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昔年先晋国公世子虞涌一早洞悉危情,知有人从中挑拨他与燕帝君臣之谊,便留有密信一封,托死士带回长安。死士幸不辱命,将密信捎回晋国公府,只可惜死士伤重不治,未能替虞涌作证清白。 大理寺在李梵清授意之下,彻查内卫,寻得当年替李赓伪造证物之人证,其人亦对当年罪行供认不讳。如此,人证物证俱在,大理寺认定证据确凿,此番彻底坐实李赓诬陷忠良之罪名。 燕帝听罢,老泪纵横,悲恸不已。燕帝悔不当初,自责糊涂,妄听谗言,致使晋国公府满门忠良竟落得个叛臣贼子的罪名,欲书罪己诏以告天下。 公主府垂香院内,裴玦听罢李梵清说毕那日温室殿情形,忍不住问道:“陛下如今大愈了?” “上回李赓给他下过药后,身子确实比从前差了些。”李梵清神色淡然,“不过那什么‘急怒攻心’、‘悲恸不已’,都是他装的。” 从李梵清着他模仿虞涌字迹、写出一封伪造的密信作翻案证物时,裴玦便猜到了几分她与燕帝的计划。但却是直到今日,才听得李梵清亲口承认。 燕帝不需要晋国公府时,便借李赓之手拔除了这棵大树;如今李赓这个威胁悬于头顶,燕帝又借李梵清之手,令她旧事重提,反除去了李赓。 如此一来,燕帝身上自无须背负残害忠良的罪名,至多只是受人蒙蔽罢了;而如今罪己诏一下,燕帝一番惺惺作态,更是从其中撇了个干干净净。 而虞涌当年到底有没有反心,于此时根本不重要了。帝王在上,虞涌的“反心”只在帝王一念之间,可有可无,亦有亦无。 “待父皇此番‘病愈’后,他大概就会拟诏昭告天下,封我为皇太女了。”李梵清平静道。 自李梵清临危代政的那一刻起,这便已是大燕众所周知的秘密。毕竟燕朝有世宗皇帝的先例,倒并不排斥女帝登位。甚至在许多人眼中,世宗皇帝在位时,无天灾、无兵乱,百姓安居乐业,反倒是燕朝开国至今最为太平的一段年月。 裴玦看穿她心思,问道:“但你如今并不想接旨,是吗?”虽是发问,但裴玦已然肯定,此刻李梵清的心中,其实对皇太女这个位置,还是隐隐有些排斥的。 李梵清点了点头,随即又缓缓地摇了摇头:“近来我时常思考,假若我当真坐上了那个位置,我该如何去做好一个帝王?而且,这难道是我想做好,便真的能做好的吗?” 李梵清看似杞人忧天,但不得不说,细细想来,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。 “那你有何打算?” “接肯定还是要接的。”她辛辛苦苦挣来的位置,自不可能在临门一脚之时拱手让给旁人,“不过,只是皇太女而已,离我正式登位,定然还有些时日。” 裴玦望着李梵清若有所思的脸庞,在这一刻与她心有灵犀,猜出了她的心意:“你是想离开长安?观世风,察人情?” 见裴玦猜出她心意,李梵清也并不意外。她朝他一笑,揽过他手臂,继续同他详说道:“你从前不是也曾云游过四方吗?我记得你还去过海外。说起来,我倒一直艳羡的紧。” 裴玦听罢,低眉轻哂道:“倒也并未有你想的那般自在。” 李梵清明白他弦外之音,不觉笑意更甚:“我当时的确未曾想到。朗如清风明月的裴积玉,走遍了尘世间山河万里,看这世间万物,合该举重若轻才是。结果到头来,心中竟还是有一人、有一念,放之不下。” “我若放下了,你待如何?” “我不回答假设的问题。” 裴玦以一种“就知会是如此”的眼神望着她,转眼间,也轻喟道:“世事于我确如浮云过眼,只你一人是其中例外,是我心障。” “以心障目,凭心行事,易入迷途,实非美事。”李梵清沉吟道。 “入迷途者,自有人度。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句偈语?” 李梵清眯了眯眼,回忆道:“‘迷时师度,悟了自度’?” 见裴玦点了点头,李梵清心中一时也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之感:“我那时以为,你当为我之师,从此度我出苦海。” 裴玦覆上她的手,柔声道:“我倒以为,万丈苦海之中,你才是我之师。” 亦不必执泥于谁是谁之师,于李梵清与裴玦而言,能得脱苦海,本就是互为舟楫。 三月初,李应被沈靖生擒,反军立时间乱作散沙,树倒猢狲散,被神策军逐个击破。李应被押解回长安,听凭处置,自此,叛乱已平,长安安定。 燕帝病体已愈,李梵清还政于燕帝,由燕帝下旨,定代王李赓、秦王李铎与永安王李应三人之罪。 李应谋反自是罪不容诛,只待一樽鹤顶红奉上,也替天家保有最后一丝颜面。李铎受其子所累,本亦是死罪难逃,然燕帝宅心仁厚,顾念手足之情,只褫夺其爵位,将之贬为庶人。 燕帝替先晋国公府翻案,恢复晋国公爵位尊号,复又追赠虞涌官职、爵位以示哀荣。至于李赓诬陷忠良,蒙蔽圣上,燕帝亦是褫夺其爵位,贬为庶人,流放西北。 当然,李赓于流放途中,不堪辛苦,病重不治,便是后话了。 适逢李梵清双十生辰之日,燕帝于朝会颁下圣旨,正式封承平公主李梵清为皇太女,入主东宫。 而李梵清得封太女之后,倒是出人意料的做了两件事。 这第一件,乃是遣散了她公主府中原先的男宠,上上下下、里里外外,当真是一个不留。众人闻之,不免拍案称奇。 若说李梵清从前公主之身,豢养男宠,多少惹得世人颇有微词;然则此番她得封太女,以她往日秉性,合该三宫六院,不再拘泥,却不想李梵清竟与别不同,反其道而行之。 