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朝身后侍卫挥手道:“带下去,我看这人似乎对朝廷很不满,送他去诏狱好好问问。” 侍卫立刻上前拿人,李元淳挺直腰杆气盛道:“我乃先帝侍讲,理学魁首,《四书注解》由我所作,天下读书人——包括你严辞,也是我学生,你敢动我试试!” 严辞丝毫不以为意,轻飘飘道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我与天下读书人皆是天子臣民,与你何干?《四书注解》也是先帝让你编著,你不感激皇恩浩荡,竟还猖狂起来了,见你这副不怕死的模样,我还真想看看你跪地求饶的样子。” 说着一个眼神,侍卫就将李元淳塞住嘴绑起来,毫不客气地拖下山去。 旁边早引来一圈香客,却是远远站着围观,不敢上前一步,偌大的院子,数十者众,竟鸦雀无声。 有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得稍近了一些,但早已颤颤巍巍面如土色,严辞看他一眼,更是让他吓软了退,“扑通”一声就瘫在了地上。 这明显是刚才李元淳身边的仆人,严辞只瞥了他一眼,转身离去。 聂蓉跟在他身旁,也同刚才那群香客一样,大气也不敢出。 那个在大婚之日大肆用刑,让刺客惨叫了一个下午,半夜带着血回新房的“阎王”又出现了,真实地站在她面前,刚刚才将自己的老师送进诏狱。 李元淳被人尊称李公,与陈夫子齐名,陈夫子办墨阳书院,李元淳则为天子侍讲,也至各书院讲学,作《四书注解》,那是考科举必读之书,他自称天下读书人是他学生,并不为过。 就是她弟弟房中也有亲手抄的这本书,时时研读,对《四书》若有不解之处,也是以此书为准则。 当初他对君王直言不讳也还安好,就是因为他这文学泰斗的身份让两任君王都不敢动他,如今,却被严辞关进了诏狱…… 然后呢?会用刑吗?会要他承认有反心吗?会抄家灭族吗? 聂蓉不知道,她只在想,这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吧,弟弟以及其他读书人知道了,又会如何? 下山路上,严辞一声不吭。 直到两人步行至山下马车前,他才回头道:“我去一趟衙门,你自己回去?”语气平静,不似有怒,但也没有先前的轻松。 聂蓉柔顺地点头。 她想,他大概是要去审问刚才的李公了? 可公务上的事,她知道自己不该问。 严辞到马下,她急忙去马车上拿过席帽来给他,“把这个戴着,正午太阳大。” 严辞依言戴上席帽,倒是温声道:“回去休息,别多想。” 聂蓉心想自己哪能不多想? 原以为她现在多少了解了他,觉得他并不像外面传得那么可怕,他说“骂我的人多得是”,让她敬佩他胸怀坦荡,可仅仅两个时辰后,他就将自己唤“伯父”的人下了大狱。 他是喜怒无常,阴晴不定,还是另有他意? 聂蓉叹了口气,只觉得这次的动静不会比昌王那次小。 往好处想,估计别人不会议论她和沈知仪那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了,毕竟连李公都被抓进了诏狱。 下午回府略作休息,本来要叫周妈妈来教她府上各项采买是什么样,但心里记挂李元淳的事,静不下来,想到周妈妈提起老夫人还在吃药,胃口也不好,就想做几只芸豆蜜糕给送过去。侯府里有冬天储好的冰,将芸豆蜜糕做好,再冰镇一会儿,清甜中沁着凉气,饱腹还解暑。 这点心简单,但费时费力,白芸豆要泡好煮好后一颗一颗剥去外皮,很是繁琐。 聂蓉一个人剥不来,让青梅橘儿放下活和她一起剥。 橘儿嘀咕道:“夫人辛辛苦苦做好,送去了老夫人还不一定吃,何必这样自讨没趣?” 聂蓉微带了指责道:“母亲不吃,我也不能不做,再说人家还没说不吃呢!” 橘儿不吭声了,但一脸不服气,显然还是觉得现在做的活儿不值得。 聂蓉劝她道:“就当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。而且我想,若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个儿子,和长博家的女儿哪里都配,外甥女聪慧能干,也喜欢他,我也希望他能娶长博家的女儿。结果他不听话,去娶了个家世远不如侯府的,长得还特别不正经的女人,我肯定也要生气,对她没好脸色。” 橘儿仔细想了想,正色道:“夫人这一说,我都要生气了,他一定是被漂亮女人迷了心,打也要打得他听话!” 一旁青梅敲她一下,:“说什么呢!” 聂蓉轻瞪她一眼,无奈笑道:“所以,还是我忍耐一些吧,她毕竟是长辈,若是因这事气坏了身体,侯爷也不安心。” 芸豆剥好,蜜红豆也熬好了,将芸豆上拌少许蜂蜜,再包入蜜红豆为馅,卷成长条后修整成长方块就成了,花了整整一个下午,也就做好五枚。 最后连盘子在冰块中冰镇一会儿,聂蓉稍作犹豫后自己人没去,让青梅去送给周妈妈,再由周妈妈端去给老夫人。 周妈妈知道老夫人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一是心情不好,二是天热没胃口,今天一整天也就喝了几口粥,此时这看着就诱人的点心来得正好,瞒着老夫人说是特地让厨房做的,让老夫人尝尝。 老夫人拿了一只尝过之后面色就变了,冷冷问:“真是厨房做的?” 周妈妈知道瞒不住,不得已道:“是夫人做的,我看老夫人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所以就谎称是厨房做的。” “哼,我就知道你早就和他们一条心了!”老夫人将盘子一推,怒声道:“端走!” 