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夜真冷,宝颐从没觉得帝都的风那么刻骨,小刀子似的,刮得她皮肉发紧。 更让她难过的是裴振衣的态度,他话里话外的意思,无外乎想像购买一件商品一样购买她。 曾经对她珍而重之的人,竟也会这样轻慢,偏偏她还理亏,是啊,当初是她抛弃了他,他愿意赎走她已经很不计前嫌了,她还苛求什么呢? 一个爹娘在狱中生死未明的废物千金,哪来的资格谈尊严。 她悲从心起,强忍的泪水劈劈啪啪地掉在前襟上,衣裳坏了,她自然也没办法回到席间去,索性拔掉钗环,抹掉残妆,蹲在地上抽泣起来。 今晨落了雨,教坊司庭院里的池塘中漂浮着浓绿的水澡,青蛙在岸边的草丛里蹦跳,呱呱的叫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她的哭音。 她好可怜,哭的时候只有青蛙愿意安慰她。 正伤心时,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。 宝颐揉了揉眼,一张玄黑披风落下来,罩住了她的后背。 披风轻而温暖,狐毛领子上尤带男人的体温,蹭在侧颊上,微微麻痒。 宝颐下意识伸手拈了拈衣料,是极好的锦缎,松江那边的织法,千里迢迢运到帝都来,每一尺都价值不菲。 她抬起婆娑泪眼。 裴振衣正居高临下站在她身边,斜睨着问她道:“你还想哭多久。” 宝颐裹紧披风,吸溜了一下鼻子。 他等得不耐烦了,抓住宝颐的手腕,一把把她拉了起来。 宝颐发出小动物一般的痛叫声,裴振衣没好气地凶她:“有什么好哭的!” 她偏要哭,现在她没底气发脾气了,哭个两声难道还不行吗? 于是抽噎得越发大声,抽噎得鼻头通红。 断断续续地问:“你回来做什么。” 裴振衣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,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,又慢慢放松。 半晌,他抬起她的下巴,注视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花猫脸。 宝颐乍然被变了个角度,鼻端冒出了一个小小的鼻涕泡。 “丑死了。”意料之内的嘲讽。 僵持半刻,裴振衣终于不由分说拽着她,往教坊司的方向走去。 “干什么去?”她问。 斑驳的树影中,男人的脸板得又臭又硬,话音里却又带有一丝自暴自弃。 “给你赎身。” 作者有话说: 一些我热爱的土味套路 吃醋不强吻,那还叫吃醋吗! -感谢在2022-04-29 08:13:09~2022-04-30 11:06: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阿欢和阿喜 4瓶;夏日茉莉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41章 一个时辰后, 前靖川侯府嫡女唐宝颐姑娘,莫名其妙地从一个贱籍换成了另一个贱籍。 裴振衣把燕王和其他宾客晾在了花厅里,一路把她带去了厅堂。 宝颐像只呆头鹅一样,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。 他手和原来一样,还是温温热热, 覆盖着薄薄的茧子,能把她整只手包进去。 她傻不愣登地抬头看他。 他的背影紧绷,笼罩在一股郁闷之气中, 说不出是恨自己还是恨她。 大约赎她出教坊司也是他的临时起意,做下这个决定后, 他就有些后悔了,可一言既出, 骑虎难下,只用粗鲁的拉拽来掩饰内心的尴尬与自我唾弃。 他从来都是这种心口不一,不愿表达的人。 * 教坊司中人声嘈杂,司业忙得焦头烂额,一边派人四处寻找突然消失的指挥使裴大人,一边伏低做小,安慰突然被甩了脸子的燕王。 后者把对裴振衣的怨念统统倾倒在了司业身上, 光是海外舶来的珍奇座钟就摔了两个, 此刻正认真琢磨怎么拆了教坊司的大门。 看着一地金铜碎片,司业肉痛得心肺蜷缩:这玩意稀罕,可值老鼻子钱了, 卖三个丫头都填不上啊! 他从苦瓜脸上硬拽出一丝讨好的笑意:“……是唐宝颐那丫头不知轻重, 冲撞了殿下, 殿下放心, 奴定回去好好地罚她一回。” 燕王更气了:“你还敢罚她?如此佳人, 也是你配数落的?赶紧放了人家!” 司业的嘴张成一个愚蠢的鹅蛋形:“啊?” “须得禀明圣上,将她拉离苦海。” 发作完毕,燕王背起手自言自语:“务必尽快。” 说了好几箩筐的漂亮话才把这位爷哄走,司业头大如斗,带着几个随从,擦着汗跨过一道月门,不巧迎面撞上了另一位惹不起的大爷。 大爷生了张能稳居帝都玉面郎君榜首的俊俏脸蛋,然而这张俊脸上的神色无比冷硬,浑似教坊司欠了他千两黄金,腰上挂的长刀更是明晃晃地传达着:谁敢迫他当面首,他瞬间就能削飞对方的狗头。 再往后看,见他手里紧紧拽着一个披着黑金锦缎披风的姑娘。 那姑娘刚哭过,眼睛肿得像两枚桃子,头发蓬乱,嘴上的口脂也晕开了,但美人就是美人,荆钗布裙不掩国色,饶是司业这等见惯艳姝之人,也在心里感叹了一句:好一个祸水。 