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花儿不觉得宝颐在吹牛:“旁人我不敢说,但姑娘你是真的有这份本事。” 宝颐笑得更加没个正形,正经身份给她带来了无法估量的底气,她一下便膨胀了起来,觉得做个绝世小妖姬也不错,她可是一路做到了正妻之位呢,古往今来有几个小妖精那么能耐? 她昂着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道:“自是如此,现今想起当初我还拧着劲儿,别别扭扭不愿意做他的金丝雀,差点放走了这大鱼,当真是想不通,女子在世间行走不易,不好好利用着容色,还能依仗什么呢?” 这话桃花儿不敢接了,即使迟钝如她,也嗅出了里头堕落的气息。 她想了想道:“姑娘说得不对,姑娘从前心气高,也骄傲,虽然吃过一些亏,但骨子里是有担当的,如今能攀得裴大人是一桩好事,可……” 宝颐道:“可我不攀着他,我又能依仗谁呢?” 桃花儿犹豫:“姑娘……” 宝颐捏了把她的小脸蛋:“像我这样的庸俗肤浅,一无是处,只会梳妆打扮的废物,能遇到他,已是烧了高香的,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他愿意娶我,我就欢欢喜喜嫁,想那么多枝枝节节也没用呀。” 桃花儿终于理清了问题出在哪里,是什么让宝颐自暴自弃,坦然当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? 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。 陪着宝颐在花市中穿梭,桃花儿恍惚觉得宝颐好像也和这秋菊一样,开到荼蘼,姿容艳烈,看着风光得意,其实内里早已坍塌了,这一季开完后,生命力就将慢慢地凋零下去。 这场大变,和那个永远不苟言笑,喜怒无常,从不主动张口解释的男人,终究改变了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一些特质,比如骄傲,比如自信,又比如,踏出一步的勇气。 * 宝颐挑了几盆开的最好的鲜花,让侍卫们抱着,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府。 行至花市入口,忽见另一队排场与她类似的侍卫团,看清了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的身段,宝颐心中一喜:这不是李令姿吗? 她前几日就想拜访她了,可无奈每回她想去,都被裴振衣以各种诡异的理由拦了下来,此番偶遇李令姿,她 立刻热情打起招呼:“姿姐姐,好久不见呀,” 李令姿颇为意外:“猗猗也来买花儿?” 宝颐给她看她新买的菊花:“我特地挑了几枝个头大的,你瞧,往年都买绿菊,今年觉得白色也很是好看。” 李令姿凝视那清雅的白菊,叹了口气,目露怜悯道:“猗猗,你爹娘只是失了踪迹而已,不是当真出了意外,眼下裴大人与我家的人马都还在合力寻找,事情还未盖棺定论,你买白菊,为时尚早。” 宝颐茫然地摸索了下菊花的叶子,问道:“姿姐姐,你在说什么呢,我爹娘怎么回事?他们不是在边关服役么,又是谁失了踪迹?谁出了意外?” 作者有话说: 气沉丹田,准备扔狗 -感谢在2022-06-02 12:48:37~2022-06-03 12:44: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荔荔 3瓶;七鹿七 2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74章 宝颐第一反应是茫然, 李令姿则是惊异。 她正色道:“裴大人未曾向你提起过么?” 宝颐呆呆摇头。 身后侍卫见势不对,小声道:“天色已晚,夫人不如先回府, 裴大人还在等着夫人……” 李令姿皱了眉:“他真从未告予你知晓么?那般大的纰漏,怎么能瞒得住?” 终于听明白了李令姿的言下之意, 宝颐脸色渐渐转为死白,那颜色竟能与手中的菊瓣媲美了。 侍卫还欲开口,被宝颐拦住:“去回裴大人, 我要与姿姐姐去往茶楼一叙,你们都不准跟着。” 桃花儿犹豫:“姑娘, 这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……” 宝颐道:“我让他们走,你和杏花儿跟着。” 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坚决, 侍卫们面面相觑,无可奈何,只得把她护送到了茶楼下,任两朵花儿跟着宝颐上楼。 方一关上雅间门,宝颐立时攥住李令姿的袖子,那手指微微颤抖,她的声音也在抖, 极艰难地说道:“究竟怎么回事, 你告诉我,我阿爹阿娘怎么了?” 李令姿开门见山:“你父亲服役时,不慎被人撞下了城墙, 侥幸被裴大人的人马接下, 却摔瘸了一条腿。” 