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……我先告退了。”她道:“裴大人好梦。” 一边往外走,一边不死心地偷瞄裴振衣的床,怏怏补了一句:“其实我今夜过来,是想找你借个软枕……” “软枕?”裴振衣将随身的长刀架在床头的乌木刀架上,疑惑道:“李衍没给你送去吗?” 收到了是收到了,可那时在生你的气,顺便逼迫自己坚强起来,又把枕头给剪了…… 见宝颐支支吾吾,好似被当头一锤的地鼠,裴振衣隐约猜到了那软枕的下场,心下不悦,刻薄道:“自己不珍惜物件,还反复问人讨要,唐宝颐,你这毛病何时才能改过来?” 宝颐有点委屈,静了一瞬道:“算了,那我不要了。” 她捏着那本太平广记踏出门槛,被子夜寒凉的空气冻得打了个颤,想起在狱中的双亲,更是心中酸涩。 裴振衣不吃她这套撒娇卖好的功夫,动不动就对她冷嘲热讽,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帮助她……可如果不赖着裴振衣,她又能去求谁呢? 朋友们大多为旧日勋爵子弟,而今新帝登基,风声鹤唳,旧友们家中多少受了牵连,自顾尚且不暇,更别提来接济她了。 姜湛?算了,这人还喘着气,但在宝颐心里已经死透彻了,见她家被抄,居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,而且从事发起就再未见过踪影。 宝颐发誓,如果姜湛敢再出现在自己面前,自己一定要把花瓶砸到他脑门上,再让他麻利地滚犊子。 或是她其他的追求者?可他们身份都不及裴振衣,无甚用处。 在心里盘算许久,也没找出个像样的人来,宝颐暗恨怎么喜欢她的人都这么废物,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。 这就是男人,吹牛的时候恨不得把天都吹出个窟窿,真到了需要的时候,一个个遛得无影无踪,还不如寡言少语,冷面无情的裴振衣好使……起码他真的能赎走她。 正沮丧时,身后的人站起了身,对她道:“回来。” 宝颐乖乖地停住脚步:“大人有事要吩咐?” 裴振衣道:“你睡不惯下人房的床榻,便来睡这张好了。” 宝颐惊讶地瞪大眼。 捕捉到宝颐微妙的眼神,他垂下眼睫道:“神都卫公务繁忙,我平日大多宿在镇抚司书房中,用不到府里的床榻。” “还有一事该告与你知晓,”他道:“这里不是什么外宅,我也从没想过让你做我的外室。” 作者有话说: 狗狗在深夜会比较好说话 -感谢在2022-05-02 09:03:38~2022-05-03 07:10: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青未 30瓶;枝轨 10瓶;神树 8瓶;七鹿七 5瓶;荔荔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44章 宝颐没想到裴振衣会主动向她解释。 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把床让给她睡。 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吊得宝颐难受至极, 心里像是揣了一团乱麻,理来理去都没个头绪,只能拼命地揣度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。 他应该还喜欢她, 要不然怎么会允许她睡他的床?如果今日来敲门的是别的姑娘,他也会大方地把床让出来吗? 裴振衣走后, 她在他床上坐了足足一盏茶功夫,方才还困得睁不开眼,这会儿一点睡意都没了。 她贴着门往外看, 确认他已出了大门,才蹑手蹑脚地在他屋中转了一圈, 屋中只有寥寥几件家具而已,泛着半新不旧的木色, 陈设的灯台、衣架、箱笼倒大多是新添置的,几本书册随意地扔在书桌上,宝颐鬼鬼祟祟过去一瞧——一本尔雅,一本韩非子,一本孟子,三本先秦经典读物,全是翻得有些旧了的。 她又看了眼手里这本太平广记, 发现其封面完好, 且无丝毫折痕,很明显不是裴振衣的日常诵读对象。 宝颐心中五味杂陈:看来他也晓得自己不学无术,不耐烦看经典, 所以才特意给自己一本野史合集, 指望着曲线救国, 能看进去一点是一点。 他当真很了解她啊…… 宝颐气馁地躺下来, 对着灯光翻开太平广记, 谁知她目光刚落到第一个字上,整篇文字就朦胧扭曲了起来,不过翻了两页,就被哄得去见周公了。 * 与此同时,三条街外的神都卫镇抚司中,裴振衣放下刀剑,解开衣裳,在背后摸索片刻后,终于找到了蝴蝶结的一条腿儿。 他轻轻一拉,结散了开来,又重重一拉,解开了第二个蝴蝶结,雪白的绷带飘落身侧,露出被处理得乱七八糟的伤口。 身后的军医有条不紊地配金疮药粉,偷眼看了那两个娇俏的小蝴蝶结,嘴角忍不住抽搐。 这也包扎得太外行了吧! 还有这药粉也是,哪有这么乱擦一气的,平白浪费他配的上等好药。 “大人今后不能再这样草率处理伤处了,”军医轻声叮嘱:“敷药不当,容易麻痒,严重时或许还要生恶疮。” 裴大人沉闷地答应了一声。 军医默默替他重新敷好药粉,一时屋中寂静无言。 裴大人似乎在回忆一些遥远的往事,神情怔忪,目光失焦地落在远处。 半晌,他蓦然道:“你把这绷带绑回刚才的模样。” 军医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什么?” 