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多出的这些时间,有许多耗费在了看向窗口,看向院门,这种意义不明的事上。 一旬前,师傅的旧识来瞧他,告诉他京里有贵人对他的身手样貌青眼有加,问他愿不愿意做他的亲卫。 旧识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,一旦攀住了,便有鲜花着锦的前程送至脚下。 裴振衣想答应,但话到嘴边,变成了:“……我想再在侯府族学里再待一段时日。” 甚至当他这样说的时候,眼睛也并没有看向对方,而是直直地盯着院门,好像在期待某个人能不敲门,径直推开它,然后一蹦一跳地进来,对他说:“你有没有好好思念我呀——” 不,他怎么会思念她呢?绝不会。 他这样告诉自己。 * 可后来,那个叫折柳的人出现在了她身边。 那人笑起来乖巧伶俐,说话轻柔动听,府中人人都道,他是五姑娘的新爱宠。 没人会去非议宝颐喜新厌旧的行径,在他们看来,身边有男人围绕是一种出类拔萃的本事,而他们的五姑娘,就是最有魅力,最有本事的姑娘。 但下人们捧高的同时也乐于踩低,乐于让一些刺耳的传言传入昨日黄花耳中。 裴振衣从窃窃私语的人群旁走过,明明没有刻意去听,可是这些议论还是只字不差地钻入耳中。 “姑娘对那折柳极好,单是镯子就给他买了好几对,真教人羡慕。” “是啊,而且还是二老爷亲自挑给姑娘的人,知根知底呢。” “那裴公子……” “哎呀,姑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?最是喜新厌旧的了,前几日还知道把他关上一关,同他怄气,给他台阶下,这几日连前院都不曾来了……” 如此种种。 他从流言蜚语间穿过,脸色平静如常。 直到转过拐角,看到开启的院门时,他的神情才有了细微的变化,忍不住疾走两步,但又很快停下了。 他抚平衣衫间的褶皱,再把腰带束得紧一点,做完这些后,再不疾不徐地,以正常的步子,跨入院内。 可他并没有看见他期待的人。 杏花儿站在庭中,客气地叫他裴公子,然后告诉他,姑娘命她来把一些东西收回去。 “……好。”他听到自己木然的声音:“劳烦姑娘。” 这个晚上,他泼了自己一桶冷水。 短暂的清醒后,又深深陷入了另一个发昏的境地里。 今夜的风很温和,金银木的影子在月光下抖动,有人悄悄打开了院门,广袖下的手腕白得像一壶泼出的羊奶。 “你在吗?” 她进来的那一刻,他的耳朵就已经竖了起来。 “裴振衣——”娇滴滴的嗓音飘进窗子来:“我知道你还没歇下。” 又娇又脆,令人讨厌,又不忍心不理睬。 他很累,脑袋一阵阵晕眩,但还是疲惫地睁开眼,隔着窗子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 为了克制住惊喜的情绪,他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。 女孩像只小猫一样,轻盈地跃进门槛。 她斜坐在一只蒲团上,枕起手臂,趴在床边,睁着一对妙目盯着他,裙摆在乌色地板上散开来,让人想起某种不知名的花朵。 裴振衣闭上了眼。 “你还在生我的气?”她小声道,细细碎碎地在他耳边念叨着:“你怎么总有那么多气要生?动不动就不理我……” “我对你已经很好了,在你之前,我都从来没对别的少年郎那么用心过,”她抱怨道:“虽然我说了点不好听的话,但是也只是说说罢了,都是没影的事,哪怕我以后会厌弃你,但至少眼下,你还是我唯一的心肝肉儿啊。” 听听,她又在理所当然地说些气人的话,听得裴振衣心浮气躁,他想让她闭嘴,但又不舍得,她很久没有和他说那么多话了,这几日偶尔见到了她,她都在和那碍眼的男狐狸精窃窃私语,一见他走近,便会立刻收声,快步离开。 这让裴振衣感到非常不愉快,甚至心里生出一些幽暗的情绪。 所以,当宝颐凑近他,抓着他的手臂开始摇晃的时候,他一手撑着床榻,一手揽过她的脑袋,径直衔住那话很多的唇。 “为什么去找别人?”他含糊不清地问:“……怎么可以那么没有恒心?” 她又在抱怨了:“你不理我,我只能找别人玩。” “任何人对你来说,都是一样吗?” 怒气渐渐占据了心神,他不自觉地更加用力,缠绵的亲吻逐渐变得具有惩罚的意味,他抚着少女凉丝丝的头发,把她的脖颈折成一个脆弱的弧度。 唇上一麻,多出两枚细小的血点。 她退开一尺距离,瞪着他道:“你弄疼我了。” “不过你说得没错,我确实觉得男人都没什么区别,同谁在一起都可以。”她舔了舔唇:“只要他能让我开心。” 她漫不经心,慵懒随意的神情令人讨厌,但配上她国色天姿的玉面,又让人觉得,这样的矜傲理所当然,她有能耐下钩子钓上整池的鱼,这也鱼儿也心甘情愿地任她挑选。 他攀上她的胳膊,垂眼道:“若是我……” 手指从袖旁滑落,宝颐站起了身,歪头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 他伸出手,慌乱地试图捉住她,可她的身影逐渐模糊,他只摸到了午夜幽寒的空气。 来时无踪迹,去时如朝露,她就是这样任性,不可捉摸,像帝都南来北往的风,也像香炉里燃烧出的的名贵轻烟,像一切从未在他的世界里出现过的东西。 裴振衣被自己的喘息声惊醒。 这一夜,他顶着月光浆洗脏污了的床褥,将褥子挂上晾衣绳子上时,他又望了院门一眼,她在做什么呢?与那折柳嬉戏玩乐吗? 她邀请过自己在夜间陪她一起糊纸灯,但他到底顾虑她的名声,从未答应过她,她会不会去找愿意答应她的人,陪她做这些他不会做,也不敢做的事? 