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梵清极力去回想,她恋慕虞让时,是一种怎样的心情。很快她便发现,这二者并不相似——她恋慕虞让时,情感炽烈,恨不能让世人皆知;而她此刻对裴玦的感情,却静若深水,丝毫不见热烈。 或许她对裴玦,并非是那种情愫。 李梵清想道,假使她真的对裴玦动了情,最好也莫教旁人知道了罢。 他还有大好前途,可继裴相的衣钵,可千万莫断送在了自己身上。 作者有话要说: [注1]“孤桐北窗外,高枝百尺余;叶生既婀娜,落叶更扶疏”:出自南齐·谢朓《游东堂咏桐诗》。 [注2]“凤飞翱翔兮,四海求凰;无奈佳人兮,不在东墙”:出自西汉·司马相如《凤求凰》。
第24章 和亲 李梵清在云居阁内禁足已有半个月。连燕帝都很难想象,自幼外向如李梵清,竟也有一日能如此这般沉得住性子。 还未入五月,暑气却已一马当先地占了上风。朝露避其锋芒,蛰伏不出。檐下鸟雀一唱三叹,也叫不来一场阵雨,以暂消这灼人的暑热。 所幸云居阁前栽梧桐后植竹,如伞一般,为小院内遮蔽出一片阴凉。 燕帝不知道的是,李梵清不愿出门,只是因为这日头着实毒辣得怪异,还不如在云居阁内偷得浮生半日闲。 午后,日头最盛时,李元甫冒着烈阳叩响了云居阁的院门。 “公主眼下可得空?”李元甫问院中张得意道。 往日里这个时候,李梵清皆会小憩一阵,短则半个时辰,多则一两个时辰也是有的。张得意算着时辰,眼下李梵清应该刚刚入睡。张得意正想回答,却听见屋中传来了李梵清的声音—— “阿翁可是有何要事?” 她确实正准备在窗下歪一歪、小憩一会儿。然而她还未入眠,便被门外人声动静所惊动,听得来人似是李元甫,以为他有要紧事,便忙应了一声。 兰桨扶着李梵清自屋中步出,行至梧桐树下阴凉处。 李元甫也上前几步,说道:“陛下唤公主前去麟德殿。” “麟德殿?”李梵清有几分讶异。 燕帝日常接见多在含象殿进行,若非大型宴饮聚会、接见外邦来使,燕帝几乎不会去麟德殿。 李梵清上下打量着自己身上的水蓝色襦裙,居家倒是便宜,可若燕帝当真在接见重臣要人,她这般打扮倒是失礼。 她朝李元甫一欠身,正要折返回去更衣换装,却被李元甫拦了下来:“陛下说了,不是什么紧要人物,公主随意些也无伤大雅。” 李梵清心下更是诧异,不是紧要人物,却要在麟德殿会见?燕帝的心思当真是愈发难以捉摸了。 不过,这谜底也无须多待,很快便可揭晓。 麟德殿殿宇高华,斗拱飞檐。站在麟德殿外广场,可俯瞰整座皇城,可让人生出一番登临绝顶、睥睨天下之感。 李梵清带了兰桨、桂舟并张得意随行,又随着李元甫的一路引领,穿过几重殿阁回廊,终进入了麟德殿正殿。 李梵清亦甚少来此间,只依稀觉得这正殿似乎新近翻修过。殿中装饰华彩,与她记忆之中不甚相同,金壁琉璃如日耀月辉,丹柱锦绣如云蔚霞光,端的是焕然一新。 夏日里暑气炎炎,即使麟德殿高旷,若非四角堆着冰,恐怕也难有这般舒爽的凉意。 李梵清依照礼节,向燕帝行以大礼。随后,李梵清又望向燕帝下首,见那座位上乃是一容貌陌生的胡服男子,身后站着几名随从并一名侍女。 胡服男子服饰较之随从的要华丽许多,又是气度英武,未见文气,想来身份不俗,不似寻常外邦使者。他的样貌不似胡人那般高鼻深目,但眼眶却深,眉骨亦突出;李梵清观他肤色如枣,面上蓄须,看来年纪应在三十上下。 他身后随从亦无一点书卷气,倒是满身肃杀,想来应是护卫之流。 倒是那名侍女,虽梳着辫子,看着是云英未嫁,可李梵清瞧她肌肤粗糙,算她样貌年纪,恐怕四十都不止。 李梵清稍作细想,隐约猜到胡服男子的身份,便向着那人致意道:“见过可汗。” 燕帝笑道:“元甫都同你说了?” 李梵清未直接回答,只道:“若是早知要见吐谷浑伏准可汗,儿臣必不会如此随意。” 李梵清的场面话一向都说得极漂亮,一张巧嘴最会哄人,死的也给你说活了,何况眼下只是恭维一下边戎小国的首领。 她当惯了□□上国的嫡公主,骨子里一向傲慢得紧。她只是嘴上恭维,而眼却高于顶,自然不会将伏准放在眼中。所以,她十分理解方才李元甫传话时所说的,“不是什么紧要人物”。 哪怕伏准这一仗打赢了大燕,在李梵清眼里,也未必就高看他一眼。毕竟在她看来,若非秦王与沈靖之间似有些龃龉,伏准哪里能趁机大败大燕。 李梵清再一环顾殿内,才发现除却燕帝与伏准,还有陈贵妃与崔妃二人伴驾;另有秦王、魏国长公主等宗室,今日亦皆在场。甚至诸如裴玦之父裴植等外臣,更有输了鄯州一战的关键人物沈靖亦在其中。 只是这沈靖的脸色却不大好看。 她禁足这般久,近来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,不由也令李梵清回想起从前在公主府终日歌舞的生活。 想是燕帝唤她前来不过临时起意,此刻殿中并未安排李梵清的座位。是以燕帝大开恩典,让李梵清就近坐到了他身侧,着宫人新置了一张小几。 这般隆遇,饶是见惯场面的李梵清也不由暗自吃惊。这天子近身的位置,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的。便是李梵清皇兄孝慧太子在生时,盛宴之时,也未曾挨得燕帝如此近。 李梵清一时倒是未想得如此深。她只想起她幼时倒是时常伴在燕帝与文贞皇后左右,只是彼时年幼,倒也说得过去;如今她虚岁都二十有一了,还如孩童一般,坐在燕帝身侧,当真教李梵清自己也觉得颇为滑稽。 