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逼着自己拿起甜汤里的汤匙,问岳者华,“你可是想好了?” 岳者华跪坐在矮几前,温和笑道:“夫人恩威并施,也叫我明白夫人之才能,定江王之心计,对这天下百姓而言百利而无一嗨,我如何还有旁的选择。” 傅绫罗沉默,慢慢喝着甜汤没说话。 纪忱江其实没有登顶京都的想法,傅绫罗心知,那地方对他来说只有恶心的回忆。 他想要灭了大睿,而后归隐,往后江山归谁,天下如何,他其实不想管。 岳者华挑眉,笑意转凉,“既夫人已了解天下事,你觉得谁合适坐那把椅子?殷氏不除,覆巢之下无完卵,你和王上即便是躲入桃花源,也得不到真正的安宁。” 他看着消瘦许多,却越发娇美的女娘,藏起眸底对天下的怜悯,笑道:“就夫人你这侧面得知些消息,都能将自己折磨得令人心疼的模样,到时百姓们于水火之中,你真能袖手旁观?” 傅绫罗依然不说话,她也不知道,应该是做不到的。 她不需要人感激,可若真有无辜百姓在她面前受罪,能帮她一定会帮。 但她不会替纪忱江做决定,那个男人给了她自在去帮人的底气,她只会陪伴他完成自己的心愿。 她不喜旁人强求她什么,自然推己及人。 她的沉默,叫纪忱江身上冰冷气势稍微顿了下,他为人敏锐,心知傅绫罗为何沉默。 还好这小东西有点良心,纪忱江唇角微微下压,眸底带了笑。 阿钦武力不弱,铜甲卫不会任他在王府出入。 他进不了墨麟阁,也就不知恶狼回归,无法提醒自家公子。 岳者华不知道外头有人听着,笑道愈发肆意,“若王上不愿执掌江山,倒也没什么,左右夫人才是南地最尊贵之人,这天下换个女君说不定会更好?” 他笑着拱手,以额心几乎抵到矮几,“观南不才,若为女君,愿为九步阶下臣。” 龙椅与大臣们相隔的,正是九步金玉台阶。 纪忱江面容又冷下来,心里再次起了杀意,他就知道这短命鬼不怀好意! 傅绫罗好不容易喝完甜汤,擦擦唇角,翻了个白眼,“如岳御史这样的国士之才,我一个女娘何德何能,令你站在阶下。” 不等岳者华开口,傅绫罗不疾不徐道:“更重要的是,你要往阶下站,那人说不定连金殿都要铲掉,我舍不得。” 纪忱江愣了下,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,不自禁弯起了眉眼。 底下偷偷看着的铜甲卫精锐,还有武婢,全都发现了,屋顶气息突然荡漾。 岳者华唇角多了点苦涩,“夫人真是不一样了,远比以前豁达。” 以前的傅绫罗,不会承认自己对定江王的这份心软。 “我从来都是如此,只是岳御史不了解我罢了。”傅绫罗淡淡道,没心思跟岳者华多谈风月。 她没有做女皇的大志向,更心知肚明,这天地下两情相悦之人,若劳燕分飞,多起于误会和不长嘴。 她和纪忱江能走到哪一步,谁也不知道,但她不会让没必要的事情发生,比如用裙下臣来伤他的心。 她直接换了话题,“岳御史不如说说,为何京都使节惨死,你还能稳坐御史府的缘由?” 岳者华微笑:“我能好好在御史府呆着,那定是因为我对京都来说还有用,夫人以为我作用在何处?” 傅绫罗仔细思忖片刻,她还没来得及看边南郡的情报,但去过边南郡一趟,她也有所猜测。 “京都希望你给南疆战事添堵?”她声音轻缓,思忖着摇摇头。 “不,京都是希望,南疆要打压,但在打压过后,定江王没必要活着回来?” 她想起乔安说过的往事,面色冷淡了些,“或者重伤而归,如今的南地,却是再没有一个纪忱江能继承王位了。” 真真打的一手好算盘,若定江王身死,南地百姓头一个遭殃。 她直直看向岳者华,“你打算如何做?” 岳者华被傅绫罗眸底的冷意和审视震了一息,心下升起苦涩,他低低叹道:“难不成,在娘子心里,观南就是这般不顾你死活之人?” 若定江王身死,傅绫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封君,也活不成。 纪忱江神色难看,今天的风可不小,那短命鬼也不怕闪了舌头! 傅绫罗定定看着岳者华,蓦地笑了出来,声音甜软的叫纪忱江那俊脸儿愈发像个阎罗。 “岳观南,是我重要,还是岳家几百口人命更重要?”她斜靠在扶手上,恍惚叫岳者华以为自己看到了定江王。 傅绫罗的声音,也如纪忱江一样带着懒洋洋的游刃有余,“或者说,若是我和你阿娘阿姊站在一起,我们只能活一边,你会选谁?” 岳者华一点也不意外,这小女娘从来都是不肯叫他嘴上占便宜的。 这跟媳妇和婆婆掉水里,叫夫君选有什么区别?怎么选都是错。 他不敢再调侃,端正姿态拱手讨饶,“观南以为,王上对南地掌控已久,京都的为难未必不在他预料之内,所以观南此来,是为了合作,也是为了投诚。” 这才是傅绫罗想听的,她笑着点头,“岳御史说来听听。” 岳者华言简意赅:“岳某欲挟封君以令大王,救岳家三百三十二口人命,但岳某不敢以万万百姓之安危以救小家,只求身死道消,改头换面,为封君效力。” 