周妈妈劝道:“她孝敬您是应该的,您要是觉得还入得了口,就多少吃点,反正她做她的,您吃您的,下次看见她继续不给她脸就行了,这也不妨事,何必委屈自己来赌气?” 上次夫人送来的端午果子老夫人就吃了好几个,后来还夸说比外面那天香楼的糕点也不逊色,所以周妈妈心里清楚老夫人这一口就尝出来主要是太好吃了,不是厨房做出来那个口味,便这样劝,希望老夫人能多吃点。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说话,她见有希望,又继续道:“这东西是她做的,但芸豆不是府上的么?总归是府里的东西,您就当她是这府里一个奴婢不就行了,难不成您要吃口饭,还要管那煮饭的婆子长得是不是顺您的眼?” 老夫人被她说动了,叹声道:“你真是长了一张好嘴。”说着又拿起刚才那只芸豆蜜糕来吃了一口,评价道:“这蜜红豆熬得比厨房香,甜度也更好。” 周妈妈回道:“您就不动声色收了,她下次还得做了新花样送过来,您要直接扔了,那她下次指定不做了,何必让她闲着呢?” 老夫人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,于是一狠心,把五只芸豆蜜糕全吃了。一下来了胃口,晚上还吃了小半碗饭。 作者有话说:
第48章 李元淳被抓的消息第二日就传遍京城。 据说京城几座书院学子听见这消息都疯魔了, 课也不上了,闹着要去御史台静坐示威。 朝中一些清流文臣也纷纷上书,指责严辞公器私用, 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等等,要求严辞将人放出来, 并求皇上严惩御史台。 皇上信任御史台,将此事压了下来, 到第三日再有人闹,皇上龙颜大怒,将那人降职,并打了三十大板。 这下人众人知道皇上的态度了,有些人消停下来, 有些硬骨头却仍不,继续上书请求皇上下令让御史台放人。 如此僵持中, 聂长博却突然到了侯府,找人通传要见聂蓉。 聂蓉吃了一惊, 让他进门,还以为是家中出了什么事。 聂长博却摇头,告诉她娘亲风寒之症已经完全好了,家里什么事都没有。 聂蓉便疑惑道:“那你今日是有假吗?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?不用上课?” 聂长博无奈叹气:“上什么课, 今天有一半人都跑去御史台了, 听说是李公之子领着亲友和李公门生去御史台声讨侯爷,他们要去助威。” 聂蓉心惊道:“那你们书院不管?就让他们去?” 聂长博回道:“我觉得,这好像是陈夫子默许的……”他说着又无奈道:“姐姐, 我这几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, 李公是我最敬重的人, 若他真被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……” 聂蓉明白过来,弟弟是怕自己最敬佩的人死在严辞手上。 那他该怎么办呢?恨严辞,愤而退学?或是继续读着书,但将恨意放在心里? “几天前,就是李公被抓的同一天,国史院祝先生因如实撰写皇上夺政之事而被亲笔御批抄家问斩,我怕李公也会是这样的下场……可我又总觉得侯爷不像这样的人,他先前还和我说,‘行事准则只在心中’,姐姐,你在侯爷身边,知道他会把李公怎么样吗?” 聂蓉摇头:“朝廷的事,他从不在家中提起,我也没问过。” 说着她问:“你说的那个祝先生,是写史书让皇上不满意,才被问斩是不是?” 聂长博点头:“祝先生与李公是好友,也是刚正不阿的性格,皇上斩祝先生后,又提拔了新的史官,看那新史官平安无事,应该是按皇上的意思写国史了。” “李公的罪名,或许比这位祝先生小一点?”聂蓉回想那天李元淳的话,确实有对皇上不敬,但主要还是在骂严辞,没当面触怒龙颜,应该不会被抄家问斩吧…… 想了想,聂蓉安慰弟弟:“你就先安心念书,不要和你那些同窗一起闹事,也不要想太多,不管怎样,我觉得侯爷行事自有他的考量,我也相信他不是外面传的那种滥杀无辜、暴虐无性的人,你想想要说得罪他,得罪得最狠的就是爹了,可现在他也没对爹怎么样。沈公子也被抓进诏狱一次,侯爷若真是存心让他死,有的是理由,又怎么会让他活着出来?也许到后面,李公也被平安放出来了。” 聂长博叹声气,半天没说话。 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一片呵斥追赶声,又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,似乎到了什么兵荒马乱的时候,吓得聂蓉整个人一震,随后才反应过来,与弟弟对视一眼,起身走到屋外去询问。 冯妈妈早就急着去外面打听,不一会儿之后回来,告诉她没什么事,就是有什么人去御史台闹事被抓了,似乎还是那李家的事。 这随便一想就是李公子带人去闹事,御史台一不做二不休,把这群人也抓了。 聂长博急了,担心同窗被抓,等不及道:“姐姐,你说的话我记住了,我先走了。” 聂蓉在他身后喊:“你别跟着闹事!” “我知道。”聂长博回着,人已出了院外。 直到傍晚严辞还没回来,倒是外面已经传开,御史台将聚众闹事的李家族人和书院学子抓了大半,有跑掉的,还在满大街搜捕,御史台还从京兆尹借兵,将李家宅邸包围了,只等皇上下旨,就要进去抄家拿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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