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檗心知不好。 他竟然忘了,三皇子鲁钝,压根支使不了手下人,真正下黑手的,十之八九是他那备受圣眷,还横行霸道的亲娘。 这可怎么办?贵妃娘娘可不像三皇子这般好拿捏,人家是天子最偏疼的人,有任性妄为的底气,帮儿子掳一个家门败落的姑娘算什么?若真的木已成舟,生米煮成了熟饭,宝颐可就只有去给他当小老婆一条路了。 谁都知道贵妃做事不着调儿,但没想到她能这么疯,不仅疯,还极为霸道残忍,青天白日便敢暗下毒手,愣是打了侯府一个措手不及。 整夜里,侯府一片愁云惨淡,天一亮,唐檗和张氏急忙赶去了皇后母家,意图求她代为斡旋。 但宝颐大伯已经去世,侯府只剩金银田产,和一点可怜的旧日交谊,失去了可用之处,皇后愿不愿意管这桩麻烦官司,还未可知。 身无长物,孤立无援,府中众人这才明白,被好生护着的几十年松快日子,算是到头了。 * 宝颐在寺中问话时,传消息的小厮纵马回城,没过多久,侯府来的马车就火急火燎驶上了山,接她回府。 一日之间,恍如隔世,见到熟悉的门前巷,宝颐跳下车,用力抱住了等在门前的祖母,哽咽道:“祖母……” 祖母的手都是颤抖的。 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,”年迈的老人轻拍孙女的肩,安抚道:“猗猗别怕,从今日起,家里人都会护着你,没人会逼你嫁给任何人。” 宝颐埋在她怀中,发出模糊的鼻音。 家中的庶出姐妹和弟弟们也围拢过来,把宝颐扶回了正院。 平时大家交情只是淡淡的,但若有人蒙了难,都知道一家子兄弟姐妹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,没人会胡乱幸灾乐祸。 哪怕是与宝颐最不对付的二姐姐,也是微微红着眼圈,揽紧了她的肩膀。 宝颐接过庶弟递来的帕子,擦掉面颊上的残妆与泪水,深吸一口气,指着身后沉默的清俊少年道:“祖母,是他救了我一命,若是没有他,我怕是已经……” 当着幼弟幼妹的面,她实在说不出口。 祖母明白她的意思,对她道:“猗猗,你先放下心来,等这番风波过去,家里不让伤你的人轻易脱身,也不让恩人白白出力。” 宝颐鼻头又是一酸,在家人环绕中,慢慢走回自己的院落。 裴振衣在身后默默目送她远去,良久,抬起琥珀色的眼,望向墙头一枝烈烈盛开的石榴花。 石榴花间窝着一只翠羽的小鸟,一阵风吹过枝头,鸟儿没站稳,一头栽倒在青石墙上。 在墙头伏了一会儿,它啄了啄青翠的羽翼,随后拍打着翅膀,翩翩飞回了侯府中。 裴振衣收回了目光,孤身一人回了前院客房。 胳膊上的伤口早已崩开,绷带下一片血肉模糊,他取出药粉,无意中碰到了宝颐曾经送给他,但后来又被她扔出去的玉佩。 玉佩被摔破了一角,略显黯淡。 自己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呢? 她依赖你,是因为在那样的境况里,她别无选择。 你只能保证她在山林间有洁净的水喝,能安安稳稳地睡去,可是当她回到光怪陆离的帝都名利场,你空有一把刀,一点微不足道的本领,怎么可能有能力继续保护她? 痛苦与无力几乎完全吞噬了他的自傲,他近乎自虐一般缚紧绷带,贵妃娘娘到底给他上了残忍的一课,简单粗暴地告诉他,强权之下,自己什么都做不到。 他从未那么恨过自己的出身。 * 宝颐回院后,草草换了衣裳,将自己洗刷干净,随后抱起软枕,昏昏沉沉睡了一日。 睁眼时,窗外已是暮色四合,两朵花儿告诉她,阿爹阿娘方从宫中归来,只是两人脸色沉郁,显然并未如愿替女儿讨回公道。 宝颐并不在乎公道不公道,她明白,对于现在势单力薄的侯府来说,公平是极为奢侈的东西,爹娘没有相应的价值来购买这份公平。 她只在乎一家人都平平安安,咬紧牙关,把日子过下去。 阿娘来瞧她时,刻意敛去满面阴霾,只露出温柔疼惜的笑容。 她干燥的掌心抚摸着女儿的侧脸,低声道:“猗猗放心,阿爹阿娘就算豁出性命,也要许你一世自由安稳。” 宝颐抱住母亲微微佝偻的后背,小声道:“阿娘,若是实在不成……” “没有什么不成。”张氏憋着一股狠劲,咬牙道:“事在人为。” 作者有话说: 存稿日渐稀薄……苍天,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 -感谢在2022-04-21 10:18:44~2022-04-22 09:03: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初酒 7瓶;七鹿七 2瓶;Fiora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33章 唐檗和张氏简直是疯了一样想替她讨回个公道,数度在京中奔走,可惜收效甚微。 昔日的故交一听此事,均对他们避之不及,只有几个厚道人家悄悄透了口风:左右你家闺女也没被糟蹋,不如咽下这口眼前亏,从长计议算了。 这说的是真话,只可惜不是人话,气得两人夜不能寐,恨不能冲进宫里撕了贵妃了事。 求来求去,求到了皇后娘娘面前,可皇后一脉同样态度暧昧,似乎并不想为个不相干的旧故侄女尽心尽力。 