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她发脾气,那就是大事,回回见血。 不然陈六听到傅绫罗的话,也不能跑得那么快。 但傅绫罗却不怕,对旁人祝阿孃心狠,对她却是嘴硬心软。 她只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眸子,贝齿轻咬樱唇装可怜,递碗的动作却分毫不变。 祝阿孃见吓唬不住傅绫罗,僵持片刻,只得恨恨接过药碗,捏着鼻子一口干下去,紧皱眉头忍着恶心的味道偏开头,“快把——唔。” 傅绫罗眼疾手快,将准备好的糖饵塞进祝阿孃口中,赶紧端着碗出去了。 好歹跟卫明说话之前,先垫一口肚子。 都说不能空腹喝药,但看女婢那瑟缩模样,傅绫罗就知道,肯定没伺候进去多少朝食。 卫明进来后,一抬头就见祝阿孃眼神不善,下意识缩了缩脖子。 王上小时候是祝阿孃教导,他们跟着一起,没少被打手板,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。 “这是谁惹我们阿孃生气了,跟我说,我替您收拾他。”卫明挂着笑,小心翼翼凑过去。 祝阿孃冷哼了声,咽下糖饵,接过婢子手中的温水漱口,冷声吩咐,“叫她在门口站着,她就是躲到天边去,我也能收拾她!” 女婢低头应下,赶紧出去。 卫明在一旁嘿嘿笑,祝阿孃这会儿就是下了锅的鸭,浑身上下就剩嘴硬了。 刚才见傅绫罗不进来,他就知道,祝阿孃这脾气是冲阿棠去的。 满府上下,就只有王上和阿棠不怕祝阿孃。 “怎回来这么早?”祝阿孃看到傅绫罗守门后,偏过头轻咳几声,沙哑着嗓子问道。 卫明收了笑,脸色微沉,小声道:“我们离了府城,那新上任的监察御史后脚就跟了去,还只带了两个护卫,找死都没见过这么找的。” “南疆能放过这么个肥羊?将人掳了去,军中也有收拾不得的细作,等着抓王上的把柄呢。” 京都里那位圣人如今年纪大了,除了愈发昏庸外,越来越容忍不了封地兵强马壮的王族,频繁安插探子和监察御史。 与其叫监察御史,不如说是叫找茬的。 各封地都为此所苦,就如同暗流涌动的泉水,总有一日要爆发。 单说定江郡,三年就换了俩御史。 上个御史被他们收拾过太老实,去岁回京都述职,被找茬下了大狱。 新来的这个估计也怕被召唤回京都治罪,简直是用生命在作死。 南疆抓住人后,得知这是京都来的官员,写了封极为挑衅的信,令使者大摇大摆送了来。 除了嘲讽大睿无能,还摆明车马要赎金,金银财帛和粮食的数量用狮子大开口都不足以形容。 若是定江王不肯赎人,京都少不得要借题发挥治定江王的罪。 若是赎人,银粮都是定江郡百姓们生存所需,给了南疆,百姓们日子就不好过了。 简直是进退两难。 卫明哼笑出声,“好在王上‘脾气大’,京都是知道的,王上直接当着使者的面吐血昏厥,气晕了好几回,咱们才这么早回来将养。” 祝阿孃越听脸色越黑,皇城近几年越来越过分,这是想要逼死定江王。 那群酒囊饭袋不敢拿皇族封王开刀,怕他们借残害同族的名义联手造反,就先从异姓王这里下手。 毕竟定江王是外人,若定江王反了,京都就能下诏让各封地王族除逆贼,两败俱伤,打得一手好算盘。 京都从根子上已经烂了。 那些早被酒肉和权势泡坏了的昏人,也不寻思寻思,若定江郡破,各地乱起来,不止南疆会打上皇城,北面的戎人和西面的蕃人联合起来,这大睿江山也别要了。 祝阿孃明白了卫明来意。 跟过去一样,眼下定江王‘怒急伤身’,王府里那些探子自要探个分明。 书房他们进不去,肯定不远不近地观察着,偏这些人暂时还收拾不得。 没什么比得上祝阿孃这个地位特殊的保母前去,哭天喊地闹腾着做一番戏更有说服力。 祝阿孃沉吟片刻,坐起身来,“我陪你去。” 卫明赶紧拦,“可别,您要是这样去了,真伤了身子,王上真得打死我。” “那你打算如何?”祝阿孃顿住动作。 都是在她身边养大的孩子,他一开口,她就听出了弦外之音。 卫明嘿嘿笑,瞥了眼门口的窈窕身影,“让阿棠去呗,她是您身边养大的,跟您去差不多,唱起大戏来,力气也够。” 宁音端着盛放艾丸的红漆盘进门,闻言脚步一顿,但眉心刚拢了下就散开。 祝阿孃和娘子早就有共鸣,这些年从不叫娘子往前院去,现在娘子已及笄,为了避嫌,祝阿孃肯定更不会同意。 外头安静站着的傅绫罗也这么想。 她刚入府时,祝阿孃对她不了解,还曾多番叮嘱她,想好好在王府过活,一定要远离定江王。 如今,她的心思祝阿孃最懂,绝不会同意。 但主仆二人未曾想,祝阿孃却没急着反驳,只挑眉与卫明对视一眼。 卫明虽是笑嘻嘻的没正行,眼神却意味深长,冷静无比。 显然让傅绫罗去,还有其他深意。 祝阿孃脑海中念头一转,沉吟片刻,不疾不徐地躺了回去,“好,就让阿棠去。” 外头原本笃定的宁音差点摔了盘子。 气定神闲的傅绫罗都愣住了,祝阿孃怎会答应?
