猩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,气息香馥浓郁,远远望过去,似是一片血海。 就在这血海中,站着个旖丽无双的女娘,说不清是花更美还是人更娇,更说不清,花海中到底是魔是仙。 听到卫明的声音,傅绫罗转过身,冲他笑了笑,“明阿兄,是王上叫你来的?” 卫明摇头,面带苦笑,“我没有指摘你的意思,我只是担心,阿棠,有些事碰不得,我怕你会受伤。” 他怕傅绫罗太倔,失了分寸,那个结果是卫明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。 王上是主君,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,他必须忠心。 阿棠是他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师妹,因差着年纪,也因傅翟实打实将他和卫喆当亲子疼,他也真心实意疼爱傅绫罗。 明明是一对璧人,身世相似,本应更明白彼此的苦楚,互相依靠,携手并肩,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。 可这俩人,怎就不按常理来呢? 傅绫罗放下手中的葫芦瓢,眺望花海,轻声问,“明阿兄,这里明明无人前来,为何不拔了刺玫,仍伺候着一片花园?” 卫明迟疑了下,道:“王上偶尔会来。” 自欺欺人从来都不是定江王的性子,留着这片花海,每年折磨自己一次,更能铭记仇恨。 “是啊,我才伺候几个月就知道了,王上不喜旁人怜悯,他也确实是南地最强大的儿郎。”傅绫罗轻轻感叹,冲着卫明柔柔的笑。 “他值得高高在上,受所有人的跪拜,值得被万民敬畏,自然也值得女娘爱慕,如此顶天立地的男儿,明阿兄觉得,阿棠会折辱他吗?” 骗不了旁人,傅绫罗也无法骗自己,想让纪忱江吃她吃过的苦是真,舍不得伤他也是真。 动过的心肠,装了不知多少小心和在意,才会见到他的人,听到他的声音,都每每从里到外的战栗,怎会说放下就能放下。 卫明怔忪,原来阿棠喜欢王上? 随即他脑中灵光一闪,眼神亮了起来,看向傅绫罗。 “你是想……”他深吸了口气,压下激动,“你有把握吗?” 阿棠对王上来说,确实不一样,也许旁人做不到的事情,她可以。 若真能不破不立,对于复仇大业,百利而无一害。 傅绫罗摇头,笑着看卫明:“我没把握,可明阿兄知道我的性子,无论做什么,我都会竭尽全力,他救过我的命,我自当拼上这条命还他。” 只有将救命的恩情还了,她不欠纪忱江,往后是一路通行还是分道扬镳,她都能问心无愧。 她不会自欺欺人,再喜欢一个人,她也会记得守住这颗心。 卫明想起王上的话,原本他还不明其意,现在他突然懂了。 阿棠性子倔,什么都想算清楚,不愿意欠了旁人的,王上说算不清楚,也执着得明明白白,他不会放手。 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,只能变作担忧咽回肚子里。 * 政务有卫明处理,纪忱江干脆沉浸到了那些精美的书里。 预料之内的不容易,等到他生辰这日,整两旬时间,也不过将将看完跟取悦女娘有观的文字部分,人已经瘦得衣裳都打晃。 边南郡官员那里的各种宴请,都叫卫明和傅绫罗给推了。 对外就说王上身体不适,倒也没出现什么骚乱。 只是少不得在处理政务的时候见人,见到纪忱江模样的,都猜王上是病了,再加上林郡守等人那日以花娘试探,他和常御史都笃定了猜测。 消息很快传往京都去,卫明有些着急。 “王上,岳者华都来了,咱们派人去京都请战,却迟迟得不到谕旨,林郡守他们也有动作,只怕圣人是要下狠招。” 他紧皱眉头,看着京都那边的情报,倒是没见皇庭里有什么大动作。 可越是这样按着不发,就越是让人忐忑。 皇庭里那个快要死的老儿,最明白怎么恶心人。 纪忱江一大早起来就收拾妥当了,今日他特地换了黑底金边的束身长袍,以银色竹叶暗纹勾勒的赤色软封上,是暗金色的蹀躞带。 因为生辰的缘故,今日他特地挂了卍字纹的吉祥如意玉葫芦,还有消暑的艾草香包。 即便面色有些憔悴,这身装扮,也令他的俊美更张扬凌厉几分,引得人不自禁侧目。 听见卫明的担忧,纪忱江唇角带笑,“不着急,兵来将挡就是了。” 乔安:“怎么能不着急,万一圣人再指个齐家女过来呢?您还经得起折腾么。” 瞧瞧您这弱柳扶风的模样,要是个女娘,他都要落泪了哩。 纪忱江轻笑,“我们本就要逼京都赐婚,只要人到不了定江郡,就是圣人老儿想嫁过来也随他。” 卫明和乔安:“……”怎么觉得,王上今日骚得格外变态呢。 “就算他老糊涂了,三个皇子不糊涂,最重要的还是南疆那边的动静。”纪忱江确实心情不错,轻点着扳指温声道。 “阿棠说,岳者华许是从林子安和常祈文那里得了消息,他们跟南疆可能有来往,我不希望等真刀实枪打起来的时候,背后还有人拖后腿。” “京中让暗卫盯得紧一些就是了,等立秋时,若京都没动静再叫人逼一逼也不迟,眼下最要紧的是,边南郡不能有差池。” 