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是想着,若你们想跟着我,就一直跟着;若想嫁人,便叫林君替你们留心留心。”沈若筠语气平静,“不过我觉得嫁人不是好事,很是麻烦,你们的事,就自己拿主意吧。” 节青和不秋、苍筤是看着沈听澜和亲的,原就急切盼着沈若筠回来。此时听沈若筠似在交代后事,跪地哀求:“我们不愿出府,愿意跟着小姐。” 节青说完,磕了个头,不秋与苍筤也跟着,声音脆响。沈若筠心里心疼,却不去看她们,只道,“你们若是不愿意出府,等长姐回来,就留在她身边……我不在,她便就是我。” 早园一直跟着沈若筠,此时已清楚沈若筠心下打算,劝她道,“就算是小姐想要代替将军,不妨将我们带上……便是刀山火海,我们都愿意陪着小姐的。” 沈若筠并非不想要她们陪在身边,只是此行,她已在心里生了死志。 她将几个丫头一一扶起,吩咐道,“你们帮我照顾好齐婆婆,别将此事告诉她。” 节青落泪:“小姐,就留我们跟在您身边吧。” 苍筤平日少语,此时也哽咽道:“此行危险重重,还是带上我们吧。” 沈若筠看着四个人,似是在心里做什么抉择,最终还是不愿带她们,故作轻松道,“不了,也许我去去便回了呢?” 节青还欲说什么,早园与不秋都跪着不起,沈若筠佯做生气,“我叫你们留下便留下,哪这么多的话。” 说完,她大步离开了院子,到院子外才忍不住掉了眼泪。 沈骐与沈豹已经备了马车,沈若筠临离开沈府时,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 走得匆匆,沈若筠只带了曼陀花研的粉末,此物投水,可叫人昏睡。沈听澜肯定是不愿她来替嫁的,自也不能直接说,只说是来送她的。 要到辽国时,再找个机会,来一个偷梁换柱,叫沈骐与沈豹带姐姐先去杭州,替她见一见外祖母。 到时候她要想法子说服耶律璇……若有万分之一机会,得祖先保佑,叫她取了他狗命才好,替父亲、祖母报仇。 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整日,沈若筠吐了两回,什么也吃不下,还觉得这样太慢了些。 可她往日骑马少,若是骑快马,又怕自己会被马甩下去。 三人又赶了一夜的路,沈骐发现有人正跟着他们,影影绰绰的。沈若筠也看了看,觉得马车迟早会被对方追上,便想骑马甩开对方。 她想出一个法子,撕了件衣物,编了布条子。一端系在腰上,又将那一端紧紧系在马鞍上,这样可以防止自己被甩下马去。 这个法子很有效,虽被拉扯得难受,但也不必担心被甩下马去,可以急行军。一行人一刻不得休息,弃车换马往前赶去。 三个人又赶了大半日的路,跟着的人却还隐约可见。 沈若筠估计这是周沉为了阻拦自己,找来的人。 他们成亲前若测过八字,结果肯定是大凶。不然为何周沉此人,尽坏她事。 沈若筠心下一急,双腿夹紧马腹,拿了马鞭对沈骐道,“咱们甩开他们!” 她想甩开跟着的人,连着加速了好一阵。 马匹疾跑而去,扬起一阵厚厚的尘土。沈若筠紧紧拉住缰绳,心里害怕起来,又想若是沈听澜,必是制得了这样的马。 她回来时,沈若筠想要她教自己骑马,这是她以前就答应过的。 也不知为何,这件事好似总不能完成。 沈若筠正想着,身下的马骤然一停,似是磕到石头伤了马蹄。它长嘶一声,撅起两只前蹄,沈若筠没拉住缰绳,猝然被它甩落。系着的布绳拉扯多次,不堪重负,断裂开来,她直直地摔了下去。 赶来的沈豹忙吹了哨,将那匹马引开了去,才没踩踏到她。 “二小姐!” 沈骐控了自己的马,下马去扶沈若筠,见沈若筠浑无反应,又摸到一手温热粘腻的血。 他一时不敢再动了。 “二小姐……” 沈豹跑过来,见沈若筠摔的地方下有一摊石头,上面还有未凝固的血迹。 他吓得魂飞魄散,忙伸手去试沈若筠的鼻息,又撕了一块衣物,简易包扎着伤口,打算先去附近的医馆求医。 沈若筠落马那刻,有一瞬短暂失神,不知自己是在做什么。 等她再醒来时,看见自己身边围着的很多人,有祖母、曾经出现在她梦里的苏氏、还有只看过画像的父亲沈钰。 他们围在她身边,佘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,“疼吗?” 沈若筠想要撒个娇,佘氏却板着脸训她,“就你这个马术还敢这般急行,若是叫你祖父知道,棺材板都压不住了。” “还不是你们总是没空闲教我,次次都是下次,次次都食言。”沈若筠委屈道,忽又意识到这并不似梦境,“我……也死了吗?” 佘氏笑而不语,倒是苏氏柔声问,“阿筠觉得是活着好呢?还是死了好呢?” 沈若筠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,却有答案,“自是现在好。” 沈钰哈哈大笑,一把将她往高举起。他力气很大,抱着女儿转了一圈,还小声和女儿说悄悄话,“人世间,活着总比死了要难。” 