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马玉堂,满座嘉宾,此次夜宴规模之宏盛可见一斑。 麟德殿内,蟠龙赤金宫灯照彻殿宇,如日曜一般,将整座宫殿衬得益发富丽堂皇。 风送酒气。觥筹交错,飞觥献斝。推杯换盏间,即使滴酒不沾之人,此刻也被这阵酒风吹得微醺陶然。 风送脂粉气。繁弦急管,缓歌慢舞。莺歌燕舞间,即使无心女色之辈,此刻也被这阵香风熏得意乱情迷。 李梵清手中捧着一盏鎏金葵纹高足杯,玉手轻摇,微微晃动着杯身,任杯内盛着的暗红色葡萄美酒随之荡漾。酒液被这殿中金光一照,现出几分流光溢彩之色,煞是好看。 可李梵清却并不斟酌品尝。 说来好笑,李梵清发现她这杯酒中,也被下了催情秘药。 也多得李应曾经给她下过一次秘药。 那回她运气好,与卫收也正是情笃时。卫收与她共饮一盏酒,当先发现了酒中有异,暗同她说,教她莫要饮酒,这才没着了李应的道。 而后,李梵清为防李应故技重施,寻得精于此道的名医,让名医传授了她几则提防之策,学得如何分辨几种常见催情秘药之特殊气味。 葡萄酒中多了一段不属于酒香的异香,有兰麝之气,同上回李应给她下的秘药一样,是内闱常见的催情秘药——“游仙窟”。 可为什么说是“也”呢?自然是因为,她给伏准与元利贞也下了催情秘药。 李梵清的目的也很简单,她只是想用这样一个让吐谷浑不体面的方式,揭穿伏准与元利贞的关系。 在她看来,和亲乃是下下策,她不想让大燕与吐谷浑和亲。即使她记恨李舜华此番算计了她,她再三思来,也觉得不该以和亲之举报复李舜华。 大燕此番因内讧而吃了败仗,这结果本该是秦王与沈靖承受,同时也是她父皇用人的不力,没理由教个不相干的女子去承受这等错处。 焉知今日之李舜华,不是明日之李梵清? 但显然,元利贞不会对和亲之事松口。如此,李梵清便需要一个机会,让元利贞心甘情愿地放弃和亲的想法。 其实,李梵清能劝得元利贞对和亲人选松口,已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。要知道,元利贞一开始属意的和亲人选,可是李梵清自己。 不过,比起尊贵的和亲公主人选,元利贞更在意的是她自己握在手中的权力。 李梵清原意也是想藏拙,在元利贞面前扮猪吃老虎。可考虑到这一点后,她便改了策略。还是把她自己先择出来更重要。 而李梵清与元利贞在前几日也算是达成了某种口头协定。因此,李梵清便不可与元利贞撕破脸面,也就只能在暗中使些阴私手段了。 她特意选了今夜这样一个时机,给伏准与元利贞下药,便是要当众捅破她与伏准的关系。 大燕款待吐谷浑,甚至有意遣公主前去和亲。可吐谷浑可汗却急色如斯,宴会间隙都要与“侍女”偷情,这不是完全不给大燕脸面吗? 吐谷浑若是还想与大燕修好,也不是不行,只是这“侍女”自然是留不得了。 若元利贞为保命坦露身份,大燕自然也不会斩杀吐谷浑的利贞可敦。只是吐谷浑为迎大燕公主,许诺了可敦的位置;如今伏准可敦尚在,总不至于让大燕尊贵的公主与元利贞平起平坐罢? 闹出这等丑事,吐谷浑自然只能退而求其次。而大燕抓住了吐谷浑的把柄,也有了再度谈判的机会,李梵清有把握,能让和亲之事就此作罢。 若元利贞宁愿一死,也不坦露身份,李梵清又该如何?虽说以李梵清对元利贞的了解,这等情况并不大可能出现,可若是遇着了这万中之一的可能呢? 那更是皆大欢喜啊。 元利贞能掌控伏准这个傀儡,大燕自然也可以。只要元利贞一死,大燕拿捏住伏准还不是简简单单? 虽说此举不甚光彩,可李梵清这人本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,她也就不会在乎什么阴谋、阳谋,只要达到目的就好。 李梵清深知,世人只记结果,不重过程。 前日,李梵清假意与元利贞说,她已劝服燕帝,和亲人选会改为魏国长公主;但要让魏国长公主同意此事,还得再走一步棋。 李梵清告诉元利贞,魏国长公主的命门就是她的独女长康郡主,先前传闻燕帝有意让长康郡主作和亲人选时,魏国长公主可是急得七窍生烟。是以,李梵清劝元利贞,要想让魏国长公主心甘情愿,便要在她女儿身上下手。 李梵清这番话七分真、三分假,只是隐下了李舜华算计她的事情。便是元利贞着人去打听,打听得了这件事,李梵清以为,元利贞只会更相信她推李舜华作这和亲公主的目的。 李梵清还真的料中了一半。 元利贞对李梵清确实是半信半疑。不过,元利贞并未着人去打听,只因她很快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。 当初有人刻意在她与伏准面前散播李梵清的美名,想让吐谷浑向燕帝求娶承平公主为正妃。元利贞眼下想来,这多半就是魏国长公主授意了。 元利贞想道,若此事背后隐情真如自己猜测的这般,那李梵清睚眦必报的性子,反倒更让她对李梵清生出一分欣赏。 元利贞从来都觉得,以德报怨之人,看似大度,实则太过虚伪,不如有仇报仇来得直接。 元利贞暗想,难怪李梵清执意要让魏国长公主作这和亲不二人选了。 其实,李梵清大可直接让长康郡主作这和亲人选,既合情合理,也可报复到魏国长公主,根本无需与元利贞费这般多口舌。 但李梵清偏偏就是要魏国长公主自己承受这后果。 