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颐一脸茫然:"啊?" 张氏小声告诉她,最近祖母沉迷志怪话本,正怀疑她是不是学了什么妖法蛊惑了姜湛,要不他怎么会白日发昏?哭着嚎着要娶她? 宝颐屈辱地指着自己的脸道:"祖母,阿娘将我生成这副容貌,我还用得着学妖法吗?" 祖母盯着孙女如花似玉的小脸蛋,一时语塞。 * 收了聘礼后,宝颐就不再出门行走,往家里一躲,再也没露过面。 朋友们来看她,发现昔日活蹦乱跳的唐五姑娘居然在仔仔细细绣嫁衣,纷纷大惊,问她是不是被妖狐迷了心窍,改邪归正了? 宝颐郁闷得很,不知为何大家都爱和狐狸过不去。 而且什么叫改邪归正,护国公府可比自己家邪门多了。 汝阳郡主问她:"关在家里那么久,就为了绣这嫁衣?" 宝颐手握小金针,神情坚毅凛然,如平阳公主镇守娘子关,寸土不让。 "诸君,头可断,血可流,嫁衣审美不能丢。" * 夫君可能会纳通房,爹娘可能会靠不住,唯有手上的钱才最忠诚,宝颐早已想通了,并打算把此次出嫁当作自己铺子的宣传良机。 为此,宝颐这次倾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,把衣裳收拾得美轮美奂,那绣样上的长尾鸟画得栩栩如生,连一向不屑于女红的李令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摸了摸绣鸟金光灿灿的尾羽,由衷赞一句:"这手艺当真一等一的好。" 她从前不喜宝颐粗俗,可宝颐倒了霉后,她反而善心大发,把宝颐纳入了知交之列,隔三差五就来瞧她一回。 宝颐觉得,这可能是一种做菩萨的恶趣味,一看到落魄人士就走不动道。 但她转念一想,自己何尝不是这样?先是对折柳,再是对裴振衣,她的毛病就是看不得年轻男孩不上进,非逼着他们走正道不可。 * 又过了几日,五皇子剿匪大捷,意气风发地回了帝都,策马扬鞭于天街之上,满城为之侧目, 帝都人民最近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,前阵子刚听了唐五姑娘与天家贵胄的恩怨,见了护国公府送嫁妆的排场,此番五皇子回京又是一场大戏,大家迫不及待想知道二皇子禁足在府这段日子,听闻弟弟立功,究竟咬碎了多少条小手绢。 更想知道——唐五姑娘的这个好看的面首,若是发觉主君已允嫁他人,会是什么心情。 桃花儿说,裴振衣听闻此事时,呆呆立了半晌,目光空洞得令人心慌,那么沉静的一个人,神色居然如同个被抛下的小孩。 旧衣上溅了血,刀已劈砍得卷了刃,他刚拖着疲惫的躯体从远方归来,满心以为会拥有奖赏——或者不用什么奖赏,他只想擦掉手上的血与尘土,好好抱一抱他的姑娘。 她明明答应了等他的。 为什么要毫无征兆地嫁给别人? 桃花儿叹了一声:“我从没见过裴公子这般模样,姑娘当真残忍。” 宝颐刺绣的动作一顿,问道:“那他现在在哪儿?” 桃花儿道:“他都没去五殿下的庆功宴,直接纵马来了府上,被侍卫拦住了,侍卫们说不让他入内是姑娘您的意思,请他离开,他却不愿,一直等在府门前。” 宝颐往外望了一眼,天色将暮,从西面滚来一片厚厚的云,北风呼号,寒凉的空气中几乎能拧出冰水来。 那么冷的天。 “你让他回去吧。”她道:“年轻人不惜身子,得了老寒腿可怎么办?” 桃花儿领命而去。 没过多久,她沮丧地回来传话:“姑娘,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,威逼又利诱,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,只说要见姑娘你。” 意料之中的反应,宝颐在心里叹了口气,裴振衣犟起来,那可真是八匹马都拉不住,不撞南墙绝不死心。 不,即使撞了南墙,他也未必会回头,没准还要多撞几次,撞到头破血流都不停下。 一粒雪花飘至窗棂悄然融化,很快,更多的雪片纷纷扬扬落入园中,将石阶染作素白。 宝颐放下绣棚,站起身,给自己披上了厚实的昭君兜,大红的底色配精致暗纹,领口一圈雪白无尘的上品狐狸毛,映得人明眸皓齿,奢靡艳丽至极,护国公府的一干聘礼中,这是最光彩的一件。 把自己打扮得雍容华贵,盛气凌人,她接过桃花儿递来的二十四骨紫竹伞,撑开,宛然笑道:“既然他想见我,我就去见见他好了。” * 岁暮天短,日已西沉,寒风裹挟着霜雪席卷而来,落在少年分明的眉眼上。 路上的行人见落了雪,匆匆忙忙地拢紧衣裳,找路边的铺子避寒,只是路过侯府门前时,却见一道人影不躲不避,笔直地站立于风雪之中。 好奇的目光向他投来,这些好奇的目光在看清他面容时,无不转为惊艳。 少年脸色苍白,面无表情,因长时间行军,皮肤显得有些粗粝,可这无损于他出色的容颜,甚至这身寒光熠熠的甲胄,更加为他增添了几分硬朗的杀伐气。 只是不知此人为何执拗地等候在此,任皎白的雪堆积在肩头,生生站成了一尊雕塑。 门前的侍卫也看不过眼,劝道:“裴公子,你还是回去吧,哪怕五姑娘不要你,凭你这张面皮子,何愁没有下家?” 少年抬头看他一眼,目光冷冽如刀。 出京一遭,手里上捏了人命,这眼神一下就不同了。 侍卫一缩脖子,心里嘀咕起来,你瞪我又有何用,有种你瞪五姑娘去啊! 但他没想到的是,裴振衣还真敢瞪五姑娘。 昏暗雪光中,那沉重的朱漆大门从内开启,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,伞上绘的红梅殷红如血,与女孩眉间的花钿相得益彰。 