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观百姓当中有人是见过大皇子的,要知道香火胡同杀妻案的过去没几天,还热乎着呢。 于是刚刚还卖一两银子的位置瞬间涨到了三两,卖二两银子的位置直接涨到了八两! 那几个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是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,华静瑶就明白了,狗有狗道,猫有猫道,天底下的衙役全都一个样,能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抢占好位置的,十个里有八个是和衙役们勾搭着的。 首先上堂的是顺天府丞秦崴,他简单讲述了从接到报案,到他带人去山水巷,再到凤阳书院发现尸体。 接着被带上来的便是此案的疑犯张若溪。张若溪在读书人中德高望重,但是百姓们却也只是知道他是一位做山长的,对了,家里好像还是当官的。 虽然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待了一夜,可是张若溪身上的袍子却连个皱褶也没有,他高高瘦瘦,面容清矍,他有功名在身,不必下跪,腰板笔直,站在公堂上,如同一只遗世独立的鹤,平静而孤傲。 面对秦崴的口述,张若溪薄唇紧抿,一言不发。 黎府尹问道:“张先生,现已查实你在山水巷有两座宅子,一座就是你现在居住的,另一座便是隔壁救出人来的那一座,张先生,请问宅子里救出来的人,与你是何关系?” 张若溪终于开口,声音冰冷,没有一丝温度:“那确实是我的宅子,小女多病,一直住在此处,昨日却被歹人从宅子里掠走,府尹大人,张某也要报案。” 秦崴道:“张先生既然承认住在那处宅子里的人便是令嫒,这就好办了。” 说着,他冲着黎府尹拱拱手,道:“请大人让本案的报案人华大小姐上堂作证。” 华大小姐华静瑶还是第一次以证人的身份出现在顺天府的大堂上,杀妻案里她也是证人,但那是在香火胡同。 她一出场,衙门外的围观百姓便是一阵惊呼,原先也只是听人说过香火胡同杀妻案的尸体是华大小姐发现的,可是那案子是在香火胡同里审的,亲眼见过的也只限于香火胡同的人,听说是听说,谁也没当真,那个案子里最出风头的是大皇子。 可现在是亲眼见到,华大小姐真的出现了。 有记性好的一下子想起来了,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华五姑娘被杀案,那位死去的华五姑娘,好像就是这位华大小姐的亲妹子。 这位身娇肉贵的华大小姐,是又又又涉案了? 不仅是涉案,就连这次的尸体也是她带人挖出来的。 “秦大人说得没错,是我让人去报案的,两次都是”,小姑娘的声音如同出谷黄莺,清脆悦耳,“家父住在折芦巷,说来也巧,让我遇到了这只猫。” 华静瑶拍拍手掌,小狸抱着那只猫走了出来。 “这只猫,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,不,证猫。” 华静瑶从小狸手里接过那只猫,从猫脖子上解下一根布条,衙役走过来,华静瑶把布条放在托盘上,衙役先是呈给黎府尹看过,接着又呈到大皇子面前。 “大人看到了,这根布条上有两个用血写下的字,救命。于是我根据这根布条,抽丝剥茧,找到了把这只猫送到这里来的人,大人,请传本案的另一位关键证人,凤阳书院的学生苗红!” …… 一个时辰后,几位证人先后上堂,除了华大小姐、苗红和他的猫,还有挖出尸体的蒋厚德、掩月山房的老苍头,救出张七姑娘的史丁,还有开铺子的常叔常婶,当然,还有自告奋勇来当证人的张十二少和巩六少爷。 围观百姓们听得两眼发直,不断有人把消息递出去。 书院、秘道、神秘尸体! 雨夜、杀人、逃出的少女! 书生、古宅、报恩的猫! 这时,顺天府大名鼎鼎的骆仵作走上堂来,说道:“经下官连夜勘验,这具尸体为女性,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,死亡时间超过五十天,尸体已经腐烂,无法验出表面伤痕,但是从骨骼看,没有中毒现象,也没有明显骨折,初步断定应是死于疾病或者窒息,不排除是上吊勒死的。” 四十多岁的女人? 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:“是不是那位蔡娘子啊?” 又有人喊道:“应该让张七姑娘上堂,她也是证人!” 闻言,公堂上的苗红脸色微变,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,还是发生了。 他也是有功名的,自是也不用下跪,此时他深施一礼,对黎府尹说道:“大人,张姑娘患病,不能上堂,还请大人包涵。” 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张若溪冷哼一声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。 华静瑶察言观色,恨不能给他一脚,秀秀姑娘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,他这副模样,就是吃准了秀秀痴如幼儿,证辞无法令人信服。 没等黎府尹拍响惊堂木,华静瑶抢先说道:“请问张先生,令嫒身边的那位蔡娘子何在?” 张若溪冷不丁被她一问,怔了怔,眼睛微微眯起,直视着华静瑶,淡淡地说道:“蔡娘子只是一个下人,前几年卷了小女的首饰和贴身之物不知所终,此事涉及小女,再说,她偷走的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,因而,在下没有追究,任她去了。”
