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注]“怜取眼前人”:出自唐·元稹《莺莺传》。
第61章 后手 年关将至,长安城内雪一日、晴一日,变幻无常,如同人心一般莫测。 这一日又逢小雪,李梵清与裴玦索性闭门晚庄,足不出户。最是惬意处,温一壶陈酒,摆一局残棋,便可消去漫漫午后光阴。 李梵清于对弈之道上着实逊于裴玦良多,十局棋中,总有九局半被他杀得片甲不留。饶是这最后一局棋,李梵清悔了总有不下三五回,也没能扭转最后的颓势。 李梵清把棋子放回盒中,叹道:“你便不能让我一回吗?” 裴玦道:“我让你侥幸赢一回,你便会满足吗?” 李梵清撇了撇嘴,道:“也是。非要你让我才可赢得的棋,也没甚意思。” “那换一个?” 李梵清双眼一亮,趿拉着鞋子,翻箱倒柜,从架子上翻出了双陆棋的棋盘。 裴玦看着棋盘,诧异道:“你当真要同我下双陆?” “你掷骰子的时候会出千耍赖,我如今难道就不会吗?”李梵清颇为得意,找好了角度,抛出了手中的两枚白玉骰子,“六六大顺,你且看看。” 裴玦看着两枚骰子在棋盘中打着旋儿,不一会儿后终于尘埃落定。结果的确如李梵清所言,六六大顺,掷得了两个六点。 “既是如此,你同我都会耍赖,那下这双陆棋也没甚意思啊。”裴玦双指夹起骰子,在指尖轻摩挲了一阵,也掷了出去,“一心一意,你也看看。” 裴玦亦是轻轻松松,如愿掷得了两个一点。 李梵清心生一计,对他道:“不若这样。掷骰子时,本是你掷你的,我掷我的,眼下我们改改规则如何?” “你想如何改?” “两枚骰子,我们各持一枚,须掷骰子时,点数由我们共同掷得。” 裴玦望着还未撤走的围棋棋枰,思索间,也得一法:“索性再加一项。掷完骰子后,须闭目从盒中摸出一枚棋子。若是黑子,则两枚骰子点数相加;若是白子,则两枚骰子点数相减。如何?” 李梵清觉得新奇,亦来了兴致,兴冲冲地便将盒中的黑子与白子各挑了十枚出来,混作一团。裴玦见她兴致勃勃,唇边也浮现出一缕笑,帮着她收拾起案上的杂乱,将双陆棋的棋盘与棋子摆好。 裴玦让李梵清先行,李梵清与他同时执起骰子,正要掷出骰子时,李梵清朝裴玦开口道:“我会掷六,你掷几?” “六。” “……若我摸得白子,我岂非一步也不能走了?” 裴玦笑道:“便这般没信心?若摸得黑子,可是能走十二步的。” 裴玦吃准李梵清天性如此,亦知她一向信奉“富贵险中求”的道理,此番李梵清定然会贪这先手十二步,以抢占先机。 他抬头,对上李梵清眸光,仍是一副琥珀色双瞳,明澈似可见底,却也似一汪陷阱,正诱他深入。 李梵清与裴玦同时抛下骰子,此刻,二人皆瞩目于那两枚骨碌碌旋转着的骰子,李梵清甚至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,只等着骰子停下。 裴玦的骰子当先停下,确如他先才所言,是六点。随后,李梵清的骰子也停止了转动,落在了一点上。 裴玦不由问道:“你掷错了?” 李梵清却是一喜,拿过装有黑白二子的棋盒,于手中晃动了几下。一时间,棋子激荡,发出一阵“哗啦”的清响。 “我没掷错,只是改了主意。”李梵清闭上双眼,于盒中摸出一枚白子,“求稳为上,这还是你教过我的道理。” 李梵清移动着自己面前的棋子,当先走出五步。 裴玦见状,笑却不语,只比了个手势,示意李梵清继续扔骰子。 两枚骰子停止旋动,依然是一枚一点,一枚六点,也依然是由李梵清掷出一点,裴玦掷出六点。 不过,裴玦比李梵清的运气要好上一些,摸出了枚黑子,可走出七步。 “终南别业那头还在僵持着?”裴玦一壁移着棋子,一壁分心关切起终南别业的情势。 “僵持也有僵持的好处,至少也证明了,我的部署行之有效。我猜,年前李赓还不敢轻举妄动。”李梵清敲了敲桌案,示意他掷骰子。 裴玦轻瞥了眼棋盘。眼下他摸清了李梵清的主意,这回也学聪明了,只掷了个一点出来,而李梵清又是掷出了六点。 李梵清着实运气不佳,又摸了枚白子,依然只可走出五步。不过,李梵清却不急不躁,依然一派悠闲,思虑着是该再出一枚棋子,还是继续走先才那枚棋。 裴玦也不催她,摆出一番好整以暇地姿态,望着她那举棋不定的模样,有一下、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骰子。 “你走魏国长公主那一招棋,确实高明。” 都以为李梵清与李舜华姑侄二人如今已是势成水火,互不相容,谁也未曾想到,李梵清此番竟会主动拉拢于李舜华。 “我只是同她将个中利弊摊开了来说。对姑姑而言,无论日后是在我手下讨生活,还是在李赓手下讨生活,都不如眼下在我父皇手下讨生活来得要舒坦。”李梵清摆弄着手中棋子,还是决意再出了一枚棋,“不过她在宫中的势力,确实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更深厚些。” 