殪崋 身影。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面前的日光,一大团阴翳将她完全笼罩在这一处假山之间,而背后是冷硬凹凸的假山,她已退无可退。 少女水泠泠的清眸闪过一丝慌乱,如蝶翼般的羽睫无可避免的微颤了颤,难道是萧策?! 莫非方才他早已发现了她,只是在跟她玩猫抓老鼠的游戏! 少女紧低垂着头,心已跳到了嗓子眼,不敢抬头望半分。 脚边小雀的血浸进了云白的地板,刺鼻的血腥气阵阵扑入鼻尖,柳依依已是吓得忘了呼吸。 登时,她却是听到头顶那人唤了一声,“柳姑娘。” 这声音……是宋既! 柳依依呼吸急喘,“是你啊,吓死我了。” “宋侍卫,你怎么走近了才出声。” 少女抬起玉稠藕缎般的柔夷拍了拍胸口,嘴里发出的埋怨却是带着些娇憨。 宋既敛了敛眸,道:“是在下唐突了。” 他奉公子之命在皇宫内找寻眼前的少女,找了大半天却是不见人影,待遇到两个鬼鬼祟祟惊慌失措的太监,仔细盘问才知道她在几个太监底下经历了何事,之后顺着方向一路找寻,竟是在这花园假山处找到了人。 适才从远看,小小一团翠绿笼在葱郁草丛里,险些未分辨出来,走近了些,他才确认这青丝散乱,一身狼狈的少女便是柳依依。 “柳姑娘,你……” 宋既将眸光顿在了心有余悸的少女身上,此刻那张美到极致的面儿也是灰扑扑的,不知从哪儿碰了些灰,而素日里那副明媚朝盈的泠泠水眸也是泛了些微红,想是因为恐惧和害怕哭过一番。 “你没事吧?” 柳依依稍一怔愣,她自然知道宋既此言为何意,他是在问她与几个太监纠缠一番,有没有事。 然她现在已没有心思在意这个,“宋侍卫,公子出事了。” 少女站了起来,却是因蹲了良久,腿脚有些发麻,不可避免朝一旁跌去。 宋既眼疾手快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一把,因着这支撑,少女稳住了脚步。 男子眸光落在了他大掌与少女藕臂相接的位置,有些绵软的烫人。 因长年习武,他的手布满了老茧,他自小和各种兵器打交道,从未近距离触碰过如此软绵柔腻的东西,掌下的温热透过薄薄的春衫源源不断灼着他的掌心。 待反应过来,宋既眸里闪过一丝慌乱,连忙收回了手,“抱歉。” “多谢,”柳依依道了一声,紧接着问道:“宋侍卫,你知道公子因何缘由被关押吗?” 公子素来清正端方,守礼重道,不可能会做任何触犯大邺律法之事,如此一介良辰怎么突然被关押起来。 只见宋既摇了摇头,“不知。” “事发突然,公子被带走之前只托付我一定要找到你,并将你安全送回兰台,其他的,公子皆没说。” “但……”宋既眸光自满是凝重与急切的少女身上移过,继续道:“听闻长乐公主身中剧毒,公子被关押……许是跟此事有关。” 面无表情的男子一字一句清晰传入了少女的耳中,柳依依面色有些发白,微张着粉嫩的唇儿早已忘了呼吸。 公子绝不可能下毒谋人性命,长乐公主中毒一事定和公子毫无干系,公子他是被栽赃陷害了! 柳依依抬起了头,盈盈清透的杏眸里满是坚定和冷凝,“公子是被陷害了!” 明媚的日光辉映在少女那张白腻透粉而有些狼狈的面容上,熠熠生辉。 “长乐公主醒了吗?” 长乐公主现在是整个事件的关键,若是她醒了便有机会证明公子的清白。 有人下毒,那必定会有蛛丝马迹,若仔细查探一番,定能发现些踪迹。 “不知,” 宋既瞧着少女有些凝重和自责的神情,又继续道:“柳姑娘,公子命我将你安全送回兰台,可见,公子是有分寸的。” 半晌,柳依依终是点了点头,宋既说的没错,公子一向聪明过人,事事运筹帷幄,想必这件事他定也能化险为夷,她现在能做的,便是听公子的话,在兰台好好等他回来。 想到此,柳依依抿了抿唇,道:“走吧,宋侍卫,我们回兰台。” …… 深夜,青云居清夜无尘,月色如银。 柳依依辗转反侧,半分未眠,庄严肃穆的兰台早已陷入幽僻宁静之中,明晃翡丽的灯火早已熄尽,独留清冽的月光辉映而下,就连平日里叽喳欢奏的虫鸣声今日也消失殆尽。 清冽凉风习习,柳依依裹了件外衫踱步至小院凉亭处。 凝着这凝雪霜的明月,少女第一次体验到思念的滋味。 以往这个时候,公子都还在书房办公,将至子时才会回房歇息。 可今日,他尚在皇宫,也不知睡了没…… 蓦地,一道黑影猛得自浓浓夜色中跃出,直奔那立着的一道玲珑纤细身影而去。 “唔!” 来不及叫出声,柳依依已被蒙着面的黑衣人一掌劈晕。 再次醒来时,柳依依是在一间极为宽敞明亮的房间里。 她忍着颈脖的痛立起了身,明翡的灯光潋滟,她看清了立在两侧敛声屏气的带刀侍卫。 侍卫身着银金盔甲,握剑姿势整齐划一,好不威严凛人。 而顺着火红花绒毛毯铺着的台阶而上,摆放着的是一极盛气凌人的紫檀雕業龙纹钳罗垫罗汉榻。 这极尽奢华的大殿内灯火阑珊,金璧瑞兽,正中央置着的九嵚鎏金花丝镶炉鼎上香烟缭绕。 直觉使然,少女觉得此地非同一般,而其主人地位定也尊贵非凡。 