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遥看着她,想起阿姐过往岁月里时不时的外出,道:“夏轻宜找了你十年,如今她回到了昭明侯和慈镜身边,想必就是为了找你。” 关逢春是头一次听到薛遥这样说,竟直直从地上坐了起来,怒道:“她既然好不容易逃出去了,怎能又回到那疯子身边!” 薛遥被他吓了一跳,心道他看起来才像疯子,于是便不理他,努力地试图听清楚外面的声音。 关逢春又发了一会子狂,最后瘫软在地,喃喃地说着些听不清的话语。 正殿里的声音慢慢止息,之后半天都不再有别的声音发出。 薛遥呆呆地坐了许久,久到以为方才那些声音是她被关出来后产生的幻觉之时,她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机关响起之声。 佛像移开,大片光亮从通道的另一头洒进来。 薛遥不适地眯了眯眼睛。 光亮里走出个清瘦的人来,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钟瑜,可转念一想,钟瑜哪有这么瘦,难道是何大哥?不对,何大哥也没有那么瘦…… 那人走到她面前来蹲下,仰面望着她,半晌勾起唇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。 “薛遥遥,你被关傻了?” “你才傻——”薛遥下意识地反驳,这才看清来人,竟当真是钟瑜。 短短八日,他竟瘦得有些不成样子,脸倒是干干净净的,像是来前特意刮过胡茬。原先的那股少年之气在这突然的消瘦之下减了□□分,眼中时时潋滟的眸光此刻似乎也被什么压下去了,薛遥一时觉得有些陌生。 “对不住,我来晚了。”钟瑜解开捆绑住她的绳子,轻轻将她拥进怀里,只是还未温情多久,他揽在她背后的手抬起捏住了自己的鼻子,“唔,有点臭。” 薛遥的那点感动被轰然打破,她气急不已,可鼻尖下突然弥漫出了一股血腥气。 “你受伤了?”薛遥忙焦急地推开他。 她上下查看一番,才发现钟瑜的腰间隐隐有一条刀伤,正在往外洇出血来。 “无妨,回去再说。” 钟瑜拉住薛遥的手,就要往通道外走,却见守在门口的何许人一手执剑,一手拿着薛遥的与鸿刀,往后退了进来。 他无奈地扭头看了眼两人,道:“怕是走不了了,那人趁我们方才找机关之时,喊来了慈镜。” 几人退回牢里,角落里的关逢春突然叫了起来:“孙渺言,你还没死?” 薛遥想起关逢春的遭遇与武功,忙拿过何许人手中的刀,劈开锁住他的锁链。 “孙渺言?”钟瑜困惑道。 何许人静静地走到关逢春面前,拨开他脸上的蓬乱长发:“看清楚些,我可是孙渺言?” 关逢春往后退了两步,细细地打量了两眼何许人,惊道:“你不是孙渺言,你是,你是……” 他话还没说完,一群腰间佩刀、身着侍卫服饰的人蓦然涌进了通道里,为首的那人接过他的话道:“没错,他就是你们当年漏掉的孙涯月,孙渺言之子,回春医馆之中唯一活着逃出去的那人。” 薛遥钟瑜俱是一惊,望向站在关逢春身侧不远的何许人。 听到此言,何许人的面上流露出了沉痛与愤恨,但仍是对二人抱歉地笑了一下:“我本是想,过一阵子再告诉你们……” 关逢春没有再看何许人,浑浊的目光落到了慈镜身上,透出股浓浓的恨意。 他向前迈了几步,顺手抢过薛遥的大刀,猛然劈向未曾防备的慈镜。 慈镜冷笑一声,不屑道:“不自量力。” 他迅速地错开身形,身后带来的那群侍卫纷纷涌上,与关逢春缠斗到了一起。 地牢昏暗狭小,薛遥几人不免被刀剑波及,钟瑜身上的弩/箭还有三发,他正想抬手,被薛遥按了回去。 “你的弩/箭大有用处,不能这么浪费。” 她捡起落到地上的一把剑,与何许人一起将钟瑜密不透风地护在了角落之中。 另一边,关逢春虽然被囚禁了十年,武功却没有退化,反而有所精进,因此以一当十,手中刀起,锋芒乍现之中,连着砍倒四五人。 慈镜原本留着他的武功是为了日后有所用,没想到竟被钻了这样一个空子。 他抽出腰间善用的一把窄长黑刀,灌入内力,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横砍向他的后脖之处。 “逢春小心!” 通道之外跃进来一名女子,手中剑飞出,正好贴着关逢春的脖颈打偏那一击。 “夏轻宜,我就知道,你不会乖乖听话待在府里。”慈镜收回那一击,转而出掌拍在失去武器的夏轻宜身上。 她虽及时后撤,却仍被狠狠地拍在了墙壁上,软软地滑落在地。 “轻宜!” “阿姐!”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,薛遥脱不开身,关逢春则刀锋在空中划了半圈,逼开那群侍卫,飞奔过去扶起夏轻宜。 “呵,苦命的鸳鸯碰头了。”慈镜看戏一般地笑了,漆黑如墨的刀在牢中一线光照之下反射出一点诡异的金属光茫。 他望了望关逢春与夏轻宜,又望了望薛遥三人,纠结片刻,道:“罢了,我先去将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小鬼解决了,再来清理门户。” 薛遥心中一紧,只得握紧了随手捡来的剑。 只是她方出剑,就见慈镜极快地扬刀,侧身劈砍下来,长剑应声而断。 关逢春见状,俯身放下手中大刀,一脚踢向薛遥所在的位置。 薛遥扑身去拿,刀身却被慈镜一脚踩住,她抽不出来,只好急忙在地上翻滚几圈躲开那漆黑的刀锋。 何许人见薛遥一人无法应付,险些要被慈镜的刀砍中,便也提剑迎了上去。 他的佩剑自然没有那么好劈断,只是剑身细长,与慈镜厚重且极硬的黑刀比起来,仍有些弱势。 