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胸口又有凶兽在叫嚣,明知不过是个短命鬼,那股子苦到发酸的折磨,还是令他想杀人。 以前,乔安绝不敢招惹明显不虞的主子,但这次,他心里不知偷笑几回,路上还敢摸老虎屁股。 “傅长御也许没动心,显然是有人动心了,不愧是滔天的胆子,王上的墙角也想撬,啧啧……” “不是。”纪忱江端正靠在马车上,淡淡道。 乔安斗着胆子小声问:“什么不是?” 纪忱江语气波澜不惊,没有发脾气的迹象,“还不是我的墙角。” 不待乔安目瞪口呆,纪忱江懒洋洋抬起眼皮子,轻叹了口气,“乔婶为你和纪家女娘,定下下聘的日子了吧?” “……对,定了立秋那天。”乔安莫名为王上突如其来的感怀震惊,干巴巴回答。 纪忱江声音寂寥,“如我这般病症,只怕一辈子都无娶妻之日,阿棠怪我,只想离我远远的,若真有大仇得报那日,我怕也只能得山水相伴了。” 乔安愈发不安,屁股都坐不稳了,“那,那您哄哄傅长御啊,小女娘不都得哄吗?您也是有缘由的,若不心狠,您早就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。” 纪忱江语气更加轻淡:“你知我不愿叫人知道我的伤疤,对吧?” 乔安急得抓耳挠腮:“媳妇都娶不上了,您还倔强什么呀,您不去我去——” 他猛的顿住话音,瞪大眼看向闭目凝神,像是什么都没说的主君,恨不成一口唾沫呸他脸上。 到底没忍住偷偷翻个白眼,和着叫我去帮您装可怜?算盘珠子崩他一脸。 纪忱江大概知道乔安怎么想,问题他就算熬干心底的醋也无用,傅绫罗现在根本不信他。 他心知肚明,未曾开窍之前,他确实无心无情,冷酷算计,只为达成目的,他并未后悔自己所为。 只是情不知所以起,任多么理直气壮的筹谋,都成了心疼的亏欠,总得叫阿棠把这口气给出了。 梯子还不能他自个儿递,听到乔安噗嗤噗嗤的怪动静,纪忱江面不改色,细品心尖陌生的苦,还特娘带着回甘。 谁能想到呢,深不可测的定江王,九曲十八弯的心肠还能用到哄女娘上头。 * 乔安暗地里乐得不行,差事该办还是得办,否则他怎么笑的,王上就能叫他怎么哭。 可入了伏,傅绫罗借着天热的由头,根本就不出屋子,连王上身前都不去伺候了。 给乔安急得,唇角起了好大一个燎泡,被铜甲卫笑得不轻,无奈只能求到卫喆头上。 宁音也知道廖夫人的事儿了,看见乔安,端着规矩不翻白眼就是好的,根本不理他。 好在卫喆知道轻重。 乔安吓唬他,再不哄好傅长御,回头傅长御离开王府还是好的,说不定会嫁到京都去。 对卫家兄弟来说,京都就是个虎狼窝,久居京都还不如死了痛快。 这日,半下午时候,歇过晌,傅绫罗被宁音请到了后宅花园里,说是出了几株稀罕玉簪花,请她去看看。 玉簪花花期不长,甚至有人将之比做花期稍长的幽昙,朝开暮落,只为最美时刻。 祝阿孃喜玉簪,不为其高贵清雅,只为那玉碎瓦全的品性。 但等傅绫罗到小花园时,才发现,玉簪花如今只有蒲扇一样的绿色叶片,包裹着花骨朵。 乔安掐着时机蹦出来讨巧:“看这叶子就知道肯定不少开花,回头带回去祝阿孃一定喜欢!” 宁音冷哼了声,没忘给他行礼,还疑惑问:“乔大伴怎么在这儿?” 乔安偷偷看表情冷淡的傅绫罗,重重叹了口气,面上愁得好像媳妇跟人跑了似的。 “快到王上生辰了,我来收拾花园,这才发现还有几株玉簪花,送给傅长御讨祝阿孃个欢喜,总比都碾碎了扔掉的好。” 宁音愣了,“为什么要碾碎扔掉?” 傅绫罗微微抬眸,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乔安,“老王上在这里过身?” 乔安心下一紧,赶忙道:“傅长御果然聪慧,老宅是王上的伤心地,其实王上每回来边南郡,大都住在军营里,少在老宅滞留。” 他感叹,“也得亏是傅长御这次在,王上还能好受点。以前,王上在外人眼中脾气大,在定江郡多是假的,可在边南郡多是憋不住煎熬。” 怕傅绫罗不愿意听,老宅里也被铜甲卫守得森严,乔安飞快将王府里曾经的阴私塞主仆俩满耳。 纪家男人大概都有点贱骨头,个个情种,从最开始的纪将军,到后来的定江王,都没有妾室,与妻子举案齐眉。 可纪忱江的父亲倒霉,碰上个蛇蝎心肠的,不但没了命,连纪家都差点绝户。 老定江王妃是圣人母家女,名齐旼柔,被赐为公主嫁过来,嫁人之前就有了情郎,只是当时南地没人知道。 那情郎是圣人心腹,带着密旨,通过军功和齐旼柔的远方表哥关系,成了老定江王重用之人。 前有暗中与南疆勾结的情郎,后有蛇蝎毒妇日夜里投毒,老定江王在一次兵败中受了重伤。 那情郎哄骗纪忱江从定江郡来边南郡面见父王,实则将他捆了扔在刺玫丛,滚出满身血点后,扔在大太阳底下暴晒。 后这人与齐旼柔,就躲在旁边的假山阴凉处,污言秽语,甚至…… “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,王上从不肯提及,得亏祝阿孃恰巧路过,偷偷将昏厥的王上抱了回去。”乔安把自己说红了眼眶。 “过后,那女人趴在王上床榻边哭,说自己不知儿子在场,只是情不自禁,会出家谢罪,求王上不要告诉他父亲。” 乔安越说脸上恨色越重,几乎是咬牙切齿。 王上当时年幼,那到底是他母妃,纪忱江也怕父王一怒之下气死。 哪知齐旼柔早就与情郎合计好,哄着王上心软的功夫,给边南郡军营烧了把火,趁着到处一团乱之时,远走高飞。 老王上在当晚得知实情,惊怒之下,又是连病带毒,吐血而亡。 回到京都的齐旼柔甚至还有脸宣扬,自己是无法面对丈夫的死,愿青灯古佛一辈子,为丈夫守节,得了个好名声。 乔安恶狠狠道:“殊不知,那庙里全都是她搜罗去的姘头!王上几次入京,被圣人逼着去拜见尽孝,到了地方,甚至得等她……等她胡混完,才能进门拜见,那些恶心的杂乱味道犹在,回回都折腾得王上死去活来。” “杀人不过头点地,他们为何要用如此恶心的方式!简直是畜生!”宁音听着都恶心得不行,气得泪珠子啪嗒往下掉。 傅绫罗不解,“为何是齐家女为公主?那个时候,圣人的次女应当还未出嫁。” 而且,齐旼柔和奸.夫都里应外合了,为何不干脆灭掉纪家?偏要恶心人。 乔安冷笑,“圣人借口自家皇姑嫁给了王上祖父,不能嫁庶出公主过来,特地选了母族齐家的嫡出女娘,表示对皇姑之子的敬重。” “可谁不知齐家是个脏污窝,害了邱家不说,还害了祝阿孃的母族!” 至于为何用这么恶心人的方式,殷氏一族更恶心的事情都有。 圣人痴恋养大自己的姑姑,几番往南地赏赐狎昵之物。 因姑姑嫁进纪家,在得知姑姑因夫君战死而香消玉损后,圣人对纪家的恶意,只说上一道,乔安都觉得脏了嘴。 