胡思乱想是带着毒的养料,浇灌着心里的种子,那枚种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生长出一个参天大树,根系越探越深,逐渐绞杀了他所有的高傲。 这棵树的名字叫嫉妒。 作者有话说: 我的小裴女婿,妈妈建议你提高一下睡眠质量 忙得头昏脑胀,差点忘了更文嘤,找到工作后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写文呜呜 -感谢在2022-04-17 12:01:00~2022-04-18 13:39: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初酒 25瓶;Fiora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29章 对于裴振衣近日的挣扎,一无所知。 但她仍十分惊喜裴振衣能想得通。 本来就是这样嘛,她得意地想,她对他那么好,顶多就是小事上骗了骗他,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?她这种美人儿的过错,那更该被原谅了。 心里畅快,嘴上还是象征性地硬了一下,她道:"墨磨成这样,也好意思说来侍奉我?先跟折柳学学吧。" 少年磨墨的动作一僵,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愠色。 宝颐托腮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。 僵持片刻,裴振衣到底还是败下了阵来,对她道:"我确实不擅磨墨,若有机会,我去向旁人讨教一二。" "嗯。" 宝颐满意得不得了,让清高者因自己的魅力而俯首称臣,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痛快的事吗? 她扬起眉毛,莞尔一笑,伸手捏了把裴振衣的脸蛋道:"真乖,用不着你去请教别人,今天我心情正好,我亲自教你。" 她细白的手覆上他的手背,慢条斯理地引着他,在水洗砚台上一圈圈地打转。 “喏,要这样轻轻地磨,我的墨可是宫里来的贡墨,贵妃娘娘给的……” “贵妃娘娘?” “是啊,”宝颐道:“你没听说吗?她之前想过要我做她的儿媳,但我可瞧不上她儿子,就使了点手段避开了。” 裴振衣缓缓摇头:“我不知道。” “现在你知道了。”宝颐挠挠他的手心道:“我连皇子都瞧不上,偏偏青睐了你,这可是极难得的好事,你可要好好珍惜啊。” 少年闭了闭眼,喉结上下滚动,低低吐出一字:“好。” 宝颐从他身边走开,站在桌后,伸了个懒腰,悠哉悠哉道:“不过,你乍然回到我身边来,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,你瞧,是不是应当给我纳个投名状呢?” “不是纳过了?” 裴振衣想起那份被她逼着签下的面首契书。 他前些日子差点扔了它,今日后悔,又去废纸篓子里把那契书捡了回来,一边捡一边唾弃自己,当真没出息至极。 人生苦短,只争朝夕,他总是去考虑以后,可偶尔也想放纵自己,去追逐一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。 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,心中叹息。 他究竟喜欢唐宝颐什么呢?明明这个姑娘的性情,处事,爱好都和自己毫无半分相似之处,可他就是着了魔一样,总是忍不住想念她。 大概也是自己平日过得太压抑,太自律,所以格外渴望接近鲜活任性的人,好像看着她活蹦乱跳,胡搅蛮缠,自己也变得轻松自由起来。 宝颐笑眯眯道:“跟我去衣服铺子,我前日得了一匹好缎子,正缺个架子,你去当一回吧。” * 半刻后,衣服铺子内。 宝颐快乐地往他身上披挂各种花花绿绿的布料,玩耍得不亦乐乎。 裴振衣直挺挺站着,感受到她的爪子在身上摸来抱去,上下其手,俊面上浮现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。 期间还来了两拨贵客,宝颐索性把他也带下了楼。 一下楼,便见姜湛恰好进了衣坊,裴振衣之前尚对她千依百顺,瞥见了姜湛身影,脸顿时黑如锅底,不由分说,拉着宝颐便回了二楼。 宝颐很享受他的酸气儿,内心偷笑,正磨磨叽叽地走着,突然看见一旁桌上扔了一个小胭脂盒,应是客人无意落下的,上面好像画了什么新奇图案,她突然起了兴致,伸长脖子去瞧。 裴振衣先她一步看清,登时脸色一变,硬是把她的脑袋搂了回来。 "快让我瞧瞧!"宝颐一边嚷嚷,一边从他指缝里努力睁大眼。 "未出阁的小孩子不能看!"裴振衣耳根通红,紧紧捂着她的眼睛:"邪祟之物罢了,不干净。" 一听此物邪祟,宝颐更加兴奋:"是怎么个不干净法?我要来鉴定一下!" 裴振衣严辞拒绝,宝颐不情不愿道:“好吧。” 趁他不注意,她飞速抓起胭脂盒,塞入了自己的小荷包。 还未来得及细细观摩,楼下的小厮又来报:“东家,又来了一名贵客,正在楼下等着呢。” 宝颐乐得有人帮她转移裴振衣的注意,立刻道:“我去瞧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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