傅绫罗愣了下,没想到岳者华要玩儿的这么大。 她还以为岳者华会选择做做样子,敷衍京都。 但下一刻,她立刻摇头,说出的话叫纪忱江直接黑了脸,“不,谁都能死,你不能死。” 岳者华也愣住了,但下一刻,他和纪忱江都明白了傅绫罗的未尽之意。 岳家的国士之才,清贵世家嫡子,若死在南地,即便他做错了事,依然易叫京都甚至各封地抓住把柄,攻歼定江王。 这小女娘竟是连国士之才都不要,也不愿叫纪忱江有任何危险。 岳者华再忍不住苦笑,“夫人竟豁达如此,倒是叫观南有些无措。” 他心里的酸涩加重,心口钝钝得疼,叫他忍不住嫉妒纪忱江。 那心狠手辣的武夫,何德何能,叫如此钟灵毓秀的玲珑女娘倾心。 若是也有人愿意这样对他……他垂眸遮住难过,不,他没这个运道。 傅绫罗不知他心思,缓声道:“容我想一想,过几日,我再请岳御史来喝茶可好?南疆使节还在与驻军和谈,彻底压下南疆还需些时日,我们定能有两全之法。” 岳者华咽下心里苦涩,重新露出温和笑意,“就听夫人所言,观南先行告退。” “天冷了。”傅绫罗起身送他到门口,“岳御史也别不将身子当回事儿,且要好好保重自己才是。” 岳者华笑得更温润,“多谢,夫人留步。” 等到岳者华离开后,傅绫罗立刻喊,“阿云,进来。” 她想叫纪云熙前来,商量一下岳者华这边该如何做,也得让人将消息传给纪忱江,问问他的意思。 敌人想要暗算,手段千变万化,防不胜防。 且得想个姜公钓鱼的法子,叫对方主动露出马脚才好。 等傅绫罗回过神,才发现,阿云没应她。 她刚要开口,书房门就开了,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高大身影,满身风霜,静立在门口,定定看着她,眼神中的锐利和灼热,令她差点惊呼出声。 傅绫罗眼里露出喜悦,毫不犹豫上前,“长舟,你怎么回来了?你不是在南疆吗?” 纪忱江微微一笑,反手将书房门关上,上下打量着她瘦削了许多的身子,心里憋着的火更甚,让他说话多了点阴阳怪气。 “你光顾着跟岳者华说话,还有心思知道我怎么回来?” 傅绫罗:“……”她心下一紧,止住脚步开始后退。 他一步步逼近,“我骑马回来的,日夜兼程,跑废了两匹快马,进门就听见你跟旁人笑语晏晏,聊得好不热闹。” 傅绫罗被他越来越锋锐的目光逼得退后更多,软声道:“你既然听到了,就该知道我心里记挂着谁,怎么还要冤枉我呢。” 纪忱江冷笑,“哦,一边记挂着我,一边跟旁人互相关怀身子,惦记着叫旁人保重,这么久却问也不问一句,我在外打仗,身子是不是安好?” 傅绫罗退无可退,跌倒在软榻上,被两条铁臂牢牢圈在怀里。 她忍不住了,只着棉袜的脚踹出去,瞪纪忱江,“乔安不是都告诉你了?你若安好,自风平浪静,你若不好,自会有人送信回来,反正定江王忙着打仗,也不知道送信回来。” 腿上被踢的力道不算什么,可傅绫罗的抱怨,却叫纪忱江的贱骨头没那么痒了。 “是我的错,叫夫人担心了,我信你,就是看到你关心旁人,我干吃醋,这个比较难改,夫人容我些时候可好?” 他刚才本就是无理取闹,见傅绫罗急眼,眸底笑意渐深,慢慢凑近傅绫罗轻咬的唇,想要亲过去。 傅绫罗瞪圆了眼睨他,抬手捂住他的嘴,“不好!你一回来就指责我,以下犯上该当何罪?” 不待纪忱江狡辩,她又恶狠狠瞪他一眼,“狡言饰非,还要管我如何御下,你真是好大的胆子,又该当何罪!” “不说清楚,你别碰我!” 纪忱江:“……”好家伙,才刚一个月不见,小虎崽子变成母老虎了。 他也不敢真惹恼了傅绫罗,见她实在是瘦的叫人心疼,哪怕花花肠子要造反,也不舍得折腾她。 慢条斯理起身,想了想,纪忱江跪坐在她旁边的脚踏上,也只比傅绫罗低不到一个头。 他微微抬头,“数罪并罚,一罚我伺候夫人用膳,二罚我为夫人这一个多月来执掌王府的进步提几个小意见,如何?” 傅绫罗被他跪得呆了下,都没来得及阻止。 这人在床上跪坐时,她倒是没什么感触,毕竟那时候再跪坐他也更高大。 可他在书房跪坐……她总觉得这人未免也太能屈能伸。 看他仰着头,真真认下尊卑,要指点她都说的小心翼翼,心里止不住的发软。 她伸手拉他,“你先起来。” 纪忱江敏锐察觉出她语气软化,顺着傅绫罗力道将她拽入怀里,“夫人,给我个机会,好不好?” 眼疾嘴快堵住傅绫罗的惊呼,声音缱绻至极,“好不好?嗯?” 傅绫罗的话都被堵在了急切的唇舌之间,脸颊一点点发烫,小手啪啪往他胸膛上拍。 嗯个鬼,好不好倒是给她机会说出来啊混账! 纪忱江本来只想亲亲她,一解多日不能见的相思之苦,哪知胆子大了许多的胭脂虎挣扎不休,惊动了佩刀,一时倒是无法收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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