她素手微抬,纸伞往上挪了两寸,露出一双妩媚上扬的眼睛,让人想起志怪绮谈中摄人心魄,吸人血肉的涂山狐仙。 女孩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看了一会儿,她竟然笑了出来,挥手屏退了下人,慢悠悠开口道:“你回来啦?” 裴振衣不错眼地看着她,已冷得失去血色的唇默默抿紧。 他们明明只隔着几阶距离,可他恍然觉得,他们之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。 她干净又骄傲,如云端皎皎明月,而他仅是路旁一粒微尘,满手沾着肮脏的血与泥土。 当他听说她要嫁给姜湛的时候,他脑中只余一片茫然的空白,这句话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,可是合在一起,竟然让他怎样都不解其意。 “……靖川侯府的五姑娘是天仙般的容貌,如非一等一的人家,怎么能护住她呢?可巧护国公府的世子亦德才兼备,容貌过人,两人又有青梅竹马之谊,此番结两姓之好,实是水到渠成……” 这些刺耳的议论无时不刻往他耳朵里钻来,每一字都如刮骨钢刀,摧人心肝,外人看来毫无端倪,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手已经抖得握不紧缰绳。 他知道她迟早会嫁人,可没想到有那么快,快到他茫然无措,六神无主,一股被抛弃的恐惧烧尽了他一而贯之的骄傲。 他暗自握紧袖中的玉雕兔子。 剿匪结束那晚,五皇子大为喜悦,将缴来的银钱分了一大笔给下属们,裴振衣也得了赏赐,随同侪们一起进城整顿,在去买酒的路上,恰好经过了一家琢玉铺子。 他一眼瞧见老师傅正在雕琢的月兔,这只兔子气鼓鼓的神态,像极了某个娇里娇气的姑娘,他毫不犹豫地掏出了全部的赏银,买下了这块玉雕。 同侪笑他没出息,赚了银子不想着喝酒吃肉逛窑子,反而屁颠屁颠地给姑娘买玉,真是钱多了烧得慌。 裴振衣皱了皱眉,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。 那时心中柔情蜜意,可瞧着她戏谑的眼神,此刻他心中的慌张越来越浓烈,不好的预感如越来越密的雪片一般笼罩了他。 “猗猗……”他轻声唤着她的小名,本能地想要抓住某些不确定的东西。 “不要叫我猗猗啦,”宝颐温柔道:“我未婚夫听了会吃味的。” “未婚夫?” “是姜湛?”他听到自己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。 那纸伞上的梅花俏皮地倾斜两分,窝在洁白狐狸毛领里的姑娘笑了,是一种满足而自得的笑,轻浮虚荣得厉害,可配着她娇美的面容,偏偏让人生不起气来。 “对啊,你应当也听说了,就是姜湛,真想不到他还愿意娶我。”她细白的手指绕着伞下的坠子,沾沾自喜道:“护国公府殷实又有权势,我嫁过去就是未来的公府女主人,他会给我买很多衣裳首饰,提携我的家人,多好的亲事啊,你不该恭喜我吗?” 他不语,指尖刺破掌心,玉雕兔子被染得血红。 “裴振衣,”她轻轻地叹出了声:“你也明白,我不可能嫁给你的。” “有什么关系?”他狠狠闭了闭眼,深吸了一口寒冷到刺骨的空气,眸中浮现出一缕哀色:“我本也没有痴心妄想过。 作者有话说: 继续攒人品!!!让我过面试!!!我一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!! -感谢在2022-04-23 04:45:42~2022-04-24 08:36: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夏日茉莉 2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35章 他反手握住她持伞的手, 顶着满身白雪,低声道:“只要能在你身边,做面首或者护卫, 我都心甘情愿。” 他满足地看到她惊讶的神色,一双濛濛的桃花眼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。 多可悲啊, 昔日拒她于千里之外,面对她百般勾引而坐怀不乱的少年,竟然有一日会不顾她成亲与否, 都心甘情愿地陪伴在她左右,做一个见不得光的附庸。 裴振衣觉得自己一定是害了疯病, 或者他本来就疯得厉害,若非如此, 又怎能卑微到这种境地? 简直是在孤注一掷,坠入深渊。 他从袖中取出那只玉雕兔子,放在她手心中,想抱一抱她,但怕自己一身衣甲硌疼对方,于是只能静静地看着她, “这是回礼。”他道:“我记得你喜欢玉。” 宝颐垂眼打量这只兔子, 半晌, 她噗嗤一笑,好像遇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儿。 “裴振衣,我的确喜欢漂亮的玉石, 但我向来只喜欢最好的种水, 这种乡下的粗陋手艺, 我光是摸一摸, 手上就要起茧子的。” 宝颐无视对方骤然煞白的脸色, 徐徐将兔子放回了他手里,摇头道:“以后不用再为我破费了,我也不会再给你送礼品,裴振衣,我已经玩够了,到了嫁人的时候,没心思再和寒门牵扯不清了,你救过我的命,我很是感激,我可以……” “你要抛弃我。”他用十分肯定,却又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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