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宝颐一向乐观,坦然接受了此事将不了了之的结局。 她劝爹娘不要再执着于此事,谁知没过几天,朝中递上了弹劾三皇子和贵妃母家的折子,皇后在后宫中亦向贵妃发难,翻出旧帐,直指她意图谋害良家子,还苛待低位嫔妃,罪过罄竹难书。 又过了几日,宫中来了几个号称来调查案情的女官,抓着宝颐仔细询问当日境况。 宝颐在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,连忙洗去妆容,酝酿出晶莹泪珠,梨花带雨哭诉起贵妃手段不堪,顺便狠狠添油加醋一番那大太监的作为。 女官听得懵了:“他竟然还讽刺皇后娘娘?” “对啊!”宝颐用力点头:“侮辱我不算什么,可……可他对皇后娘娘不敬,藐视中宫,目无法纪,令人是真真儿的胆寒!” 女官记下。 宝颐抹泪,强作镇定:“……我也不知他们竟然大胆至此,大伯尸骨未寒,就急不可耐跳出来陷害忠良之后,如果让他们得了手,我……” 她一字一字,悲愤结尾:“我便不活了!” * 裴振衣也挨了一顿审问,他的表演欲远没有宝颐高涨,但胜在冷静,条理清晰,当着女官们的面,详细复述了宝颐已经遗忘的细节。 “是,祖辈当过猎户,所以略懂一点山林中的生存之道。” “……算是侯府的门客。” “……是护卫,不是面首。” 厅里的盘问还在继续,宝颐攀着张氏的衣袖,一动不动望着屏风。 "猗猗,不要怕。"张氏柔声道:"皇后娘娘愿意帮着我们对付贵妃,定能让她脱一层皮。" "皇后娘娘为什么愿意帮我们?"宝颐不解:"咱们家还有什么能交换的?" 张氏不言,半晌岔开了话题:"家里虽不济,但也没有到需要小姑娘操心的田地,你就乖乖地待在家中,阿爹阿娘不会让你受委屈。" 这回破财消灾,买了平安,下次呢? 况且皇后娘娘根本不缺钱,她家旁支扶持着皇商,这是会下金蛋的母鸡,哪里看得上自家这点底子? 迟疑半晌,宝颐终于问出了这个在心里盘桓已久的问题:“阿娘除了金银财帛,可还答应了皇后娘娘旁的东西?” 张氏揉揉她的脑袋:“猗猗不必忧烦,爹娘自有办法料理,我们猗猗只需要快快活活的就好。” 平静的日子默默从指间流逝,待到帝都秋风初起时,汝阳风风火火来寻宝颐,进门先灌了好大一口凉茶,然后喜气洋洋道:"听说了吗,贵妃娘娘被褫夺了封号,降位为妃,宫里面都传遍了!" * 好消息不胫而走,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去,大仇得报,贵妃一时任性之举,终究给她自己带来了巨大的麻烦。 褫夺封号,降位为妃,看着稀松平常,其实对面子比天大的后宫中人来说,这比杀了她还难受。 张氏尤为喜悦,握紧宝颐的手,细数了贵妃和三皇子所受的惩罚,她没有食言,她真的为女儿讨回了公道。 但宝颐却显得十分淡定,淡定得甚至不像她平日里的模样。 有些猜测闷在心里,不敢向家人求证,也不愿向汝阳郡主吐露,只能倒给那个功能极佳的回音壁。 余热未褪的初秋夜,裴振衣照例在庭中练完刀,准备洗漱睡下,忽听院门轻轻一响,有人未敲门,自顾自地推门而入。 她穿了紫藤花纹样的儒裙,脸上干干净净,未施粉黛,长发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,目光清澈如鹿。 少年收起刀,向她走去。 宝颐张开双臂,向前一步,紧紧抱住他的腰身。 裴振衣身体微微一僵。 不过他很快学着去享受这个拥抱,放松了周身肌肉,手指略过女孩丝缎般的长发,替她将束发的金环扶正,问道:"怎么了?" "裴振衣……"她欲言又止。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,皎白的月光照在他侧脸上,越发显得他眉目清朗。 他没有回答,但是不动声色地侧过了头,示意自己在认真听她说话。 "贵妃被褫夺了封号,还降了位份,汝阳特意来恭喜了我,可我还是觉得不安,我想阿爹阿娘一定答应了皇后娘娘什么苛刻的条件,才说动了她为我出头。" "裴振衣,我如果争气一点儿,不那么任性地自己挑选夫婿,或许这些事都不会发生。"宝颐道:"我如今才想明白,原来率性而为不是没有价码的,只是有人替我付了这笔账而已。" 裴振衣低声道:"能替你付账,本来便是求之不得的事。" "那你呢?"宝颐转过头,睁着水汽濛濛的眼睛看着他。 "你应当知道,做面首并不光彩,日后不论是前途还是婚嫁,都会受到名声的拖累,你可算过这笔账?" 裴振衣不假思索地颔首道:"算过。" 宝颐一愣。 "我可能比你更加精于算账。" 裴振衣将她垂落的鬓发撩至耳后,难得一见地抿嘴微微一笑 ,如雪融冰消,不见往日冷清。 "我少时家境寒微,每一粒米,一瓢水都在心中挂了帐,做任何事前都要仔细权衡利弊,不让自己做无用功。" "凡事都有代价,端看这事是否能带来足以覆盖代价的结果。"裴振衣道:"这是我们奉行的道。" "那为什么还甘愿留在我身边?"宝颐困惑:"我听说了,五皇子对你的武艺赞叹不已,早已有意招你为私卫,去他身边,远比在我这儿有前途得多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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