第一零一章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“原来如此,若溪先生仁慈包容,就连偷走家中财务的下人也能网开一面,难怪若溪先生能够包容自己的结发妻子死而复生,隐姓埋名留在身边长达十七年。” 华静瑶话音刚落,无论是公堂内审案还是公堂外看审案的,全都目瞪口呆。 什么意思? 死而复生? “华姑娘,为何有如此一问?”没等张若溪回答,黎府尹便抢先问道。 华静瑶心里郁闷,两世为人的她还是被张若溪这老狐狸逼上梁山了。 她忍不住看向公堂外面,她个子不高,能看到的就是站在前面的大几十人,如果这会儿爬到树上,放眼望去应是黑压压一片吧。 她抿抿嘴唇,自家老爹即使赶过来了,怕是也挤不进来吧。 角落里的赵谦微微眯起眼睛,华静瑶方才的自信呢?她信誓旦旦说张若溪发妻死而复生的那番话,是她信口胡诌,无凭无证? 这就有意思了,这么大的事,她也敢在公堂之上胡说八道。 赵谦冷哼一声,自己还真是走眼了,误以为华静瑶是扮猪吃老虎,温文娴淑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奸诈恶毒的灵魂,现在他终于发现,奸诈恶毒这四个字,她华静瑶不配! 华静瑶,顶多就是一个鲁莽愚蠢,不知天高地厚的贵女而已,和她那个眼高于顶的母亲一模一样! “华姑娘,本官方才的问题你可否给出答案?”黎府尹等了一会儿,却不见华静瑶的回答,这位华大小姐是怎么了?方才的气势呢? 门外的围观百姓们从惊愕中缓和过来,先是屏住呼吸等着华静瑶继续说下去,可是等来等去,却只是看到华大小姐一眼又一眼看向他们这边,忽然角落里有个声音高声喊道:“华大小姐是无凭无据信口雌黄吧。” 是啊,一定是无凭无据,对,就是这样。 华静瑶寻着那声音看过去,赵谦身边那两条走狗喜闻乐见叫得正欢。 前世这两个家伙早早地就死了,赵谦入主东宫当上太子,喜闻乐见就被赵谦灭口了,一个从马上掉下来摔死,另一个被惊马踩死,死得其所,死得光荣。 不过这一世,这两个家伙还活得好好的,赵谦当不上太子,做不成皇帝,这俩货就会一直给赵谦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。 华静瑶冲着那主仆三人点点头,虽然弄死皇子有难度,可是弄死一两只恶犬,好像并不难。 但凡能花八两银子买到最佳观看位置的,要么是自己有钱,要么是打发他过来的人有钱,这些人里不乏读书人,或者读书人家里的奴才,在这些人眼里,若是男人也能做花神,那张若溪便是一尘不染的莲花仙子,冰清玉洁的凌波仙子,谁不知道若溪先生与爱妻相敬如宾,在爱妻死后便矢志不娶,十几年来不近女色,甚至辞官致仕,教书育人,这样的人,已经不能以世俗的眼光去衡量,甚至说一句儿女情长都是亵渎,若溪先生是大义,是大德,是读书人的典范。 可是这位华大小姐,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,就敢在公堂之上大放厥词,她侮辱的不仅是若溪先生一个人,而是所有的读书人! “华大小姐仗势欺我,恶意中伤,府尹大人若不治罪,我等就到大理寺为若溪先生鸣冤!” 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!” 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我等读书人,愿为正义赴汤滔火!” “悲哉,朗朗乾坤,我大周公堂竟容无知女子猖狂,礼义何在,廉耻何在啊!” 站得最靠前的一位,竟然啪啪啪捶起胸膛,看得华静瑶直咧嘴,好心问道:“这位老伯,要不要让我家史丁帮你捶啊?” “史丁?”捶胸老伯扬起山羊胡子,瞪出两眼血丝。 “史丁就是俺,俺来帮你捶!”一个大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伸出蒲扇大的手掌,朝着栅栏轻轻一拍,栅栏……断了! 山羊胡子忘了自己正在哭,两眼一翻,昏死过去。 史丁大手一挥:“这位老先生睡着了,快来人抬走!” 顺天府里抬出人,带起骂声一片。 黎府尹的脸色由青到红,又由红变黄,再由黄到白,片刻之间,把四季景色换了一遍。 “华大小姐!”黎府尹怒道。 华静瑶转过身来,露出一个软软糯糯的笑容,她只有十二岁,她还是个孩子啊。 黎府尹直咬牙,叹了口气,看向坐在下首的大皇子。 大皇子却是面带微笑,黎府尹与大皇子共事了几个月,自以为对大皇子也了解一二,可却硬是没有看出大皇子此时此刻的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。 公堂上的消息一重一重送出去,与顺天府衙门只隔着一条街的巷子口,停着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,一个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护卫刚刚离开,另一个同样打扮的护卫飞奔着跑过来。 “长公主,华三老爷也来了。” 昭阳长公主难掩脸上的怒气,她的宝贝女儿在公堂上被一群人欺负,黎之明那个老不修,想当青天大老爷是想疯了吗?这是要拿她的女儿立威吗? 还有大皇子,还有秦崴,没用,真没用! 于是这个护卫话音刚落,就听到马车里面传来昭阳长公主的吼声:“他还知道来啊,有他这样当爹的吗?把他轰走,轰走!” 那护卫缩缩脖子,硬着头皮说道:“长公主,不用咱们轰,华三老爷也进不去,衙门外面人山人海,华三老爷压根挤不过去,这会儿衣裳挤破了,头发都给挤散了,别提有多狼狈,偏偏那些人像是故意的一样,拼命往他身上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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