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真,裴振衣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,只沉默随她下了楼。 谁知刚下了一半阶梯,宝颐突然像是见了鬼一般,迅速掉了头,拉上他便往楼上跑。 他搂住她肩膀,在楼下看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中年人。 这大太监面白无须,看着慈眉善目,却从骨子里透出一丝邪气,令人不寒而栗。 “快走快走,这是三皇子身边的人!”宝颐用力揪他袖子。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避如蛇蝎的,也只有那位她惹不起,也不想嫁的贵人了。 裴振衣当即挡住她的脸,把她带回了二层。 “吓死我了,这人真是阴魂不散。”宝颐连拍胸脯,心有余悸:“天下女人都死绝了吗,为何非要我不可?” 裴振衣往楼下望一眼,问道:“可你已经回绝了他。” 宝颐一说起此事就气闷:“有什么用?贵妃娘娘一点也没把我愿不愿意当回事,前些日子还通过别的人家放出风声来,说要纳我当侧妃呢。” 裴振衣目光微冷:“穷追不舍,死缠烂打,让心仪的姑娘只能自毁名声以自保,这等人,也堪为皇室贵胄?” “不欺男霸女,横行霸道,当皇家人还有什么意思?”宝颐对天家素来没什么好感,刻薄话张口就来。 嫁给皇家,日子多难过只有自己知晓,幸好阿爹阿娘脑子清醒,连忙带她前去了皇后娘家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国丈去御前说和。 皇后母家与宝颐大伯交情甚好,看着宝颐千般不情愿,也有几分怜惜,于是由皇后出面劝了皇帝两遭,这下贵妃娘娘才勉强消停了。 但这样一来,也彻底得罪了这个任性的女人。 先前她就瞧宝颐不顺眼,但没想到侯府居然敢这般拂她面子,据说贵妃因此事大怒,连着在宫里摔了三个大青瓷瓶子。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一个眼看着就要衰落的侯爵府,居然死死扣着自家女儿不给她儿子受用, 更想不明白,为什么这种败落人家的女儿,居然无心攀高枝,反而把小日子过得那么恣意。 宝颐听闻此事,心道贵妃娘娘这是自己去伺候了老头子,便以为全天下姑娘都乐意伺候不像样的男人,换自己和家人的荣华富贵呀! 自家那么正常,反而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。 欲言又止了许久,她从旁抓来两只大小不一的茶杯,将它们倒扣在一起。 她指着靠外的大杯子,对裴振衣道:"你瞧这个杯子,是昔日的侯府,那时候我祖父和大伯手里有兵有权,没人敢来欺负我们。" 说罢,她将外圈的杯子移开,露出里面小的那个茶杯。 "可他们相继战死,就只剩下一个内里空空的家,"宝颐道:"像这只小杯子,只需稍微一碰,就能让它碎掉。" “当初我大伯还在的时候,和皇后娘娘母家私交甚好,据说还帮着二皇子打压过五皇子母族,皇后娘娘也承他的情,不会让我给她庶子当小老婆。” “但现在我大伯不在了,人走茶凉,我爹又没有他那么能干,护不住家人,所以才日日担心三皇子,或是旁的人家打我的坏主意。”宝颐笑了笑:“唉,都怪我长得太美。” 裴振衣垂下眼。 是啊,毫无防护的美丽最是危险,名花若是唾手可得,便比寻常的花命运更凄惨。 只恨自己没有能力,没法护着她,老天总爱与人开玩笑,让你在一无所有的年纪,遇上最想保护的人。 他叹了口气,摸摸她的头发,作为安慰。 * 她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,小心观察了半个时辰,确认三皇子当真已经走远了,她长舒了一口气,慢慢走出了藏身的厢房。 衣坊伙计见她踏出了门,连忙迎了上来道:“东家歇息好了吗?小的这便去叫两位花儿姐姐。” 宝颐想了想道:“你去吧,对了,上次让你们找人做的白玉子冈牌,可完工了吗?” 伙计道是,不一会儿,送了块小巧玲珑的子冈牌来。 裴振衣自行出门,看了眼那子冈牌,状似不经意地把头转开一点,似乎在等待着一些赔礼道歉之类的事发生。 宝颐小声道:“这……其实是给折柳的。” 少年回过头,皱眉。 “你别瞪我啊!人家为了帮我醋你,都被你扔地上伤了脸了,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,我给点补偿不过分吧。” “……” “你吃他的醋做什么?他在我这儿一点逾矩的事都没做,成天就知道吃拿卡要,而且他也不乐意伺候我,人家志向大着呢,哪愿意跟着我这个没前途的啊。” “当真?”裴振衣阴测测道:“他脖子上……” 宝颐一阵无力:“合着你压根不知道,世上有种东西,叫胭脂?” “胭脂?”裴振衣似乎真的一无所知。 “来,我给你演示一下……”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巧的胭脂盒子,正是她刚才偷藏起来那只。 “走得太急,都忘了看看是什么颜色的胭脂……咦?” 宝颐的动作突然僵住了,瞪圆了一双大眼,直愣愣盯着手里的盒子猛瞧,神色茫然。 盒子上画着两个……小人?他们在……他们在…… 裴振衣微微侧目,在目光触及盒子的一瞬间,忽然脸色大变。 宝颐眼前一花,盒子已经被收缴走了。 “你抢我盒子做什么?这是客人留下的,我要收起来。”宝颐冲上去抢:“还给我,我还没看明白盒子上嵌的图画呢,他们俩在干什么?亲嘴儿打架?” “小……小孩子不能看!”抢走盒子的人结结巴巴地强调。 “有什么不能看的?你不记得你也亲过我?”宝颐道:“还是你不仅想亲我,还想跟我打架?” “一派胡言!” 这是宝颐第一次看见裴振衣的脸那么红,从耳根一直到面颊,好大一片猪肝色,好像能从耳朵鼻孔里都能喷出热气一样。 看吧,她想,这个人果然想跟她打架! 争夺间,裴振衣手一滑,盒子落在地上,一条腿儿歪歪斜斜撇开——坏了。 空气突然安静。 宝颐瞪着他道:“赔我。” 裴振衣求之不得,立刻收走了胭脂盒子道:“好,我把这图撬了,重新绘一幅给你。” 宝颐狐疑望他一眼:怪人,不就是小人打架吗,做什么讳莫如深,脸红得都快滴下血都不给她看。 作者有话说: 当我开始补充小学生恋爱的背景信息,意味着有反派要出来搞点事 今天一数,离开头剧情还有一星期左右,呵,我果然是全晋江屁话最多的鱼 -感谢在2022-04-18 13:39:09~2022-04-19 12:10: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唧唧 1个;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夏日茉莉 5瓶;七鹿七 2瓶;Fiora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30章 接下来的日子,三皇子再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,宝颐重新过上了无忧无虑,上学玩耍,闲时逛街兼玩弄裴振衣的日子。 这份快乐一直延续到了八月初一。 侯府规矩,每逢月初休沐,要去寺庙里上香祈福,但清早时,祖母说是身子不爽,于是让宝颐代她前去。 祖母为人良善,平素十分关爱长得漂亮的晚辈,尤其喜欢裴振衣,不止一次对宝颐夸他稳重,身手好,颇有她已故祖父的遗风。 "裴家这孩子性子好,祖母看着就喜欢,你不要亏待人家,"祖母叮嘱她道:"正巧你要去上香,不妨带着他,让他在山下田庄上见一见你祖父的旧部,看看能不能有个什么机缘,讨教讨教武艺。” 宝颐正愁没理由出城玩,一听祖母有事托给她,立刻答应下来,天不亮就带着裴振衣上了马车,跟一票丫鬟侍卫一同向城郊进发。 一路出了城,走过悠悠古道,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的田庄。 宝颐有心送裴振衣进庄,但他坚决不从,只让她在驿站边放他下马车。 桃花儿猜道:“裴公子是不是怕惹闲话?” “不知道他别扭什么。”宝颐一甩头:“不管他了,快上山去吧。” * 这寺庙偏远,名声不显,祖母喜欢这儿,主要是看中一个幽静,且住持心善,时常接济百姓,用祖母的话说:捐一样多的钱,给这间寺庙捐,能兑换出更多功德,实惠。 在跟着高祖打仗前,宝颐祖父母都是做买卖的商户,凡事看重一个性价比,宝颐也继承了这份优良传统。 今日天气不好,刚下过雨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土腥气,裴振衣下车后,身旁没了乐子,宝颐这一路走得那叫一个百无聊赖,掀开帘子看风景,又觉得没什么好看,周遭都是密密的树林,一片阴森的惨绿。 她放下帘子,对桃花儿道:“桃花儿,今日上香,是独有我们一家吗?” 桃花儿道:“已让住持谢客了,只有姑娘你一人。” 宝颐迟疑道:“那这地上深浅的车辙和马蹄印是怎么回事?昨晚刚下过雨,这些印记都是新的……” 桃花儿宽慰道:“约莫是小师傅们下山采买留下的。” 宝颐皱了皱眉,隐隐觉得哪里不对,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疏漏。 这份担忧一直延续到了她进了寺中。 住持引着她进了正殿,宝颐望着金身菩萨悲悯的目光,无端地感到一阵胆寒。 住持合十向她行一礼后,转身退下。 “大师。”宝颐叫住他:“今日可有旁的香客?” 住持目露疑惑之色,对她道:“每月此时,寺中都是闭门谢客,只让侯府中人进入的,自然没有旁人。" 宝颐瞧他神色不似作伪,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得多了。 她拈了几柱香,撩衣跪在蒲团上,专心求神佛护佑。 从前进香,都是求大伯得胜归来,家宅平安,但自从大伯去世后,她的愿望比从前更加具体,就比如求菩萨保佑,祖母健康长寿,父亲保重身体,自己能安安稳稳嫁个门当户对的正常人,别让坏人打她的主意。 但如果祈祷有用的话,大伯怎么还会遭遇意外呢? 人是最擅长欺骗自己的生物。 她睁开眼,轻轻叹息一声,把香插进香炉中,纳首叩拜。 “杏花儿,将祖母备下的经书拿来,给菩萨烧了去。” “杏花儿?” 身后一片死寂,无人应答。 宝颐心猛地一凉,后背渗出细密的汗珠。 她拼命压抑住自己尖叫的冲动,放缓了嗓音,笑道:“哎呀,杏花儿,你又睡着了吗?每次来进香,你都睡得和只小猪一样……” 会睡成小猪的是桃花儿,杏花儿永远精神奕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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