元利贞甚至都不由感叹,李梵清虽是阴狠,可这阴狠中,又见一丝坦荡,的确是难得一见,当真教人忍不住击节赞叹。 是以,元利贞也乐得照李梵清说得办,让伏准去打听接近长康郡主。 毕竟,对元利贞而言,魏国长公主算计李梵清时,也曾将她当作其中一个关节的棋子。而元利贞更是个宁教我负天下人、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性子。若她依言行事,真能将魏国长公主迎回吐谷浑,她自有的是法子磋磨这位尊贵的长公主。 李梵清此番也算是借元利贞的手去吓一吓李舜华母女,让她母女二人胆战心惊上几日。虽说此举并未能解她心头之恨,但这些时日李梵清也想通了许多事,教她逐渐转变了想法。 比起报复李舜华母女,她更愿意去收服她们。 冤冤相报是无休止的。若李梵清此番将李舜华成功算计去了吐谷浑,也难保她母女二人日后不会再算计回来。 可若由她化解了李舜华母女的这场危机,更将面上做成个“以德报怨”的样子,李舜华母女便是再不识好歹,也该承了李梵清这份恩情,从此后安安分分。 只是,听着这杯中葡萄酒液晃动的水声,鼻尖似又闻到那一味兰麝馥郁气。李梵清不禁在想,不会是李舜华坐不住了罢? 她让元利贞安排伏准接近卢檀儿,除了想吓一吓她们母女之外,更多是为了麻痹元利贞,好教元利贞以为自己是在借她的手行报复之事。 这等要事,便是燕帝也不大清楚其中细节,更何况李舜华? 李舜华只当李梵清是伺机报复,而她既算计得李梵清一回,为了卢檀儿,她定还会有这第二遭。 可是今夜夜宴之上,鱼龙混杂,若还有其他人存了害她之意呢? 李梵清低头默想。她席间酒菜皆由兰桨伺候,兰桨亦是知道如何辨别秘药的。方才兰桨替她斟酒时,便已发觉了不妥,忙递了眼神给李梵清。 只是李梵清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,照常替她斟酒便是。 李梵清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凤首琉璃壶,暗想道,这酒在端上她台面时,便已被掺了秘药。既有人有心想要害人,那送错的可能性就不大,多半就是冲她来的。 李梵清再一抬头,目光如豹一般,迅速扫过席间前列诸人。 今夜李应亦在宴上。 其实比起李舜华,李应更有一番前科,且今夜的秘药同李应上回用的一样,按理说,他也免不了嫌疑。 不过,今夜人多眼杂,且燕帝更是在场。李梵清想,若她是李应,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也不敢在燕帝的眼皮子底下对李梵清再下秘药。 不是李应,也不大可能是有人错送了酒水,那便只能是李舜华了罢。 其实李梵清也不须急着去确认。毕竟,管他是谁,只要她今夜滴酒不沾,便不会着了此人的道。 倒是下药之人,只要这人今夜在宴上,只要这人见到李梵清迟迟不饮酒,那他肯定会想法设法劝李梵清的酒。 姜太公钓鱼,愿者上钩。 她今夜便也做一回钓鱼者,且看看这人会不会上钩。 李梵清玉指纤纤,将眼前的桌案当作羯鼓一般,随着琵琶的韵律一下一下地叩在桌案上。 在她叩下无声鼓点的同时,李梵清又在心间默默数着数字,从一开始,到她数到第二十八时,却猛然想到,伏准今夜似乎也是滴酒未沾。
第28章 解围 又是几轮杯觥交错。不少外臣上前与伏准及吐谷浑使团敬酒,伏准手中虽捧着酒盏,但却几乎不曾饮酒,多数时皆是他身后使者替他挡下了酒。 李梵清不敢说是元利贞与伏准识破了酒有异样,毕竟,伏准作为吐谷浑可汗,今夜本就少不了应酬。为防酩酊大醉,伏准让使者代为饮酒,也并无不妥之处。 李梵清心间更是一沉。若她酒中游仙窟秘药乃是李舜华所下,照她猜测,李舜华有很大可能也会在伏准的酒中下游仙窟。 李梵清原本给伏准下的秘药是“玉娇梨”,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催情秘药,发作速度极慢,为的就是难以教人察觉。而游仙窟则不同,哪怕只是少量服用,发作速度也是极快。 她一时间也记不清伏准今夜到底有没有饮过酒,也就无从确认伏准的酒中到底有没有游仙窟。 不过,李梵清自己的酒中有游仙窟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 她先头本还想过,是否需要佯作饮酒以降低下药之人的警惕,教那人先露出马脚来。可她很快又想到,游仙窟发作极快,若是她饮下酒后没有任何症状,反倒会打草惊蛇。 再者说来,即使她饮下酒后即刻假作药效发作,离了宴席,可这样的话,元利贞与伏准这头她便更兼顾不到了。 李梵清本将这一切都掐算得恰到好处,奈何横生了这一道枝节,将她的全盘计划打乱。 李梵清灵台间一时闪过千头万绪,她一面告诫自己不可自乱阵脚,一面又理着这些杂乱的头绪。好在,不出一会儿,便让李梵清理出了一条新计策。 给李梵清下药之人似乎比李梵清还要沉得住气,而且此人眼下又在暗处,与其指望旁的不知底细的人,还不如李梵清自己搏一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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