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阳立刻反唇相讥:“她愿意怎样便怎样,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?穿金戴银地做菟丝花又如何?有人愿意养着她,那是她的本事,能有所依靠,不比在外头风餐露宿的强?莫要再以己度人了,没吃没喝的骨气要来也无用,没人稀罕。” “好,你既然觉得无所谓,那便回去为奴为妾伺候男人罢,”梁观音摇头道:“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,简直对牛弹琴,以色侍人又能得几时好?待得色衰爱弛,方知其中苦楚。” 她眉眼间泛起黯然之色,只是这一丝悲戚转瞬即逝,又恢复成那种嘲弄,戏谑,哀其不幸,怒其不争的模样。 宝颐呆呆地看着她,手脚无端有些发冷,本就白净的脸蛋更无一丝血色。 “再如何,裴大人也真真切切救了人,如今看是没什么苦楚的,为奴为妾又如何,先稳住当下,才能筹谋今后。”汝阳在旁道:“张嘴没一句好话,鸡同鸭讲,猗猗,咱们走。” 衣袖被汝阳一拽,她阴着脸将宝颐拉至身边。 身后护卫沉默跟上。 宝颐低垂着头,一言不发。 汝阳向来帮亲不帮理,这话是在为宝颐辩解,可落在她耳中,锥心程度与梁观音之言相差无几。 也是默认了她如今以色侍人,身份上与她们这些贵女是不同的了。 因着这桩意外,宝颐整日都郁郁寡欢,簪花斗草,投壶游乐都没了兴致,脑中只余梁观音那悲戚的目光。 十年前的安昌伯府幺女最是骄傲自信,何时会露出这等疲惫的神情? 心神不宁地回了府中,宝颐唤来杏花儿,让她出去打听打听,梁观音这些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捱过来的,为何要对她说这些话呢? 杏花儿领命而去。 过不多时,她拖着沉重的步履归来,张口第一句就把宝颐唬了一跳:“她前些年以为回帝都无望,便跟了一直照拂她家的一个员外郎,当了他妾室。” “什么?” 梁观音给人当妾? 宝颐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做出这等选择。 “起初郎情妾意,千好万好,可那员外郎得了她之后,新鲜热乎一阵后也就腻了,后院子里不停地来新人,直至这两年,圣上逐渐得了势,她的日子才越发好过起来。” 一席话说完,杏花儿沉默半晌,才续道:“裴大人应当不至于如此。” 宝颐的目光怔怔落在远方,指尖绕弄一团丝线,将葱白食指勒出细细的白痕。 裴振衣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人?到手了就不珍惜,对她的喜爱只是占有欲在作祟? 她不敢去想。 或许她不该去忧心这个问题,梁观音到底是想岔了,若让她自己选,她倒宁可舍下美衣华服,去和亲人待在一处。 但现在,她一切都被裴振衣安排得停停当当,她想去,却去不了,因为她的裴大人不会任由她远飞。 所以梁观音的遭遇没有点醒她,反而让她无比惶然。 宝颐不自觉地捏紧了被角。 色衰而爱弛,对一只刚认了命的金丝雀来说,没什么比这个更令她恐惧的了。 作者有话说: 她好像不相信我爱她 ——小裴 -感谢在2022-05-22 12:54:50~2022-05-23 12:37: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有栖 10瓶;嘿嘿如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64章 裴振衣发现, 近来宝颐对他变得热络了许多。 不是她之前那种敷衍的热情,而是真的发自内心地,围着他转。 嘘寒问暖, 全身心依赖,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, 并且老是往他身边凑,用力彰显自己的存在感。 裴振衣不明所以,只道是她逐渐意识到了他的好处, 于是顺理成章地受用她的殷勤。 大小姐落魄后,在泥里打了几个滚儿, 好不容易学了乖,如今有了几分为人妻室的模样。 他在镇抚司悄悄翻了黄历, 并打发人去钦天监问了这两年宜娶嫁的良辰吉日,被派去办事的小丘八老老实实带回了钦天监的帖子,却不小心被宝颐看到了,她拿着帖子问裴振衣这是什么,裴振衣沉默一瞬道:"不要乱打听,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" 宝颐看他看了许久,才勉强笑了笑:"好吧。" 消沉片刻, 她又讨好地凑过来, 向他展示她新绣好的鸳鸯:"你看这个是你,这个是我,这个池塘是我们家, 好看吧?" 裴振衣不置可否地嗯一声, 把娇俏的鸳鸯小荷包塞进自己怀里。 他有心多享受享受宝颐难得一见的依赖和乖巧, 只是自收了荷包那日后, 皇帝交代下来的新的命令, 登基典将近,禁军的军头收拾城防,腾不开手,皇城中无人可用,于是,整个典礼的防卫担子都由裴振衣一人承担,忙得可谓昏天黑地,恨不得直接睡在太和殿上。 皇帝准他留宿宫内,但也不知是什么信念,硬是支撑着他每夜坚持回府,草草眯上一会儿后,天不亮又去上朝。 起初,当他回府时,宝颐往往都已经睡下了,有时听得响动,迷迷糊糊翻身看他一眼,又瞬间入眠,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好。 