李梵清自觉滑稽,可燕帝这一举动落在秦王与魏国长公主眼里,就没有这般简单了。 秦王李铎目光虽黯然,神态却还是如常,瞧上去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罢了。 倒是魏国长公主李舜华容色失常,险些将酒盏都打翻了去。 伏准倒是并未留心李铎与李舜华的神色,只目光时不时瞟向高座之上的李梵清。他操着一口带着口音的官话,对燕帝说道:“常常听闻大燕承平公主美名,今日一见,果真不同凡响。” 若非今日是这般场合,李梵清倒是极想以玩笑话回应伏准,诸如“我的美名竟还能传到吐谷浑那般远”,亦或是“当真是美名而不是艳名吗”云云。 只是她方才入座,尚未摸清此间是个怎样的氛围,不敢轻举妄动。是以她只低头一笑,回之以沉默。落在伏准眼里,兴许会以为她这是中原女子的含羞带怯,应也不算失礼。 果然,燕帝立刻替她答道:“蒲柳之质罢了,难登大雅之堂。” 说罢,燕帝还特意看了李梵清一眼。只这一眼,李梵清立马便会了意,品出了燕帝的态度,也看出了伏准对她那呼之欲出的司马昭之心。 其实,在李梵清踏入大殿、猜出伏准身份之时,她便隐隐感觉到伏准或许是想求娶自己,亦或者燕帝有意送她去吐谷浑和亲。虽说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,但李梵清想着,或许燕帝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。 就像燕帝前些时日评价过她一句“难堪大任”。 李梵清禁足的这些时日可没少看坊间的传奇本子,她发散开来去想,总觉得燕帝想派她去吐谷浑当个内奸或细作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。 美人计嘛,施夷光和任红昌做得,她李梵清自然也有几分不逊于她二人的本钱。 只是燕帝的态度过于直接,忽地让李梵清失掉了许多兴致。 “怎会?我来长安几日,也听说了承平公主乃是长安第一美人!”伏准不是中原人,自然不能理解中原人话中的弦外之音,只急着去否认燕帝的话。 又或许他也不是不懂,只是装糊涂罢了。想成功求娶燕帝嫡出的女儿,总归要厚脸皮一些,付出些代价。 毕竟,燕朝自开国以来,还未有皇帝亲生女儿前去和亲的先例,更何况伏准肖想的还是燕帝视作掌中明珠的承平公主。 即使这回是大燕吃了败仗,燕帝至多也就是在宗室女中挑选一人,认作公主,和亲吐谷浑。比起太宗、高宗皇帝动辄将宫女认作公主送去和亲,如今的燕帝待吐谷浑已是不薄了。 李梵清眼波流转,想到了什么关节,心弦一动,竟豁然明朗了起来。 难怪燕帝那日同她说,她想不通之处,只是因为眼下有一事,她并不知晓。 李梵清忙挪了眼神去看李舜华。只见李舜华在听得伏准此番话时,嘴角盈盈勾着,瞧着是心情大好。 李梵清既同卢檀儿不对付,同卢檀儿的母亲李舜华自然也未见多亲厚。 倒并非是李梵清这个做晚辈的对长辈不恭敬。只是李舜华这人心眼小过麦芒,气不过李梵清食邑多过她、风头也赛过她去,每每见到李梵清也没个好脸色,李梵清自然也没必要对她事事恭敬。 是以,伏准夸李梵清乃是“长安第一美人”,李舜华的白眼不翻到天上去都算好的,哪里会在此刻笑得那般畅快,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心中快意。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。 沈靖鄯州战败,大燕定要与吐谷浑和谈,和亲必然是其中难以绕过的话题。李舜华想必是一早便得了风声,知道了和亲之事;又或许她得到的消息根本就是燕帝有意择卢檀儿为和亲人选。 由此,李舜华的主意便打到李梵清的头上来了。 李梵清暂且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了何訾,总之,她的目的肯定是借由何訾败坏她的名声,最好再让燕帝厌恶于她。或许李舜华还让人煽风点火,在伏准面前大肆吹嘘过她的美名,好让伏准对她心心念念,直接向燕帝求娶。 只可惜李舜华打错了算盘。 有道是“遣妾一身安社稷,不知何处用将军”,李梵清一直深以为然。便是她再不喜欢卢檀儿,如若此番她当真要前去和亲,恐怕李梵清心中也免不了对她生出几分同情,甚至还可能会为她掬一把泪。 李舜华为保卢檀儿不去和亲,甚至不惜用计。在这一点上,李梵清也确实感佩她们母女情深。 只是李舜华千不该、万不该,不该算计到她李梵清的头上来。 李梵清评价李舜华心眼小过麦芒,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只是她这人有一点好过李舜华,便是“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”,李舜华既然算计到她头上来,也就莫要怪她睚眦必报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[注]“遣妾一身安社稷,不知何处用将军”:出自唐·李山甫《代崇徽公主意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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