卫明听他这么说,心里放松不少,主君对京都那边有成算就好。 他就是见到王上今日这光鲜模样,怕王上这些日子吐太狠,把脑子给吐没了。 说完正经事,卫明忍不住暗戳戳问:“林郡守那边递了帖子,连定江郡那边也送了礼单过来,您今日可要出府?” “不是推了所有人的帖子?”纪忱江语气平淡许多,“不在定江郡,没必要设宴。” 卫明和乔安对视一眼,那王上收拾得这般齐整,就很明白了,等傅绫罗消息呢。 俩人都有些急,这都快午膳时候了,怎么还没动静! 宁音也急着呢。 “娘子,卫长史,乔大伴都派了人来问,您打算何时给王上送生辰礼,厨房管事也来了好几趟,问何时能煮长寿面,您到是给个话儿啊。” 傅绫罗放下抄好的礼单,揉着手腕,有些不解,“急什么,长寿面不都是晚膳吃吗?” 宁音跺脚,“这话我怎么回呀?就算是晚膳,您总要给个准话。” 说是生辰礼,可宁音就没见娘子准备任何东西,针线也无,这才是宁音最煎熬的地方。 都催,那就是王上等着呢。 可娘子分明不上心,要是王上怒了,这回被踹碎的,会不会是她宁音的腿呢咦呜呜…… 傅绫罗合上定江郡送来的礼单,捏了捏额角,“好好好,用过午膳歇个晌,我就去送礼,宁音姐姐快坐,王上自会知道的。” 宁音没明白:“您不用说王上怎么会——” 话没说完,她突然想起,哦,还有暗卫盯着她们呢。 她稍微松了口气,突然有点想笑。 旁人若被时刻盯着,只怕心窝子不七上八下,也得忐忑惊慌,可在娘子这里,愣是将盯梢的暗卫当成信鸽使,半点不自在都无。 宁音一时都说不清,是希望王上一怒之下撤了暗卫,还是希望暗卫一直在了,倒再没有以前得知时的毛骨悚然。 待得暗卫将消息送到纪忱江这里,原本一直淡淡笑着的纪忱江,面上没了表情,浑身都冷冽下来。 卫明早就见状不妙,借着要替王上处置政务的由头跑了没影儿,只剩乔安叫苦不迭。 他小心翼翼问:“王上,要不,先用膳?” “少吃一顿饿不死。”纪忱江冷淡起身,吩咐暗卫,“不必时刻盯着傅长御,不该听的别听,不该看的别看,不然招子和耳朵也别要了。” 暗卫心下一紧,王上是嫌他们话太多了还是…… 暗卫低垂着脑袋,实在拿捏不准,只能硬着头皮应诺:“傅长御洗漱和更衣时,属下等人都会提前避开,绝不敢惊扰了傅长御清净。” 纪忱江恹恹扫他一眼,不说话,大跨步出门。 乔安是真不想追,可又不能不追,只能苦着脸跟在后头,“王上,您这是要去哪儿啊?” “歇晌!”纪忱江冷沉着嗓音不耐道,“别跟着我,该干的活儿不干,不该问的你倒是不少问,滚滚滚!” 乔安:“……”您还能迁怒的更明白点不? 啥是该干的活儿? 他这会儿就该伺候王上用膳,总不能去伺候傅长御……艹! 得亏他乔安还剩黄豆打的脑子,否则听不明白,王上不得在被窝里哭啊! 他心里恶狠狠腹诽半天,抹把脸,扭头把脸皮拽下来,抢了厨房的差事,提着膳去傅绫罗那里伺候。 “傅长御您尝尝这个,去年王上生辰的时候多吃了两口呢。” “傅长御您要歇晌了?好巧,跟以前生辰时不一样,今年王上都没见什么人,也去歇晌了。” “傅长御几时起身?每年王上生辰,中午好像都睡不久,半个时辰也就够了……” 愣是被抢没了差事的宁音,憋笑憋得难受。 现在估计就是聋子,都知道今天是王上生辰了。 傅绫罗无奈,被乔安吵得脑瓜子疼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。 也不全是被乔安吵得睡不着,她呆呆看着帐顶,紧皱着白嫩眉头,将唇咬得不成样子。 不是她不想早给王上送生辰礼,也不是没准备生辰礼,就是……想到要送的礼,准备了许久,她也还是紧张。 不见人的时候她胆儿确实撑破天,问题是见到人她就怕怎么办呢? 听到外头乔安跟宁音细数,王上过去生辰都喜欢什么,傅绫罗深吸了几口气,猛地坐起身。 她把纪忱江送她的药膏子找出来,咬了咬牙,翻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月白色衣衫。 月白色的轻纱褙子,双开襟,襦裙是浅米色齐胸样式,以香地色绫罗绸缝边。 同色的软绸缠绕好了,便托起形状姣好的荷花,一头乌发梳出不算时兴的双环鬓,露出白皙额头,剩下的发丝铺在背后。 傅绫罗对镜在发间插上合欢花的白玉簪,起身,开门。 正闲磕牙的二人一回头,都被傅绫罗这妩媚纯艳的装扮给惊住了。 乔安甚至还觉得莫名有点眼熟。 傅绫罗轻声吩咐:“宁音,你去叫厨房烧些热水准备着。” 宁音:???娘子您确定?! “乔阿兄,你去请王上去花园,我在假山里等他,请他一个人过来,不要让任何人靠近。” 乔安:!!!她就说傅长御不可能是真狠心! 一时间,俩人面色有惊有喜,心思倒都一样。 娘子/傅长御准备的生辰礼,不是她自己吧?!
第3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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