李舜华是李梵清上回离开长安前安下的最后一枚棋,也是她替陈贵妃寻来的帮手。 她说动李舜华的过程,其实比说动沈靖的过程还要更简单直接些。正如李梵清方才所言,她只是将个中利弊同李舜华摊开了来说,具体如何权衡思量,还是系于李舜华一念之间。 当然,若是李舜华的这一念有所偏差,李梵清也并非没有后招。 吐谷浑那桩事上,李梵清还是卖了个面子给李舜华母女,替她们留了一线,这是她送李舜华的人情,为的就是此时此刻,李舜华能为她所用。同时,李梵清还可向李舜华挑明,其实燕帝当初并无和亲的念头,此事乃是她受了李赓的利用。 其实对于李梵清而言,只要李舜华不站到李赓那头去,她就仍有一线机会,端看李舜华自己怎么选择了。 裴玦与李梵清再度同时掷出骰子。这轮裴玦对点数其实并无要求,也就随意掷了个三点,他掷罢低眼一望,见李梵清竟也掷出个三点。 李梵清也有些意外,不过很快,她面上便露出了狡黠的笑容,翘首以待,等着裴玦如她所愿,摸出枚白子。 “你若能摸枚白子便好了,那便同李赓一样,坐守孤城了。” “如你所愿了。”裴玦摊开掌心,向她展示着这枚白子,“魏国长公主的势力自然不容小觑。若非她在宫中有眼线,上回如何能弄来秘药,如何能让沈大将秘药下到你酒中?” 李梵清见他旧事重提,轻哼了一声,鹦鹉学舌道:“上回不也是‘如你所愿’了?” “我若不替你将酒换了,你待如何?” 李梵清迟疑了半刻,试探问询道:“你真想听我当时是如何想的?” “好了,不必说了。掷骰子罢。”裴玦见她这副神情,不必等她老实交代,心中也猜到了个十分。 “但我好像未问过你。”李梵清拦了拦他欲掷骰子的动作,“你当时应当是有法子推脱掉的罢?为何还是饮下了我的药酒?” 裴玦心虚,却仍故作镇定,答道:“自是有法推脱的……我只是想,你总不会见死不救罢?” 李梵清起了些较真的心思,心一横,干脆问道:“若我当真坐视不理呢?”倒并非是真的坐视不理,只是若不是那夜生了些变故,她也很难保证自己能从中抽身而出,能顾及到裴玦。 “我算准了你不会坐视不理。” “你那时便算准了?”李梵清讶然问道,“那我岂非早入了你股掌之中?” “你我之间,不过是有来有往,一物降一物罢了。”裴玦轻笑了笑,摸了摸鼻尖,“不过,我本以为你那夜会……” 李梵清轻“唔”了一声,缓缓道:“我想是想过。毕竟以你我那日所处情境,我若与你欢好,吃亏的人总不会是我。但是嘛……” “那我岂非要多谢夫人,那夜替我思虑得如此周全?”裴玦说着反话,没好气道。 “也不必如此客气,若要谢我,以后床笫之间,你多卖力些便是了。”李梵清装作没听懂,顺杆便往上爬。 “李梵清!”裴玦破天荒头一回直呼她姓名,将这三字念得不可不谓是咬牙切齿。 若非他顾着李梵清身子尚未痊愈,只怕这会儿子便要将她拿住,好好在床榻上收拾一番了。 李梵清心知肚明,这是因着裴玦憋了总有一个月的邪火,此刻正无处发泄。她虽平时没轻没重,但此刻也知道,不可再逗弄于裴玦,否则只会是她吃不了兜着走。 他二人正嬉闹着,外间桂舟叩了叩门,传来了消息,说是“承平公主”的鸾驾,明日一早便会抵达长安。 李梵清将手中骰子与棋子一放,轻拊了拊掌,喜道:“总算赶在年前到了,那我明日便可回公主府了。” “你准备收网了?” “收网的时间并不在于我。”李梵清同裴玦解释道,“姑姑在太医署的人断了李赓向父皇下药的路子,他此刻穷途末路,我须得在他再度出手之前,先行截断他的后手。” 裴玦又问道:“他的后手在潼关?那你的后手……” 只听李梵清话音掷地铿锵有声,自信道:“眼下已不是我动用后手的时机了,此刻我必须先发制人。”
第62章 除夕 行事一贯高调瞩目的承平公主李梵清于年前悄然归长安,世人皆猜测,许是此番承平公主与驸马裴玦和离,着实令承平公主很是黯然神伤了一番。 不过,眼看着就要到年三十,新岁将近,家家户户都忙着庆贺年节,也就再无人去在意这等天家富贵事。 毕竟,便是承平公主再为情神伤又能如何?寻常百姓亦各有烦恼事,吃穿用度、家长里短,比之天家公主总还要烦恼百倍不止。 自李梵清回公主府后,为着避嫌,也因二人各有所忙,她与裴玦总归又有数日未见。而今日除夕,本最应是相守之刻,可李梵清这一整日都少不得要留在宫中,只怕与裴玦又是相思相望难相亲。 李梵清不由地想到她与裴玦和离的始作俑者李赓,恨恨地咬了咬牙。今日她入宫,定然也少不得要与李赓这厮狭路相逢。虽说李梵清并不愿李赓杵在她跟前碍眼,但只要想到近日来他被自己同裴玦刁难得厉害,李梵清心中也觉十分解恨。 不过话说回来,她与裴玦对李赓的“刁难”,要真细究起来,其实也不算得是什么“刁难”。说到底,还是李赓自己目无下尘,眼中只图自己大业,却瞧不见生民百姓之苦,李梵清以为,也是他自己该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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