搬走了,谁知道他怎么样呢,总归不会死。” “南宫青真是狠心,为了骗我们连自己的弟弟都打成那样。” “我实在想不通,为何她要做这些事情。” 钟瑜隐隐有一个猜测,便道:“总归是有她的目的在,若不出意外,明天我们就能知晓了。” “明天?”薛遥想了想,惊道,“立秋节宴?她要对……” 钟瑜忙捂住她的嘴。 她掰开钟瑜的手,还是想不明白:“可是,为什么呢?” 钟瑜摇头道:“你若真想知道,我们明日便去溆陵城看看。” 薛遥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何许人,声音低落了下去:“算了,那些也已不重要……” 就在此时,小院的木门忽然被敲响。 两人疑惑地望向门外。 片刻之后,游风走进来,问道:“外面有个老伯,说是来找何大哥的,要让他进来吗?” 薛遥纳闷:“老伯?” “他怎么会知道何大哥在这里?”钟瑜问道。 “他说他先去了钟府,是忠叔告诉他的。”游风道。 钟老爷借口出城做生意了,眼下只有忠叔一人守着偌大的钟府。 “既然是忠叔让他来的,便请进来吧。” 游风听话地应下了,不久后便领进来一名面相温和、头发花白的老者,虽然年岁已至花甲,却依旧身形挺拔如松,衣着简朴干净,腰间配着把不起眼的长剑。 两人只看了一眼,顿时猜到他是何人,忙迎了过去。 老者瞥了一眼床上的何许人,面上露出些忧虑之色,但还是先对他们道:“我乃鸣剑派孟观山,有人写信给我道徒儿何许人或有不测,因此我便匆忙下山,没想到还是晚了。” 钟瑜接过信看罢,递给薛遥:“应当是南宫青写的,信上指明了初九,想必是没料到我与何大哥提前找到了你。” 薛遥也看了一遍,心下有些复杂:“若是你们初九找到我,何大哥或许就不会……” 钟瑜垂首无言。 孟观山将当日之事问过一遍后道:“此事不能怪你们,况且我现在下山亦不算晚,鸣剑派中也隐居着几名神医,我若将他带回去,或还有转圜的余地。” 薛遥心中一喜:“何大哥还有救?” 钟瑜忙出去叫游风备下马车,垫上软垫,续命的药材一股脑往里塞满。 只是马车不算大,躺着一个何许人,坐着一个孟观山,便再无余地了。 几人安排完毕,天色已然大黑。 孟观山与他们道别:“徒儿如若醒来,我会找人写信通知你们。” 钟瑜摇头道:“让游风暂时留在鸣剑派吧,时时照看着何大哥,有什么事情他通知我们也会更方便些,等我们在溆陵的事情做完,便一起去鸣剑派看他。” 孟观山答应下来,进入马车,游风被钟瑜匆忙叮嘱一通后,驾着马车离开了小院。 待到马车影子消失在堇山镇的长街尽头,两人方才并肩回了小院。 钟瑜忙着去遣散那些大夫药童,给他们结账。 薛遥想起夏轻宜似乎一整日都没有出来,走到她房门前,敲响门道:“阿姐?厨房还热着粥,要不要去吃一些?” 房里没人应声。 薛遥又敲了几下,忽觉脚下一片粘腻。 她低头一看,便见门缝里缓缓地溢出来一些暗红的血,将凝未凝。
第34章 将将入夜,溆陵城中早已张灯结彩,街头巷尾悬挂着各式花灯,男女老少皆从屋子里出来,或是闲逛夜市,或是围观表演。最为热闹的便是太守府周边一带,昭明侯命人布置了长桌流水席,上至达官贵人,下至贫民乞丐,皆可在此一饱口福。 薛遥与钟瑜扮作了普通的农妇农夫混在人群之中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。 钟瑜又瞧见了一个射箭铺子,非拉着薛遥过去,自信满满道:“今日我定能将他铺子里的东西都射下来。” 两人挤过去,惊觉那老板居然正是当时在绣锦山庄山下的那一个。 薛遥笑盈盈地指着礼品中的一支雀栖海棠缠花簪子道:“我不要别的,你只需将那簪子射下来便好。” 钟瑜付过钱拿起弓箭:“这有何难?” 他眯起一只眼睛,虽穿着寻常的麻布衣衫,却仍显得意气风发。 弓弦拉开,下一瞬,箭矢疾如流星,不偏不倚地射断了球上细线。 老板跑去拿起来一看,笑道:“恭喜恭喜,这支簪可是我进的新货,给夫人戴正好。” 他将簪子递给钟瑜,仔细看了两眼,忽道:“这位公子,我瞧你有些面熟。” 钟瑜只是笑了一声,没有回答他,拉着薛遥走到一边,为她插上那支雀栖海棠簪,捧着她的脸看了几回,满意道:“果真很衬你。” 薛遥抬手摸了摸簪子,想起今日的衣裙是从邻家妇人家中借的,略有些老气,道:“只可惜没穿条好看的裙子。” “没事,回家再穿。” “可是那样就没人看了啊。” “我看还不够?” 两人吵吵闹闹的,到了太守府附近。 原先薛遥想带钟瑜从地道里潜入府中,钟瑜以太过危险反对了,因此他们最多只能在府外逛逛。 “今夜似乎要下雨。”钟瑜抬头望了望被云遮住的天,明月悄然隐在云后,半点月光都没透出来。 薛遥也抬头道:“应当不会立刻就下。” 钟瑜在流水席之中找出了两个空位,一同挤着坐下。 “竟是‘无别离’?”薛遥尝了口酒,惊道。 钟瑜并不惊讶,炫耀似的道:“本是香逸楼供的吃食,酒是‘无别离’又有何奇怪,且这笔生意正是我之前谈成的。” 薛遥便赞道:“你真厉害。” 钟瑜很受用,饮尽杯中酒,又去倒了一杯。 “到时候我们带一些去鸣剑派如何?” 钟瑜知晓她的意思,点头道:“既然名为‘无别离’,自然不应当与友别离,我已差人留了几坛,今夜过后先送去堇山镇。” “好。” 两人一番话才说罢,突然见太守府门口一片嘈杂,原来是昭明侯出来了。 他一手提着壶酒,另一手举着酒杯,高声道:“今日立秋,本侯有幸与各位欢聚于此,本侯敬各位一杯!” 底下众人欢呼着应了,也跟着举起酒杯。 薛遥远远地瞧见昭明侯身后的阴影里,断臂的慈镜站在那里,只是面色不大好,应当是硬扛着伤出来了。 她拧眉凑到钟瑜耳侧,道:“没想到断了他一只胳膊,他还能下地走动。” 昭明侯没有待很久,饮过几轮酒后便微微摇晃着带慈镜回府里去了,府中亦摆了宴席与歌舞。 钟瑜有些困惑:“我瞧昭明侯有些不对劲,‘无别离’没有这样大的酒劲。” 薛遥忆起他摇摇晃晃的走姿,本想说他可能饮的是其他酒,脑中思绪一转后却道:“是不是南宫青他们在酒里做了手脚?” “或许。” 两人又在席中坐了一个时辰,身边的人吃饱喝足慢慢散去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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