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世勋见她匆匆而来,还以为出了事,“怎么了?不是说士兵都已经见好了么?” “时疫虽可控,但是尚未清源,且圣散子方不管,应是未见过的疫病。还是先将小世子移走吧,孩子年纪小,若是被传染了,恐有后遗症。” 沈若筠见他迟疑,猜测他是第一次与王珩分开,“你叫亲兵、信使都跟着,送他去青州山庄。那里有林君管事,山庄地上地下均有工事。青州城里长庚医馆有我老师,医术了得;青州知州刘翰受过我父恩泽,细致妥帖……” 两个人说着话,王赓来报,说小世子来了。 王珩进了主帐,先给王世勋行礼,又拜沈若筠。 “小姑姑。” 沈若筠虽已净手换衣,却还是不敢靠近他:“我今日照顾了伤员,不能在近处与你说话。” 王珩点头,“我知道的,父王与我说,小姑姑这些日子十分辛苦。” 沈若筠与他道:“辽地闹了时疫,我和你父王,想将你送去青州山庄住一段时日。” “那父王与小姑姑……会生病吗?”王珩十分担心,看看这个,又瞧瞧那个。 “不会的,我已有对症的药方了。”沈若筠道,“只是你年纪小,若染上了时疫,我们都会很担心。尤其是你父王,他会担心到没法行军。” 王珩闻言,忙去看王世勋,王世勋有些不自在,给他下了个军令:“派你去青州,保护妹妹。” 王珩一听,忙行了个夔州军的军礼,“是!” 沈若筠憋着笑,心里盘算等北伐归来,得想个法子,也叫王世勋抱抱王珩。 王世勋命王爻领自幼在王珩身边的亲兵八人,与乐安乐康一道送王珩去青州山庄。沈若筠给玉屏写了封信,叫乐安捎回去,信中嘱咐她多注意些,王珩若真有发热迹象,就去请艾三娘。 送走王珩,两个人都觉得虽有担忧牵挂,但又轻松不少。 “你是第一次与他分开么?” “算是吧。”王世勋回忆,“他出生后,先是母妃在照顾,后来便是我带在身边。” “我瞧着也是,小世子知道此处有危险,也是先担心你。” 因着军中士兵都陆续痊愈,沈若筠与狄枫又不能明知大同府里闹瘟疫,再去城里考察一番。只能去找那些俘将,与他们打听大同府人的生活习惯,又细问了饮水与丧葬习俗。 此处离冀北近,单听这些与真定府也无特别的差异。 正当两人都无头绪时,辽将完颜摩出声道:“……是不是真定府的那些守军撤到大同府了?” 狄枫道:“可真定府并未见有人患病啊?” 沈若筠一怔,恍然大悟。大同府闹瘟疫,说不得就与年前真定府溃逃的辽兵有关。 “真定府溃逃辽兵约有八百来人,都在此处滞留。”沈若筠将自己的猜测道出,“他们都被猛火油烧伤。到了大同府后,伤口溃烂感染,尸体堆积……近来天气暖和,便诱发此疾了。” 狄枫也觉得这个猜测合理,常言道“大灾之后,必有大疫”,也是因着大灾后,人畜尸体来不及处理,饮水被污染,所以易患传染病。 沈若筠结合军中治疫情形,又改了一张方子,递给狄枫看:“若非要拿此方与耶律璇谈判,我真不愿管这些辽人。” “你要拿药方与耶律璇换将军?” “已是四月中旬了,天气回暖,一旦染起时疫,势头只会更猛……耶律璇总不会为了一己私欲,连自己国家也不管了吧?” 狄枫见她满目都是希望,虽然于心不忍,但还是提醒她,“若是如此,还得让西京道时疫肆虐,可西京道若时疫肆虐,此地水源、环境都会传染时疫,夔州大军怎么办?” “不必那么麻烦。”沈若筠道,“耶律璇之前已经开始与大昱议和了,说明他也不是不肯议和之辈。眼下只要在辽国造势,叫他骑虎难下,便不得不换。” 沈若筠心下已经有了主意,为了证明自己手上方子可信,除了会去问那些俘臣,辽人生活习惯与大昱有何不同,还让负责看管辽人俘将的士兵故意在他们面前讨论大同府事。 “大同府已攻下,可以先不着急去中京道了。”看守士兵喝酒闲聊,“大同府起了时疫,不出三个月,辽人就会死光的。” “那这些辽人怎么办?” “估计是没什么用啦。”另一看守道,“他们也没有看病的方子,杀他们还不如送他们去大同府。” “本来以为北伐艰难,谁知道他们自己闹起瘟疫了。” “反正苏娘子会治此疾,我们在此地等着便是。” 两人喝酒,频频碰杯,好不自在,只留那些俘将惶惶难安。 又隔两日,一群兵丁将他们移到军营外,又去了他们的脚链,叫他们搬运、焚化大同府城外的辽兵尸体。 完颜摩见夔州士兵怕染上时疫,都离他们很远,便起了逃跑心思。 他与几个同伴瞄准机会,沿着战壕,撒腿就跑。也不知跑了多久,再不见夔州军身影,耳边呼啸的风都似在宣告他们已重获了自由。 除了自由,他们还有夔州军的情报可报送耶律璇。 又等了数十日,阳光和暖,大同府城内发病的人越来越多。城里仅有的三家医馆不堪重负,大夫束手无策,用药反而还加重了患者的病情,每日死人以百计。 沈若筠见那些俘将已逃,耶律璇却仍未派人来此管控,估计是想放任不管,最好让夔州军也染上时疫。 “以前我觉得赵殊不是个东西,现在看来耶律璇也不遑多让。”