裴振衣道:“她打了两个结,一个在肩膀,一个在腰侧,是那种女子喜欢的酢浆草结,双耳的。” 军医懵了:“啊?” 裴振衣也觉得丢脸,可一想到宝颐见了她打的结被拆了,定又要叽叽喳喳怀疑是不是别的姑娘给他换了药,于是硬着头皮道:“快点,马上便是朝会了,莫要磨蹭!” “大人莫要为难下官了,”军医束手无策:“下官一个大老爷们,怎么会这种……” 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,因为他看见他那清冷如刀的指挥使大人,正以一个难度极高的动作,背过双手,抓起绷带,流畅的背肌拱起充满力量感的弧度。 然后……熟练地打了两个小蝴蝶结。 * 前夜折腾了整宿,宝颐趴在裴振衣床上,直睡到了日上三竿。 如果不是院里传来喧闹声,她还能接着睡,把他的床底睡穿。 脚步声掺杂着女子的娇斥,分外扰人清梦,宝颐揉了揉眼,脑袋因乱七八糟的故梦而昏昏沉沉,她翻身而起,随便在旁抓了件衣裳,披着推开了门。 然后和院中的陌生女孩尴尬地四目相对。 那陌生女孩与她年龄相仿,约莫十七八岁,手持一只木盒子,穿俏丽的青色罗裙,皮肤微黑,面容清秀,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。 宝颐顿时被吓得清醒了。 “你是谁?” “失陪!” 两人一齐开了口,宝颐赶紧退回屋内,把门狠狠一关,满屋子试图寻找一件正经点的衣衫出去见客。 然而,裴振衣这屋子里连只母耗子都没有,上哪里找体面合适,还能见人的女性外衫? 宝颐慌乱翻找,那姑娘已经不客气地推门而入,二话不说把她逼到了墙角,一双眼在她身上脸上来回逡巡,震惊神色中浮现出无法掩饰的伤心。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宝颐胸前。 宝颐昨夜借来的里衣并不合身,在床上翻滚了半夜,领口散得更加厉害,那雪白沟壑清晰可见,其汹涌程度令人咋舌。 好一座光洁圆润的白玉山峰。 那姑娘眼圈都红了,无法接受地后退两步,末了抖着手指向宝颐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宝颐屈辱地试图申辩:“姑娘想错了,我不是……” 那姑娘跺脚怒道:“青天白日的,你穿件衣服吧!” * 宝颐委屈。 是自己不想穿吗?是她根本没有正经衣裳啊,如果披了昨天那件舞娘服出来见人,那说不定这姑娘看了要被她的狐媚味熏晕过去。 不穿好看衣服,宝颐是没底气说话的,她臊眉搭眼地躲去屏风后道:“姑娘误会了,我……我没有能穿的衣裳。” “就这件还是裴大人的。”宝颐指了指自己方才随意披的外衫:“我……我不知会有客前来,一时怠慢……” 那姑娘惊呆了,见过不要脸的,但没想到能不要脸成这样,这是什么品种的新型狐狸精啊! 她深吸一口气,恶狠狠问道:“别跟姑奶奶废话,说,你到底是谁,为何会在裴哥哥的卧房中!” 宝颐被她吼得兔头一缩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她老实交代:“我姓唐,名宝颐,行五,从前是靖川侯府的女儿。” 那姑娘皱眉,重复一遍:“唐宝颐?你就是那靖川侯府五姑娘?” 哟,她知道自己? 宝颐眼睛一亮,点头如捣蒜:正是正是,虽然现在落魄了,但她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。 谁知那姑娘露出了嫉恶如仇的神色,好似在看一坨有害垃圾。 “原来你就是那始乱终弃了裴哥哥的坏女人!如今出现在这儿,穿成这副不整齐模样,又有什么阴谋诡计?”她把后槽牙咬得吱吱作响,眼中怒焰熊熊燃烧。 “是他赎我出来的,我现在是他的丫鬟,自身都难保,哪来心思使什么阴谋诡计。” 宝颐很识时务,不敢随意挑衅这位看起来一拳能打飞自己的姑娘,只敢小声解释。 她看了几眼那姑娘,小心问道:“姑娘,你可是裴幺儿?” 她隐隐记得裴振衣的幼妹叫这个名字。 “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姓?”那姑娘把手中篮子往边上一放,张口就是冲人的火药味,没好气道:“老娘姓张,我哥和裴哥哥是同袍,一同出生入死过的。” 宝颐不吭气,原来不是裴振衣的妹妹,那她来自己面前瞎摆什么谱? 她对裴振衣有所亏欠不假,但也轮不着一个外人来审判他俩的恩怨,而且这外人看起来对裴振衣颇为关切。 她偷眼向篮子望去,里头露出衣衫的一角,用料实在,就是绣花不太上得台面,她更是心里微酸——这凶神恶煞的姑娘,估计是特特来送衣裳给裴振衣的。 两人可相熟吗? 宝颐心中不悦,客客气气试图请她出去:“张姑娘,我方睡醒不久,还没来得及梳洗换衣,可否请你回避一番?” 眼见这狐媚子还真登堂入室了,在裴振衣房里自在得像是在自家一样,张姑娘气得七窍生烟,冷笑道:“哼,莫要以为你被裴哥哥赎回来,就意味着他对你旧情难忘,你把他害得这样惨,他多半是想留着你慢慢折磨,你且莫得意,好日子还在后头呢!” 宝颐眨眨眼,一脸纯良地装傻充愣:“真的吗?我还能有好日子?” 张姑娘看不得她这柔媚模样,心道一声晦气,还想再来上两句杀伤力大些的,却见这狐媚子柔柔弱弱地冲她一笑,柔声道:“张姑娘,我昨日刚来这儿,衣服破了,一时没有换洗的,不知可否替我置办一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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