而这第二件比起第一件来,则更是令人咋舌了。李梵清才封太女不过三日,便请旨离开长安,说是要行遍大燕,以体察民情。燕帝观之,赞李梵清心怀百姓,自是欣然应允。 于百姓来说,上位者能体恤民意,自是美事一桩。不过眼下李梵清才出长安,还瞧不出她能做出何等建树,坊间对这位皇太女的评说自然也就不急于一时一刻间。 不过,比起李梵清如何体察民情,众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她的另一桩轶事。 却说皇太女李梵清离长安不久,时隔一年光阴,曾有“长安双璧”之称的裴玦亦再度出长安,往四方云游。 当然,比起“长安双璧”这个旧称,如今裴玦更令时人熟悉的身份,乃是皇太女李梵清的前夫。 酒肆茶馆之间,不知何人起头,众人一时议论起这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来,有人便猜测,裴玦此番出游,乃是寻皇太女而去。 亦有人说,裴玦原就是皇太女强占而来的,他二人不睦多时,原就是一对怨偶,裴玦又怎会寻皇太女而去? 一时间,酒肆茶馆内相争不下,众说纷纭,想来这个话题定会是长安城内一时之谈资。 而此刻,斜阳晚照,长安城东,灞桥水岸,柳色入眼,似情意无限。 一匹白马踏尘而来,马上之人一身月白色,轻袍缓带,于风雅之中难得显出一分不羁来。 长亭畔,李梵清牵马回眸,望着来人,与他相视一笑。 “等你多时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完结撒花。 虽然读者不多,但还是谢谢大家愿意追连载,明天还有一篇番外,后续看情况可能还会有一到两篇番外,如果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内容也可以留言。 喜欢本文的话可以给朋友们多推荐一下,再次感谢大家!
第64章 番外:吴山 孟夏时节,春已虽去,但浓绿阴处仍存有一片凉意,在晨起时的山深处尤甚。 裴玦醒时不见李梵清,起身披衣寻她,便是在屋后那一片竹林间与她照面。 裴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只见她一身素衣麻裙,一头乌发被一根竹节簪挽起,有垂落的发丝三三两两散落于她两鬓之间。 若非那一身简朴都遮不住她眉目间容色之盛,裴玦觉得,李梵清如今倒也算是个活脱脱的山野妇人了。 李梵清一手端着一瓮陶皿,一手扶着一竿青竹,朱唇轻抿,隐隐有嗔怪之意。 也不知是在怪他来得太早,还是寻她太迟。 裴玦想起,上回带她访西林寺,听住持讲经说法时,她觉寺中香茗自有一股清冽,与她在长安时惯饮的大不相同,便大着胆子问住持,寺中泡茶有何讲究。 住持也未藏私,告知于她,说是泡茶的水乃是自竹上采集的清露,且最好是初阳未升之前第一捧未晞的朝露,方才得此滋味。 饶是裴玦听了,也觉集这竹露繁难,何况是李梵清?只是裴玦也没想到,李梵清当真有如此耐性,竟真的在林中集起了朝露。 “集得如何了?” 李梵清扬了扬眉,淡淡道:“想集得足够泡茶的露水,恐怕还须月余。” 裴玦“唔”了一声,说道:“那着实是麻烦。” “左右山中无事,集这竹露,也算打发了时间。”李梵清倒想得开。 她与裴玦离了长安,便直截奔吴山而来。来时路上裴玦便同她说过,山中不比在长安,除了日子会过得清苦些,只怕李梵清还会觉得乏闷。 头几日时,李梵清初来乍到,倒也觉新鲜。只时日稍长了些,她心中也暗暗认同,裴玦先前同她交代的确实不错,这山中确实清苦乏闷。 她晃了晃手中的陶皿,心说除了要起得早些,集露这活计也确实新鲜,且不知不觉就打发了时间,只是不知,自己能坚持几日。 裴玦一振衣袖,接过她手中陶皿,又同她道:“今日逢十五,听闻山下有集市,不若我带你去看看?” 李梵清颇爱热闹,且她从前从未赶过集市,闻言自然欣然雀跃,忙去更衣整理了一番,与裴玦相携,一路往山下去。 途经山脚村落时,李梵清与裴玦恰遇上桂舟与独孤吉二人,才知他们二人同样正要去赶集。 李梵清余光轻瞥身后二人,秀眉一低,轻叹了口气,自在心中宽慰自己道,身兼大任,总是难以真的逍遥山野间,自由自在的。 她出长安时,燕帝虽未说什么便允准了,可还不等她与裴玦渡黄河南下,独孤吉便携着桂舟跟了来,说是奉了燕帝之命,要一路照顾着二人。 李梵清垮了张脸,心知他们二人都能奉了燕帝的命来,这暗处恐怕更少不得死士与暗卫,要护她周全。 李梵清难得有这样周游四方的机会,又是同裴玦一道,自不想有闲杂人跟在眼前碍眼。不过好在独孤吉也是个机灵的,只遥遥跟在她与裴玦身后,她与裴玦暂在吴山隐居,独孤吉也只领了桂舟一道,在山脚处驻扎。 至于那些隐在暗处的人,李梵清想,总归是她父皇的心意,只消她看不见他们,他们不来她眼前晃荡,她便装作不知好了。
言情小说网:www.bgnovel.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!记得收藏并分享哦!
61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