沈若筠与王世勋感慨,“中京道也开始出现此疾了……也不知耶律璇还能再硬气几日?” “那些辽将逃了回去,自是不想死的,必会四下宣扬我们有针对此疾的方子,临潢府正热闹呢。”王世勋道,“说不得,使臣已在路上了。” 沈若筠也觉得是自己太心急了,越到此关头,就越不能乱了分寸。 被耶律璇派来的倒霉蛋,是参与过一次和谈的高承与从夔州军营逃回,对时疫较为了解的完颜摩,两人确实已在路上了,又隔五日才至夔州军驻扎地。 听闻他们来,沈若筠叫人将他们彻底清洗了,才肯见他们。 高承进了夔州军军营,见四下士兵,俱是抖擞精神,不见有人患病。他便知完颜摩所言非虚,这位苏娘子,确实有治此疾的法子。 于是等见到沈若筠,态度也不似第一次那般倨傲,十分客气:“听闻夔州军此番北来,是为了昏德公?” 昏德公是赵殊被俘此地后,耶律璇所赐的封号。 “哦?那他如何了?” “昏德公在五色堡,虽在地窖里关了一阵,但是精神尚可……”高承想到一事,兴致勃勃道,“昏德公今年年初得了一子。” “呵呵。” 沈若筠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,山河破碎、家国沦陷,他竟还有此心情。不过也不算什么坏消息,到时候若将赵殊与他在辽所生之子一并送到南边,想来南边会更热闹吧? “我们此番来,也是想将他送回的。”高承毕恭毕敬道,“不知苏娘子可满意?” 沈若筠不以为意,“你们要送便送。” “我们一向敬重大昱是礼仪之邦,”高承闻言,大喜过望,“也万望能与大昱重修旧好,两国再践旧日之约。” “大昱沈家,在冀北苦守一百七十余载,无数大昱士兵用血肉筑成防线,以此抵御你们的入侵,这就是旧好么?熙宁十六年,你们偷袭彤云镇,又借着议和的由头,让大昱将冀北军调离,在冀北十六州烧杀抢掠,这就是旧日之约吗?”沈若筠冷冷道,“熙宁十七年,怀化将军和亲,耶律璇约定归还冀北,再不起战事……结果熙宁十八年你们攻入汴京,一路枉死百姓逾十万之数,这就是所谓践约么?” 未等高承答,沈若筠便替他说,“我知道,你邦一向不讲礼义廉耻,推崇弱肉强食。既如此,就不必与我们谈这些,战场上见吧。” 耶律鸫在大同府战场上溃逃回临潢府,举国都知夔州军所向披靡,更遑论眼下中京道也闹起时疫了。 高承想到此,忽觉得她之前说要以辽国殉已故的怀化将军,并非一句虚言。 王世勋端了杯茶给沈若筠,又对面如土色的高承道:“苏娘子乃怀化将军表妹,故提起旧事总是愤愤。我乃夔州人氏,此番与她一并来此,也是为了上次与你所说之事。” “可……”高承为难,“怀化将军确实已经身故。” “她还在辽。” 沈若筠走到推演用的沙盘前,拢了衣袖,轻轻将一面旗帜插上,“你只管去与耶律璇说便是。” 高承嘴角抽了抽,“可……” 王世勋打断他:“她除了擅医术,还会卜算……你若不信,就想想我们为何这个时机北上来。” 高承细思,周身窜起阵阵寒意,确实是夔州军到了大同府,城里便开始闹起瘟疫了。 “我一女子,本不愿造生杀孽。”沈若筠为了叫高承相信自己也有议和意,如此说道,“只是尚有亲人在辽,想要接她回来罢了。耶律璇若想要时疫方子,就将我表姐送还;若我表姐回不来,我也不介意等你们都死光了……再来寻她。” 沈若筠的话不似刚刚质问高承时激昂,显得平淡,甚至还有些疲意。 高承自听说她会算卦,便不敢再质疑。他绞尽脑汁,发现自己想不起沈听澜是如何生殉的,更觉得她所言可信。 “我只与耶律璇有仇,辽国百姓何辜。”沈若筠给他添些希望,“你们不该来寻人议和,而是该说服你们王上才是。” 王世勋也适时加码,“若送回将军,我便不往中京道去了。” 高承闻言,十分心动,若是能如此,便可完美解决当下困局。 “怀化将军对辽并无用处,耶律璇若是宁舍举国百姓也不愿放她……”沈若筠将此话拉长,“若真要至如此局面,你们不妨拥护旁人。” 一同来此的完颜摩倒是问了个好问题,“不知苏娘子给的方子,要如何验明真伪呢?” 沈若筠看他,目带怜悯,“如此下去,再过三月,你们举国的城池俱会成为鬼城。我愿见你们,不过是算出怀化将军尚在辽国,这是你们最后的救命稻草……爱信不信。”
第一百零九章 喜会 “在苏娘子这里,怀化将军的分量比你们举国都重。”王世勋道,“她没有骗你们的必要。” 高承与完颜摩是从上京道一路急行军至中京道,再到夔州军军营的。中京道的锦州、沈州已出现了疫病病人。 以此疾的蔓延速度,不出一月,举国上下均会患上此疫。苏娘子所言并非危言耸听,这确实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,由不得他们不信。 “我只给你们二十日,将怀化将军送归。”沈若筠语气加重几分,“过了这时限,我便是给你们方子……也没有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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