思绪飘远间,厚重的门扉蓦然传来“吱呀”一声,柳依依回头一看。 只见一身着暗金紫鎏纹丝直缀的俊逸男子款款而入。 男子仪态非凡,身躯凛凛,含墨带星的姿容也是绝滟,俊美的面似仙人鬼斧神工一般。 可这副面上却是含着晦暗不明的恣意,不似温和,也不似萧策的乖张暴戾,而是一种叫人完全看不透的深邃。 但直觉使然,柳依依觉得定要小心此人。 见男子一入,身旁立着的侍卫纷纷卑躬屈膝,尽显卑谦。 叶扶楹自一入门起,便清清楚楚瞧见了尚坐在毛毯上肤如雪,发如墨的少女。 明眸皓齿,姣花照水。 男子好看的唇角挂起一抹恣意的冷笑,这便是他的苓儿瞒着他、死死不肯说出口的丫鬟——孤太史的贴身侍女柳依依。 今日一见,他似也理解了琨玉秋霜的孤大人为何要将其藏得如此严实。 东宫和太史府,一向除了公事,井水不犯河水,倘若今朝不是为了那必有与孤大人合作的事,他也不会派人深夜去兰台将这丫鬟“请”过来。 “孤有件事,需你配合。” 语罢,叶扶楹一掀袍,坐在了那罗汉榻上。 柳依依好看的眉眼眯了眯,能自称“孤”的,在整个大邺,只怕只有那东宫太子殿下。 少女扶坐起身,行了个礼,“奴婢拜见太子殿下。” “哼,”叶扶楹冷笑一声,这丫鬟倒确实不如一般丫鬟的蠢笨,是个有脑子的主。 “起来吧。” 叶扶楹眸光带了几分探究落在底下正屈身行着礼的少女,“孤大人如今被关押在皇宫深处的别院,你知道吧?” 柳依依望了眼座上的凛凛男子,点了点头,“奴婢已知晓。” “不知方才殿下需要奴婢配合的所为何事?” 少女紧蹙着眉,她一个小丫鬟自是什么都做不了,太子深夜将她掳来,究竟是为了什么? 而眼前这个男人又提到了公子,所以,那配合之事只能和公子有关。 正思肘间,座上的男子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,“孤听闻孤大人是尤为看重你,兰台被毁的古籍文献皆修复于你手?” “是。” “孤想来,你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,若是在这东宫,也能坐上一阶宫女的位置。而孤大人自身高山景行,不磷不缁,如此品性着实令孤心生佩服,可唯一不足的是,便是有些曲高和寡。” 说罢,叶扶楹深邃的幽眸落在底下立着的少女身上,话已到此,他想这丫鬟是听得明白自己言外之意。 孤淮凛聪明过人,确有逸群之姿,不日前经他提醒的民间私铸银钱一案,确有了几分意想不到的突破和进展。 顺藤摸瓜往下查下去,还扯出了几项冤假错案,还有那依傍律法漏洞而大兴的诡市! 不仅兜售违禁之物,更是进行人畜无道的交易。 而一切皆明里暗里指着刘中丞和那大理寺的方向,而在这的背后,便是那狼子野心的萧策。 如此强劲的对手,靠他一人自然是不可撼动,他有意与孤淮凛合作,可几番皆都遭到拒绝,如今,只能从这个丫鬟入手突破。 室内一片寂静,清淡的熏香逸散在空气中,直钻人肺腑。 柳依依凝着眸儿久久怵愣着,太子这意思是,他要她去劝公子投诚于他麾下,不仅如此,还以身份地位诱惑她出卖背叛公子! 少女蹙紧了眉,兰台素来独立于百官之外,从不参与朝廷纷争,只悉心专撰手中史册基业。 太子殿下因这事会找上她,只能说明他曾在公子那遭到拒绝。公子拒绝了他,那她又怎可去替太子作说客?况且,她怎么可能背叛公子! 见少女迟迟不给答复,叶扶楹也不着急,轻描淡写道:“孤大人如今身处别院,由专人看守,怕是难以洗清冤屈啊……” 话音刚落,果然少女猛得抬起了眼儿,清透的秋眸里流转的满是紧张。 他这是在以公子要挟她! 只见叶扶楹唇角微勾,阴恻恻道:“柳姑娘可要好好考虑清楚啊。” 久久,就在他以为这丫鬟要同意之即,却是蓦地听到了令他也不禁微诧的言辞。 “太子殿下,” 柳依依吸了口气,眸里若含星光,流光溢彩,“恕奴婢不能解了太子这郁事,兰台向来独立百官,不磷不缁,而公子接任太史令以来,更是恪守礼律,廉洁奉公,做到不负君宠也不负百姓之望,如今奴婢若是前去游说,不仅是驳了君恩,也是有愧于天下。” 抬头望了一眼已尽是阴翳和冷鸷的男子,柳依依继续道:“而奴婢一介草民,若非得公子收留,怕早已尸骨无存,奴婢绝不会背叛孤大人!” 说罢,她叩跪下去,道:“请太子恕罪!” 少女言之凿凿,因着这浸人心魄的凝重和坚定,那道柔弱纤细的身姿在此刻看起来竟一点儿也不弱小。 她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,公子不与太子为伍,定是有着必不可行的缘由,而她也绝不可能做背叛公子之事。 即使没有太子的帮助,公子也能凭自己证明清白,若是自己不幸被太子杀了,她想,公子也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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