裴振衣当然不想吵醒她,随手把她掀起的被子重新盖上。 他拖着疲惫身躯,夜夜坚持回家,大概也只是放心不下她,怕她夜里踢被子而已。 可后来不知怎的,每每回府,院子里的灯都彤彤地亮着,廊下的小丫头子都忍不住打起瞌睡,她却还支棱着眼皮子等他回来。 不仅顶着凉风,手持宫灯等他归来,甚至连衣着也精心搭配过,往院子里一站,美人如玉,好看是好看的,但太过轻薄,披披挂挂的不是纱就是缎,他光是看几眼,都担心她被冻出个好歹来。 裴振衣不想助长她的臭美气焰,于是,虽内心里觉得她这样穿很漂亮,脸上仍一脸正气,并推开她试图挽住他的小胳膊,义正言辞道:“深更半夜,在屋外站着像什么话?你手都凉了。快换身厚实些的衣裳去。” 宝颐手里的宫灯晃了两晃,目露失望之色,闷闷道:“大人不喜欢我出来迎接了吗?” 裴振衣把她撵回屋中,亲自点了灯,严肃道:“我也不是没长腿,几步路罢了,夜深露重,何须出门去迎接?且现在时已过三更,你怎么还不就寝?你从前不是总念叨着晚睡长不高么?” 宝颐噎得不轻:亲爹都没管过她几时入睡,没想到竟然被裴振衣给管了。 “以后不必等我回来,”裴振衣道:“赶紧去睡觉。” * 结果第二日,他又天不亮就去上朝,还特意放轻手脚,没有叫醒她伺候穿衣,宝颐用早膳时发现桃花儿居然在垫着脚走路,她赶紧问桃花儿是不是生了什么毛病,桃花儿翻了个白眼道:“秦管家吩咐的,说是吵醒姑娘,月钱扣光。” 宝颐困惑歪头:秦管家当年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,怎么会有心情留意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? 多半是裴振衣的交代。 桃花儿道:"大人不让姑娘等也好,看姑娘这些天熬的,连眼下的乌青都浮出来了,难怪裴大人看了摇头。" 宝颐瞬间掏出随身小水银镜子,细细检查自己的脸蛋,突然大叫一声。 路过的杏花儿被她吓得一个激灵,手里的水盆都差点飞了出去。 这一惊非同小可,宝颐惊恐哀嚎:"难怪他嫌弃我!我有黑眼圈儿了!好难看啊桃花儿,我现在看起来像只鬼,怎么办?" 自从宝颐准备当金丝雀后,对容貌越发苛刻在意,桃花儿虽然早已习惯,但看她生个小黑眼圈都像天塌了一样的做派,还是脑仁生疼。 "姑娘别嚎了,昨夜姑娘想折腾什么月下美人的情调,把院子里的灯熄了大半,那黑灯瞎火的,即使借裴大人一对夜鸮的招子,裴大人也看不清啊。" "你不懂,"宝颐一边剥鸡蛋壳一边絮叨:"他是练家子,武功好得很,耳朵眼睛都比常人锐利,他昨天盯着我脸看了甚久,一定是看到了我的黑眼圈的,这才让我早点就寝,不准等他,说到底还是嫌弃我了。" 杏花儿替她把没剥利索的蛋壳摘去,心道裴大人哪天不盯着你的脸来回地看?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瑕疵,实在不明白,宝颐为何要一惊一乍。 往常她也爱惜容貌,但远没有到这走火入魔的地步。 宝颐道:"他最近回府回得越来越晚了,问天都卫的小侍卫,也只说裴大人忙,但我问他何时忙完,那群小子们又推说不知。" "姑娘直接问裴大人不就行了?没必要舍近求远呀。"桃花儿道。 宝颐忧虑地长叹一声:"我问了,他说在给圣上筹备登基典,我多与他攀谈,他次次都不愿多说,只催我赶紧就寝,我问他阿爹阿娘怎样了,他也敷衍我……如此种种,分明是对我没有从前那么上心了呀。" 面对宝颐花样百出的作,桃花儿的评论永远那么一针见血:"姑娘,那是因为裴大人之前对你太过上心,上心得有些过分了,现在稍微冷淡点,反而显得正常。" 宝颐一想,也确实是这个道理,毕竟他的钱粮地契都给了她,如今只是因公务而稍稍冷落一点,她不能患得患失,自乱阵脚。 她放下镜子,转头问桃花儿:"我美吗。" 桃花儿道:"美得天崩地裂,美得地动山摇,路过的蚂蚁见了姑娘的容颜,都要被惊艳得发昏。" 宝颐挫败地往嘴里塞一口粥米:"蚂蚁见我发昏有什么用?正经管我吃穿那位连家都快不回了,我穿红戴绿勾引谁去?" 连一贯沉稳的老好人杏花儿都听不下去了:"姑娘,别成天想着裴大人了,快把早膳用了吧!" * 怎么能不想呢?她现在可是裴振衣养的金丝雀,不想着主人想什么? 梁观音的前车之鉴令她非常不安,非要抓着裴振衣才能让自己有些安全感。 她需要确认他足够迷恋她,不会弃她于不顾,而是好好照顾她在边关的亲人。 可坏就坏在最近裴振衣太忙,两人聚少离多,见不到主人的金丝雀烦躁不安,在笼子里来回踱步,时刻确认自己的羽毛油光水滑,艳光照人。 宝颐坐在庭院鱼池边揪菊花瓣,喃喃自语道:“他厌烦我了,他没厌烦,他厌了,他装的……” 桃花儿对杏花儿道:“姑娘疯了。” 杏花儿深以为然:“我也觉得。” 撕完最后一片花瓣,宝颐缓缓扭头,忧郁地望向杏花儿:“菊花告诉我,裴大人厌弃我了。” 杏花儿:…… 宝颐往美人靠上一趴,眼里有泪光闪烁:“这是大大的凶兆啊,杏花儿,我也当过主君,最懂做主人的心态了,起先自是千好万好,郎情妾意,可一旦此人完全落入了自己掌中,这就是厌倦的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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