苏氏嗔怪地看他一眼,又与女儿道,“可若是让娘选,娘还是想活着,娘想陪你长大的。” 沈若筠强忍着想要流泪的冲动,扑到苏氏怀里:“我知道的……我也想活着,我不许他们这般欺负我长姐。” 佘氏看着比上次离开时又高了不少的小孙女,欣慰道:“原我家阿筠,不止是小听澜。” 卷三:欲见葳蕤色 第六十四章 难愈 沈若筠下了令,周沉就被沈家人客客气气地“请”出府去,还一路“请”出了下马街。 他气得七窍生烟,偏周妤还在车上,又不好跟沈家的人争执。 临街如此,更为难堪。 周妤自他上车就在看他,扯了扯他的袖子,拿眼神问他沈若筠在哪儿。 周沉没办法回答她这个问题,满脑都是两个人刚刚那番争执,当时怎会失口说不喜欢她。 那日她托自己为赵多络周旋,他便想,若是成了事,也算报了福金帝姬当日救命之恩。所以才会问她,往日烂账,可否一笔勾销。 如果可以,他也不愿叫沈听澜去和亲。 沈听澜在边境苦守数年,承继佘太君之风,身先士卒,治军甚严。她率领的冀北军不见各地府兵骄惰之习气,也从不鱼肉百姓。又因有沈家贴补军需,故冀北将士不仅合志并力,还深受冀北民众爱戴。 周沉自论,便是他在她这个位置上,也不一定能做得比她好;便是能比她好一些,也坚持不了这般久。 …… 而且,她就只剩这一个姐姐了。 可当辽臣提出这个法子时,周沉结舌瞠目,虽不敢置信,但顷刻便知,此事已成定局。 朝臣对冀北军本就多有怨言,他已能想到朝上是何反应了。 如他所料,在议和事上,往日最喜争辩论道的同僚,不拘党派立场,一致认为该遣沈听澜赴辽和亲。 朝堂庙宇,治兵振旅……本就非女子事,今日如此,可谓正道矣。 周沉寄希望于濮王,毕竟濮王在冀北事上,一向是主战的。可因着赵殊膝下无子,濮王在诸事上都避讳,眼下看着这群好似若不求和便不能活的文臣,有再多不肯也不愿与他们争。 濮王想冀北军事,高宗后,朝廷重文轻武……若无沈家,也就夔州路的琅琊王王从骞有统帅之能了。 争了一整日,三省大臣不见赵殊答应求和事,结伴跪在福宁殿外。福宁殿都知狄杨冷眼瞧着,叫内侍们不必打扰官家,由着诸位大人,好好表一表臣子忠心。 周沉能理解众人想求和之心,若是国富粮丰,他也觉得该战。可如今一处接一处天灾,大昱满目疮痍沉疴,若要打仗,哪有银子粮食呢? 辽人眼下一不索银,二不割地,众人自是觉得冀北之困局可解,甚至能结两国之好。 周沉看着诸人,心下想着,若阿筠是个男儿郎,说不得能来一出舌战群儒呢。 不过若是男儿郎,必也去冀北了。沈家的男儿都会上战场,不得善终。 …… 她在庄子里,日日都有人报她的消息来,他便想着,再晚些叫她知道吧……若有个什么汤药,能教她将沈家之事都忘了才好。若是可以,此事他想瞒她一辈子;就如他问沈听澜最后要不要见一见她,沈听澜也不愿叫她知道那样。 周沉闭目,想着今日也快闭城门了,等明日再带周妤一道去沈家找她。 车至周家,周沉想抱周妤下车,周妤却不肯,挣扎了好一通。 “你在庄子这些时日,祖母和母亲都是惦记你的。”周沉知道她心结,“是哥哥不好,这么晚才去接你们。” 周妤摇摇头,任周沉怎么哄她,都不肯配合。 周沉无奈,只能搬沈若筠出来:“你听话些,我明日就带你去找她,咱们把你嫂子接回家来。” 晚间,因周妤痊愈回府,周老夫人在荣禧堂设了家宴,与周夫人送痘疹娘娘。 周夫人许久未见周妤,正要与她说话,却见周妤漠然地缩坐在一旁,不肯上前。她给周妤夹点心,周妤却不肯吃。又不顾教导的规矩,离了座位,跑去拉周季的袖子。 周季被周沉禁在院里许久,今晚才许他出来。他自知了沈家的事,就万分后悔不该为了妹妹,跑去找沈若筠,反叫她到头来一无所知。 他无甚兴致,听见席间几句说笑,都觉得反胃至极。往日最为钦佩的二哥,瞧着都现出几分小人模样来。此时一见周妤来找自己,便知道她在想什么,牵着她道,“咱们走。” 周老夫人默默看着小孙女小孙子离席,才问周沉:“沈家那边如何了?” 周沉小心扯了袖子,遮掩手上被沈若筠弄出的伤口:“阿筠她知道后,挺伤心的,还要在沈家呆一阵子,故先不回来了。” “那你打算何时和离?”周夫人忙问,“沈家眼下……” “沈家为了大昱作出这般牺牲,此时和离,会显得我们周家拜高踩低、落井下石。官家也正为怀化将军和亲一事内疚不已,不可如此行事。” “可……”周夫人不同意,“你不是已经答应了蒲家,年后叫梅娘进门的么?少英可是为了赈灾粮食的事,把自己命都搭上了……你如何能再叫梅娘等下去?” “我何时答应过了?” “不是许了蒲家,可叫梅娘入门的么?”周夫人见他不承认,着急道,“蒲家都不计较沈家女,愿叫梅娘为平妻,你怎可出尔反尔?” 周沉淡淡道,“既是愿为平妻,又何须和离。” “可……” 周老夫人听出几分不对,冷声责问周沉:“你是不是娶她之前,就打着和离的主意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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