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音愣了下,丢脸面?她立刻明白过来,眼神瞬间就亮了。 卫明笑眯眯看傅绫罗。 傅绫罗细声解释,“后宅不同前头的打打杀杀,最要紧的正是脸面,杖责是要脱裤子的。” 宁音捂着嘴笑,“那两个女婢丢了脸面,她们的主子也没了体面。” 宁音越想越乐,她都能想象得出,那些夫人们和于管事的脸色得多好看,怪不得那两个女婢被拖走时,脸白得跟鬼一样,眼神纠结又绝望。 乔安不服气,“那其他夫人不还是会欺负你们?有什么可高兴的。” 宁音眉飞色舞地解释,“其他夫人们早看不惯京都那两位夫人,去寺庙还能分开眼不见为净,若共同去小佛堂礼佛,少不得要阴阳怪气。” “那两位夫人只要还在祈福,这气就生不完,刚才那两个婢子的日子……啧,不一定有被打死来得痛快。” 去了寺庙,夫人们还能外出散心呢,说不定心思一开阔,又想出其他阴毒主意来。 后院有祝阿孃盯着,夫人们不敢明目张胆为难娘子,少不得还是身边伺候的人来行事。 可有了今日这一茬,往后谁再想给娘子下绊子,且得掂量掂量那两个婢子的下场。 于管事是个油滑的,没有犯事儿的情况下,祝阿孃一直不好收拾。 这回有了由头,祝阿孃也可以好好整治整治后院了。 娘子只是闷不吭声了些时日,一石三鸟,可比张牙舞爪打杀回去的好。 宁音心里感叹,娘子不愧是不吭声咬人的……咳咳,翘楚! 乔安虽然听明白了,他对后宅不了解,仍小声嘟囔,“让祝阿孃抓住几个,铁血手段打死了事,作甚要如此麻烦。” 宁音偷偷瞪乔安,“偏乔阿兄长了嘴,你既知道我们娘子不容易,还瞧不起我们女娘的委婉手段,好歹叫你一声阿兄,你倒是雷厉风行打死几个看看!” 乔安抬起头想反驳,目光突然就落入了傅绫罗的狐狸眸子里。 她还是轻柔笑着,目光却清凌凌的,令人心里沁凉。 乔安突然有种被王上注视的感觉,后脖颈一寒,再也没能吐槽出来。 卫明只是处理事情路过,见傅绫罗被欺负才站出来替她出头,见事情解决,就先一步出府了。 封王本该住在封地的宫殿之中,被称呼为大王。 第一任定江王为了表忠心,不建宫殿,不称孤,拒不受大王尊称,还对大睿开国帝王立下誓言,娶妻必为皇族之人,传位必传嫡子。 如此一来,后继的定江王身上,也都会流着皇族的血脉,可保异姓王所属的封地,也在大睿皇族掌控之中。 即便如此,定江王府前后格局也与王宫有些相似,一条做成高檐长廊的甬道蜿蜒着贯穿整个定江王府。 其中,被二门隔开的后院分了东西两侧,西侧是祝阿孃的住所和佛堂,东侧是夫人们的院落。 二门外的前院,以一条无名湖隔开内院和外院。 内院中,东面是幕僚所在,西面是演武场。 外院东侧是铜甲卫居所,西面是车马和大库房所在。 定江王居所墨麟阁,以及小朝所在的勤政轩,都在前后院的中轴线上,离二门并不远,他们很快就到了。 乔安对自己被个小几岁的女娘吓到的事情,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。 拐进墨麟阁大门后,他斜乜傅绫罗,问,“傅娘子知道进去了该如何行事吧?” 宁音抢在傅绫罗前头开口,“乔阿兄不说,我们怎么知道?” 乔安轻哼,“傅娘子那么聪明,还要我说甚?” 到底是担心傅绫罗出岔子,乔安顿了下,避开墨麟阁守门的铜甲卫,小声道,“反正闹得动静大点,叫王上吃点东西,再自然些叫府医进去。” 傅绫罗抓住了重点,细细咀嚼字眼,“自然些?” 乔安抱着胳膊轻哼,“就是让人相信王上病重,你被吓到了呗,见鬼你会吧?” 傅绫罗和宁音:“……”说的跟她们见过一样。 但祝阿孃确实叮嘱过傅绫罗,对于该做什么,傅绫罗心里有一杆秤。 她捏了捏还想说什么的宁音,冲她摇摇头,人多眼杂,不宜多问。 “你在外头等我,少说话。”傅绫罗接过宁音手中的食盒,轻声吩咐。 宁音点点头,由着乔安带傅绫罗往里走,自己站在拐去书房的垂花门外等着。 乔安开书房门之前,还是没忍住跟傅绫罗多说几句。 “你若实在不知该如何,只管听王上吩咐就是,王上不喜人凑太近,也不喜人狡言饰非,你多注意些。” 傅绫罗轻轻嗯了声,提起一口气,放轻脚步进了书房。 她从未来过这里,但也知道王上的书房肯定不小,尤其余光瞥见绣着八骏图的屏风时,就知道书房里分了内外。 书桌前无人,她心想,王上应是在后面休息。 傅绫罗屏气凝神移步屏风前,刚想开口请安,就听到身后有轻微动静。 她心下一惊,赶忙转身,略忐忑的目光直直落入一双深邃星眸之中。