前些天被骂得太狠,祸水看到他还有些惧怕,小心翼翼缩到了这位爷身后,这位爷臭着脸,很自然地拨过她肩膀,像给小猫梳毛一样,拙劣地安抚了她一下。 司业看得牙酸。 这又是哪一出? 前两日还递口信过来让仔细看守这丫头,结果今天莫名其妙就好上了?这叫什么事啊! 李衍那蠢货,谎报什么鬼军情,看着两人的模样,像是有嫌隙吗?像吗? 他内心喷薄而出无数哀怨的尖叫,但脸上还是戴着恭敬的面具,俯身行礼道:“裴大人。“ 裴振衣正心烦意乱,没耐心与他寒暄,从怀中摸出一张雪白的帛片,扔给了司业,司业连忙接下,暗自打开一瞧,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。 他立刻跪下了,惶然高喊:“奴遵旨。” 宝颐疑惑地偷眼去瞧那张帛片。 没看见写的什么字,只见到最底下的落款,四月廿三,算起来应该是她与裴振衣不欢而散的那一天。 裴振衣注意到她蠢蠢欲动的脑袋,伸手把她摁了回去,恶声恶气道:“不是你该看的东西。” 宝颐生怕他反悔,在他跟前乖得像只鹌鹑一样,半分不敢忤逆,讪讪道:“好。” 裴振衣胡乱将白帛收回怀中,暗恨皇帝写条子时为什么非要落日期,若是让唐宝颐发现了自己抄家当日就去宫里请了她的赎身令,她定会得意到把尾巴翘到天上去。 好在她够笨,没发现其中的玄机,裴振衣这才徐徐松了口气。 和唐宝颐打交道,半分也松懈不得。 * 有了手谕,司业立即将手续置办齐全,搓手陪笑道:“早知裴大人想要唐姑娘,便不让她出来见客了,小人错会了裴大人的意思,当真不该。” “她本就是我的人。”裴振衣冷冷道。 司业何其人精,一看便知这位大爷对这丫头不同,连忙向宝颐摆个慈祥的好脸色:“唐姑娘,去了裴大人府上,要好生伺候,莫要给教坊司丢脸。” 宝颐不吭声,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他的私有之物,但这总比一点朱唇万人尝来得好些。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又探出半个脑袋,提醒道:"大人,我两个姐姐也在教坊司里……" "你姐姐与我何干。"对方没好气。 宝颐忧虑地闭嘴。 裴振衣叫回司业,烦躁交代道:"另外两个唐宝……" "唐宝渝和唐宝茵。"宝颐立刻报上两个庶姐的大名。 "好生看守着这两人,不要让她们见客,也仔细她们寻短见。"裴振衣道。 "这下你可满意了?"他问。 宝颐怔怔地,无甚反应。 噢,原来好生看守竟是这个意思。 * 赎走了人后,裴振衣看她一眼,对身边的侍从轻声交代几句,侍从领命而去。 不过几息之间,一墙之隔的教坊司内传来痛哭流涕的求饶声,听着令人无比胆寒,好像正是那司业的声音。 “小人知错了,可是那李衍交代下来大人的命令,小人也是按着命令办事啊!求大人饶恕!” 几个侍从高声呵斥,那司业哭嚎着又吐出几个欺压过宝颐的人名,一阵摔打后,她很快听见了教箜篌的善才先生的尖叫声。 她浑身一颤,想起善才先生见她指尖磨出血泡后,私底下递给她的一罐膏药。 “大人,司业也就罢了,可旁人都是奉命行事,可否饶恕了他们?”她小心翼翼问。 裴振衣没搭理她。 忽然衣角处传来响动,一只手捏住他衣袍下摆,轻晃了两记:“……善才先生是个好人。” 他皱眉打量她半刻,大概想起宝颐受罪,主要还是自己没交代清楚所致,态度不由软了一分,沉默一瞬后,下令道:“今日便罢了,往后若敢再犯,直接拉去刑部。” 顺便臭着脸把她歪斜了的披风系好:“往日不是很威风么,怎么在教坊司里面受欺负,连吭都不吭一声?” 宝颐垂头道:“大人亲口下令让他们看守我,我怎会有往外递信儿的机会?” 这一句话就把裴振衣噎着了,后者辩无可辩,只苍白无力丢下一句:“……这并非我本意。” 细细看他眉眼,不难瞧出其中懊悔。 他想说什么,但张了张口,还是咽了回去,又把她的披风往身前拢了拢,开口道:“先回去。” 宝颐心有戚戚焉,乖顺颔首。 斟酌许久,她试探道:“大人,我爹娘……” 裴振衣道:“在刑部大狱。” 她在心中编好说辞,再次问道:“裴大人可知道,我爹娘的案子是何人在主持?可有什么证据?” 裴振衣眯了眯眼道:“你想暗中摸去三法司,把证据统统毁了吗?” 宝颐被说中了心思,脸不由一红。 她当真想过这个法子,幻想过有个轻功超群的大英雄带她夜闯刑部大牢,把坏人陷害爹娘做的假证据一把火烧光。 宝颐能养成这身骄纵的臭脾气,她宠女如命的爹功不可没,就凭这个,宝颐笃信她爹绝没有造反的心思,一定是有人构陷。 毕竟,哪个反贼会给小女儿剥虾煮粥呢? 裴振衣见她神情鬼祟,便知她心里又打着小算盘,立时肃起一张俊脸,敲打她道:“此事关联甚广,陛下允准你离开教坊司,已是法外施恩,三法司自会秉公处置此案,你莫要妄图插手。” 宝颐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。 她盯着裴振衣的长刀,讷讷道:“可天都卫也掌管刑狱,为什么裴大人不参与我爹娘的案子呢?” “谁说我没有参与,”裴振衣道:“你忘了是谁抄了你家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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