他勉力接下几刀,刀剑击撞的铮鸣声不绝于耳。 薛遥趁此机会重新拾起大刀,与何许人一同加入了战局。 慈镜仍有余力,但薛遥与何许人却是拼尽全力。 与鸿刀宽阔沉重,势如千钧,可挡下那柄窄长黑刀之时仍很费劲,仿佛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似的。 何许人看了一眼薛遥,两人霎时明白了彼此的意思。 他手腕轻转,迸出浑身内力,剑意好似蛟龙出水,层层荡开,凛冽的剑尖直指慈镜心口。 慈镜抬刀挡下这片剑意,一阵剑鸣声后,刀背下竟留下了一道深痕。 他来不及看刀,仍是使出之前那一招,蕴含了十成功力的掌心拍向何许人大敞的后背。 与此同时,薛遥高高抡起刀,刀风在小小的地牢荡开,那群侍卫齐齐捂住胸口,钟瑜甚至没撑住,吐了口血。 慈镜来不及收掌,只得微微侧开身子,掌心拍到人的同时,这一条臂膀也被刀锋给骤然劈落在地。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关逢春飞身挡下那一掌,便被鲜血四射的断臂吓了一跳。 “逢春——”不远处的夏轻宜根本没有料想到关逢春会去挡下这一掌,惊异万分。 何许人虽被关逢春挡下这一掌,却因离得太近,口中依旧呕出了大片殷红的血,支撑不住昏了过去。 薛遥则受刀风反噬,双手一麻,与鸿刀被震落在了地上,竟硬生生裂成了两半。 慈镜怒极,回过身来,手中的刀迅疾如虎,黑亮的刀刃直逼薛遥眼底。 下一刻,一支箭矢好似闪电,千钧一发之际刺进慈镜的手背。 他吃痛地松开手,刀也随之止住攻势,掉在了地上。 钟瑜手中还有两支箭矢。 慈镜看了眼已经退出几步之外的薛遥和流血的断肢,眉头紧皱,道:“走!” 剩下的几名侍卫捡起他掉落的黑刀,匆匆跟了出去。 薛遥顾不上胸口那股沉闷的痛意,与钟瑜一起急忙去看何许人的伤势。 “何大哥!” 何许人的双眸紧闭,唇上与脖颈衣襟处皆是触目惊心的血迹。 夏轻宜在一旁低声道:“需尽快带他回城就医,他的伤势太重了。” 薛遥看了眼夏轻宜怀中没有声息的关逢春:“他……” 夏轻宜摇摇头,眉眼中满是绝望:“逢春已经走了,慈镜那一掌没人能挡得住。” 说罢,她捂住胸口咳了几声,丝丝缕缕的血从唇角蔓延下来。 “阿姐!” “我没事,先救孙涯月。” 薛遥咬了咬牙,与钟瑜一同将何许人扶出庙外。 钟瑜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号弹,拉开悬于其下的一截细绳,一朵赤红的烟火随之在空中炸响。 不久之后,游风赶来了一辆马车。 夏轻宜此时从庙中孤身走了出来,惨白的面颊与鲜红的血迹形成一副鲜明的对比。 她轻声道:“遥遥,我可否同你们一起走?” 薛遥静静地看着她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第33章 堇山镇。 尘封的院门被重新打开,几名大夫进进出出,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。 薛遥帮不上忙,熬好药后便从厨房里出来,看见了坐在院子中出神的夏轻宜。 她不知道该喊什么,只好默默地在她身侧坐下。 一大团斑驳的树影罩住了两人。 夏轻宜扭头看了她一会,将腰上的荷包取下来,递给她:“还你。” 薛遥打开一看,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银子,是薛江过世前留下的。 她取出其中十两,将荷包系好还给了夏轻宜。 “爹爹说过,我们一人一半。” “你拿着吧,我也用不上了。”夏轻宜淡淡地笑了一下,没有接下,“给你留个念想。” 薛遥正要问这话什么意思,却听她又道:“遥遥,可以去把钟公子叫出来吗?” 薛遥突然记起,当初正是她劫走了钟老爷。 钟瑜正在屋内陪着几位大夫讨论何许人的伤情,见薛遥来喊,便嘱咐过大夫后出来了。 “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们。” 夏轻宜淡淡道:“第一件事,是关于薛遥。” 薛遥心中一跳,猜到她大概要说什么了。 “遥遥,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奇怪,为何爹他从来没有谈论过娘亲,也从不允你去溆陵。”夏轻宜手中摩挲着一只青瓷杯,这是她往常在家中常用的,“你并非爹的亲生孩子,爹他这一生未曾娶亲,临走前,他告诉了我当年的事情。” “你乃是当年被株连九族的溆陵程太守的独女,程太守对爹有恩,因此他托爹将你救了出去,此后一把火烧掉了你的阁楼。” “爹一直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,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我,并最终将你托付给了我。我原本打算,救出逢春后便回来堇山镇,此后看着你成婚生子,护你余生平安顺遂。” “可是我没有想到,即使爹千叮咛万嘱咐,你还是去了溆陵。”夏轻宜垂下眼睫,道,“我不想告诉你这些往事,可你既去了溆陵,多多少少应该也记起来一些,不告诉你反而让你困惑难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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