第5章 (微修) 发出声响的,是纪忱江敲在软塌矮几上的扳指。 他靠在进门处不远的窗边软榻上,因傅绫罗进门便恭敬垂着眸子,才没看到身后有人。 小时傅绫罗见定江王那次,因太过惊慌,并未看清定江王的长相。 这些年她牢记祝阿孃的叮嘱,也不曾近前过,还是第一次如此近打量定江王。 定江王斜靠在矮几上,许是一直不曾好好休息,墨绿长袍松松垮垮,面上有些许慵懒。 王府中人都道王上好看,傅绫罗从未想过如此好看。 他面庞之白皙不亚于她,却与她的娇弱莹白不同,透着股子令人不敢造次的冷峻。 青丝如墨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薄唇颜色浅淡,所谓公子无双,不外如是。 只那一双淡淡打量人的丹凤眸乌黑深邃,令人不敢直视。 傅绫罗匆匆看过一眼就赶紧垂下眸子,心头跳得厉害,并非为美色所惑,是害怕。 尤其目光落入他眼眸时,傅绫罗总忍不住回想,小时被他盯着打量的时候,自己对未来捉摸不透又无枝可依的惊恐。 那时的她还不够坚强,现在不一样了,在后院时,面对内忧外患她都能冷静面对,没道理在这里失了分寸。 傅绫罗尽量和缓了呼吸,稳下心神福礼,“绫罗拜见王上,祝阿孃听说您归来,她身子不适,特令绫罗前来探望王上。” 纪忱江目光落在傅绫罗捏食盒手柄的手指上,可能太紧张,泛着淡淡青白。 这让纪忱江忆起,六年前见到傅绫罗的情形。 那时,哭红了眼角鼻头的小女娘,拽住他衣袖的手指也是这般,像极了娇弱的菟丝花,在大树面前颤抖着伪装坚强。 无用的倔强,只为惹人怜惜。 纪忱江半阖上淡漠的眸子,声音略有些沙哑,如同月色下的洞箫,低沉却不失清朗,“阿孃吩咐你什么了?” 傅绫罗低垂螓首,轻声回话,“阿孃让我伺候王上用膳,再请府医来为王上诊脉。” 纪忱江淡淡嗯了一声,没再说话,书房内突然安静下来。 傅绫罗稍顿片刻才反应过来,刚才王上并非让她回答,而是要她按照吩咐行事。 她脚步轻缓走上前,记着乔安的叮嘱,只停在矮几对面,方便服侍又离他最远的地方,端出厨房准备的膳食,连同碗筷一起轻巧快速摆好。 听闻王上归来路上就没怎么用膳,归府后也不曾进食,祝阿孃令厨房准备的,都是清淡好克化的菜肴和点心。 纪忱江只拈了几块点心吃。 傅绫罗看得仔细,她明明摆了玉著,但王上丝毫没有动菜肴的意思。 她心底不明,既然王上不喜菜肴,为何祝阿孃要特地准备? 傅绫罗正微微出神,纪忱江突然开口问她,“怕疼吗?” “回王上,不怕。”傅绫罗手指一紧,毫不犹豫回答。 其实,她特别怕疼。 纪忱江淡淡扫了眼她的手指,不在意傅绫罗到底怕不怕,声音中的淡漠丝毫不变。 “后退些。” 傅绫罗立刻听吩咐退出去老远,还不等她站定,纪忱江就端起一盘菜,随手摔在地上。 ‘啪’的一声,几乎摔在傅绫罗的心上。 溅起的碎片擦着她的衣摆落在脚边,傅绫罗又紧张起来。 难道光她哭闹一番还不够,王上还准备拿她撒个气,好让人相信他这惫懒模样是‘震怒’? 傅绫罗咬紧牙关,做好被碎片划伤的准备。 谁知,纪忱江只摔了一个盘子就停下,这次他说话多了些。 “你自己选伤哪儿,动作快一些不会太疼,我需要五日时间。” 傅绫罗没大听明白,什么要五日时间,还需要她受伤? 纪忱江眉心微拢,“你若拿捏不准尺度,可以想想小时候拉住我的时候。” 傅绫罗不是笨人,立马明白过来。 是要她跟死了阿爹一样卖惨,让所有人相信,王上五日内谁都见不了。 她心底腹诽,真真是主仆俩,一个让她见鬼,一个让她哭爹。 想明白后,傅绫罗没有任何耽搁,她本就是过来表现,这点小事都做不好,如何换王上的恩典。 时间紧迫,她立刻蹲身选了一块三角碎片,毫不犹豫在手心划了道口子。 傅绫罗没忍住轻撕了声,眼眶瞬间就起了晶莹,虽然动作不慢,该疼还是疼得要死。 但这样正好,她用还没沾染油腻的血迹在脸上抹了一把,又在身上到处抹,而后沾了些菜肴油水在衣摆上。 “绫罗告退。”傅绫罗再开口,声音已经轻轻发颤。 纪忱江自她进屋后,第一次掀起眼皮子,仔细打量了她一眼,心下微哂。 要她受伤是怕她不会做戏,没想到比起小时候,现在的傅绫罗倒更能唬人。 “去吧。”纪忱江的声音更冷淡了些。 傅绫罗没仔细分辨他话里的情绪,直直跑出书房。 乔安听到里面突然起了碎裂声响,正迟疑,还没来得及进屋,就见傅绫罗白着脸颤抖着冲了出来。 本就是娇花照水,弱柳扶风的怜人模样,如今狼狈中,还添了雪白面庞上一抹凌乱的红,刺眼至极,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惊疑。 乔安赶紧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 傅绫罗刚一张嘴,眼泪就一连串的跌落面颊,她张嘴好几次,却说不出话来。 乔安生怕王上出事,急得快要冲进去了。 傅绫罗被撞得一个踉跄,才哽咽着喊出来:“我,我刚劝王上进膳,王上突然就怒急攻心晕过去了……快叫府医!” 乔安心里生疑,他家三天三夜不睡,受了重伤都还能跟铜甲卫切磋的主子,还会怒急攻心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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