更恶心的乔安没说,王上十五岁入京那年,他们去寺庙‘尽孝’,甚至看到圣人从齐旼柔的卧房里出来。 那可是他外甥女! 虽没听到什么动静,依然恶心得王上吐了好几日,几乎起不来床。 傅绫罗胸前闷得厉害,她只知卫明和卫喆真姓为邱,邱家是京都富商,后来被权贵惦记家中庄园,直接找了由头灭了邱家。 当时定江王就在京都,令傅翟救下了被追杀的两兄弟。 但以前傅绫罗不知道那权贵的身份,也不会故意戳卫明和卫喆伤疤。 刚才乔安说起往事时,才说漏嘴。 那权贵,是帮助圣人登基的亲弟弟离王,也娶了齐家女。 离王竟是抢了祝家家产,任嫡妻残害祝阿孃母族的那个畜生。 怪不得祝阿孃每回清明,总要替邱家长辈也点长明灯,傅绫罗想明白其中道理后,胃里一阵阵翻涌。 京都的权贵,像是披着华裔的虱子,恶心得让人只想让人赶紧灭了他们。 乔安眼巴巴看着傅绫罗,“傅长御,王上接任王位时年幼,几番差点活不下来,全凭着豁出命去筹谋,他又……又不能靠近女娘,不免就不太讲究手段,但他对在乎的人都极为上心,恨不能心窝子都掏出来给对方看。” 他指着自己可怜道:“看我就知道了,我阿爹帮王上抵挡暗杀身陨,王上一直将我带在身边,哪怕我不聪明,他也没换了我,直将我惯得更不聪明。” 傅绫罗和宁音:“……”你还挺有自知之明。 原本悲伤愤慨的情绪有点无以为继,主仆俩眼神复杂看着乔安,其实卖惨也没必要这么卖力。 等回到前头,乔安摸着额头上的汗,哭丧着脸跟纪忱江禀报:“王上,我真的尽力了,若傅长御还不肯原谅您,那您只能自己想办法了。” 纪忱江不置可否,也没在意被提起的往事,甚至被逗得笑应下来。 阿棠聪慧,没梯子都能上天,有了梯子,她不会错过。 实则,傅绫罗倒是没怎么唏嘘,她深知纪忱江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她来可怜,他也说过,自己不喜怜悯。 可宁音骤然得知往事,唏嘘得厉害,“娘子,比起王上的遭遇,二夫人都算得上有人样儿了,再说廖夫人也死了,傅家也老实了,您要不就别生王上的气了?” 傅绫罗无辜靠在软枕上,懒洋洋喝着茶,“我没生王上的气。” 以前不懂她为何对纪忱江特殊,现在她有点懂了,救不了自己的定江王,救下了同样无助的她,大概像救了自己。 她思忖着,对他而言,她到底是能谈风月的女娘,还是他的化身? 这人恨不能将她揉到骨子里去,说什么一往情深她不信,大致……算是自恋。 “那您为何不肯理王上?”宁音不解问道。 正在思索的傅绫罗漫不经心道:“哦,我怕他呀。” 宁音:怕到打王上好几回? 回过神,傅绫罗看着满脸都是‘你在逗我吗’的宁音,笑了笑,趴在桌子上。 她声音无端甜软起来,指了指屋顶,“我是真怕王上,你也知王上不近女色,又高大威武,怎能令人不怕呢。” 宁音见自家娘子面上冷静,独声音娇气,听着比乔安的可怜真实多了。 看明白手势,她下意识反应过来,好家伙,娘子又开锣了? 伺候多年的默契,叫宁音表情麻木问出最关键的问题:“您是怕给王上侍寝?”
言情小说网:www.bgnovel.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!记得收藏并分享哦!
121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