第3章 (微修) 因为要带着膳食去前头,卫明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,先一步离开。 换了宁音在门口守着,她手都快绞烂了,心神不宁直挂在了脸上。 娘子不去前院,都能让那些掐尖的想划花她的脸。 若娘子真去了前院,那些夫人们还不吃了娘子? 这可不是说笑而已。 后院的夫人们全是皇庭赏赐、封王们送礼而来,定江王于女色上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,从未到后院来过。 也就偶尔会请夫人们上前头去,也没听说叫过几次水。 宁音比傅绫罗大三岁,于男女之事上知道的多一些。 她心道,宠爱上满足不了,后宅里那么多夫人,可不就剩下勾心斗角了么? 就算她双拳能敌四手,娘子还有祝阿孃护着,到底没有千日防贼的,后宅妇人弯弯绕绕的算计真是防不胜防。 越想宁音越觉得,这王府跟傅家那狼虎窝都差不多了,真真得早些离开。 卧房内,傅绫罗娇俏芙蓉面依旧沉静。 她动作轻缓地拿银勺碾碎艾丸,放入香炉里点上,待得起了烟,这才起身不紧不慢在屋里走动。 杨婉的保母杨媪精通药理,现下住在庄子上,艾丸是她研制出来的。 点燃后可吸收药汤子的苦涩和屋里的闷湿气,再打开窗户散一散,放上些瓜果,味道很快就能消除,在傅绫罗的铺子里卖得很好。 祝阿孃靠在枕上,不动声色打量着傅绫罗。 阿棠从小就沉得住气,经过她教导后,心里有主意,面上也端得住,若是她肯嫁人,当是时下最适合大户的主母。 想到这儿,祝阿孃心里叹了口气,出声问:“你就不问问我,为何让你去前头?” 傅绫罗感觉屋里清苦味道渐消,将香炉放在圆桌上,端着婢子刚做好的甜汤,凑到祝阿孃身边来。 “我知道阿孃不会害我。” 祝阿孃看着她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搅动甜汤,挑起眉,“你莫不是想着膳食送到前头,交给乔安就回来吧?” 乔安是定江王身边伺候的长随,定江王一应起居都是他伺候。 见傅绫罗不吭声,祝阿孃干脆把话说明白了,“我让你去前头,是让你在王上面前留个好印象,讨王上个恩典,若你想敷衍,不如不去。” 卫明的打算,祝阿孃不用多想就明白。 卫明心疼小师妹,也知道傅家的烂摊子不好摆脱,想叫傅绫罗在王上面前露个脸。 女娘嫁人,为夫家绵延子嗣,是天经地义的事。 若是个女娘就能舍弃嫁妆立女户,规矩立法就要乱套了。 祝阿孃是可以出面,但她也是女子,威慑力不够。 傅家族老即便答应,心底也会不痛快,有可能狮子大开口,甚至可能暗中跟傅家通信,让傅绫罗达不成心愿。 定江王是南地的天,若是能以王上的名义与傅家族老谈,他们必不敢拦,甚至还会帮傅绫罗压制傅家,傅绫罗立女户的事情才能稳妥。 傅绫罗静静听祝阿孃揉碎了跟讲,先伺候祝阿孃把甜汤给喝了,才低低开口。 “阿孃,我小时候见过王上,您叮嘱我别靠近王上的时候,我不敢说……”她那柔婉的嗓音放低后,无端显得惹人怜惜,“我很怕王上。” 傅绫罗抬起头,真诚看着祝阿孃。 当年二房惦记她阿娘的嫁妆,早就有迹可循。 先是她屋里出现的马蜂,后是必经之路上的毒蛇……出门看灯会之前,她已提起了十万分的警惕。 在灯会上,被过继给大房的傅华嬴哭闹不休,仆妇强拉着宁音去给傅华嬴买糖葫芦,傅绫罗就知道不好了。 等仆妇们突然不见,她当机立断脱了外衣,往最大的酒楼前头跑。 小巷子不能去,万一被人掳走,无人救她。 人多的地方也不能去,若被人说是家里闹脾气的淘气女娘,无人信她。 她知道定江王会去酒楼为学子举办的灯会题词,卫明卫喆定会跟着。 她当时的想法是,找到卫明卫喆护她回家。 但等看到见到那身穿黑色广袖长袍的颀长身影,她突然就改变了主意。 卫明兄弟能护她一时,若她仍留在傅家,早晚要被二房害死或卖掉。 她冲上前,没找卫明,去拉住了定江王的衣袖,求他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救自己一命。 那时太冷了,她怕被人抓住,脱掉了外衣,哆哆嗦嗦哭得格外可怜。 她清楚自己随了阿娘的那份柔弱,还是个孩子,笃定定江王会心软。 但她记得很清楚,定江王逆着灯笼的光芒低头,深邃的眸子比天气还令人心寒,一眼看过来她就不敢哭了。 他声音有些冷漠,也有些玩味,只问了她一句,“你可知你阿爹是怎么死的?” 傅绫罗不知,但她还是被接进了府。 后来,傅绫罗问过卫明才知道,父亲是没听吩咐,才会死在定江城外十里的桃花林。 他本不用死的,却因惦念着妻女想早些回家,走了不该走的路。 定江王可以不管她,但还是看在傅翟的情分上,将她养在了王府里。 那个一句话就能令傅绫罗记住父亲的舔犊之情,又感恩王府恩情的男人,太深不可测了。 傅绫罗觉得,自己的心眼子比不过,确实怕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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