宝颐瞳孔渐渐放大, 手抖得更加厉害。 李令姿继续道:“如此医治了, 倒也不会有大碍, 顶多是行走不便,可送进医庐的第二晚,恰逢北凉人纵马南下来打草谷,裴大人的兵马势单力薄,不及保护,于是你全家都在乱局中失了踪迹。” “失了踪迹是什么意思?”宝颐的声音凄厉,如同尖叉划过墙面,带着不可抑制的恐惧:“他们被北凉人捉走了?” 李令姿扭过头,似乎不愿细说:“猗猗你要知道,你的祖父,伯父,和我阿爹一样,都征战多年,戎马一生,手里沾了不知多少北凉人的鲜血,边城中的北凉人,无不视侯府为死敌。” 攥着她袖子的姑娘没有了声息,室中只留下细细的风声,那西北来的凛冽大风透过窗子的缝隙,直钻入人的骨髓之中。 李令姿捉住宝颐的手,却摸到一片冰凉,宝颐在哭,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,清泪无意识地簌簌而下。 这个一贯乐观绵软的女孩,没想到能哭得那么悲怆,李令姿只觉心都被她揪了起来。 原来裴振衣当真半个字都没向她提起过。 李令姿不善安慰人,只得笨拙道:“但……也只是失了踪迹而已,也许是他们寻了个地方躲起来,也未可知,毕竟未见尸身,也没法下定论。” 尸身……怎么会呢,他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,怎么可能不过几月就横遭不测?她已经苦尽甘来了,为何偏偏在她乐极的时候,告诉她这个消息? 她苦心构建的,以夫为天的世界顷刻崩塌,宝颐在一片混乱中,听见自己胸腔中,有东西破碎的声音。 李令姿的脸逐渐模糊,她那忧虑的神情,分明已经昭示了最坏的结果。 不,不,不,这不可能,宝颐心里念道,这绝不可能。 她不愿相信。 “你是不是在骗我?”宝颐突然问。 “什么?”李令姿一愣。 宝颐踉跄后退一步,用力抬起下巴,满不在乎地笑了出来:“你在骗我吧,裴大人照拂着我阿爹阿娘呢,是不是你不想看到我嫁他,才特地编出来哄骗我的?” 她在笑,眼泪却掉得更凶,哽咽着嘟囔:“你……你一直对他有意,我是知道的,我也没想和你抢……但我阿爹阿娘,他们不可能有事,不可能的,他们的女儿嫁给了裴大人,又有谁敢对他们下手?” 李令姿定定看着她。 片刻后,她一言不发站起身,出了雅间,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杯温茶,一封书信,她将两样东西放在宝颐面前,对她道:“唐宝颐,我万没有想到,你会变成今天这番模样。” 宝颐抹了把泪,心生怨怼,她如今怎么了?她有人宠爱,有人愿意娶她,日子眼看就要好了,又有什么不妥之处? “我不信你的话。”宝颐吸吸鼻子道:“我夫君不会骗我,他对我很好。” 回答她的是李令姿干脆利落的一杯温茶。 茶水顺着脸颊滴下,宝颐微微张开嘴,不可置信地抬起头,睫毛上还挂着一粒茶叶渣子。 李令姿神情冷冽,清秀书卷气尽蜕,宛然是将门虎女的刚烈情态,她把空杯狠狠掷向木墙,冷声道:“你清醒一点!不分青红皂白,只知听信你那好夫君,你究竟是他的妻子还是他养的狗!” 这一刻,宝颐只觉她的灵魂,在躯壳中狠狠地晃了一晃。 她愣愣看着李令姿,后者强迫她抬脸,恨铁不成钢道:“你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,只知献媚讨好男子,自甘堕落,自毁前程,甘愿被拘束为空中鸟雀,见了谁都以为要同你抢男人,你十五岁的时候,可想过自己会成今日的样子?” 她冷冷道:“我虽对裴大人有过情愫,可他既然决意娶你,我也不屑于横刀夺爱,况且他有本事把你调理得这样患得患失,还在紧要之事上刻意欺瞒,自然也非敬重女性的良人。” “这是营里来的急信,你自己看吧,我言尽于此。” 说罢,她仿佛失望透顶,转身离去。 一室寂静,茶水与泪水顺着宝颐面颊流下,她不住地战栗,窗外北风呼号,她的心中也如狂风过境,将她好不容易求得的安稳妥帖摧毁得稀巴烂,她站在一片焦土中,徒劳地试图伸手抓住那唯一一点确定的东西。 她不敢看李令姿留给她的信件,只把它塞进怀中,用力告诉自己:回去,回到裴振衣身边去,他会保护你。 “备马车,我要回府。”她深吸一口气,对杏花儿道:“现在。” * 小半个时辰后,她被一脸凝重的裴振衣迎进了门,想必侍卫们已经迅速告诉了他今日李令姿与她交谈之事,宝颐也一样木着一张脸,下巴缩在兔毛领子里,外衫灌满长风。 她看着裴振衣的脸,还如从前一样俊美过人,她在这张脸上看见了忧心,无奈,甚至一丝慌乱,唯独没有心虚愧疚。 她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平缓地开口说话,她道:“我今天见到李令姿了,她说我爹娘失踪已久。” 裴振衣大约早已有了心理准备,痛快颔首道:“确有其事,消息传来帝都后,我立时派人出去寻找了,过上几日,兴许就会有结果了。” 他道:“我答应过你,让你爹娘来帝都为你送嫁,就不会食言,你且安心在家,我会替你料理此事。” 原来是真的。 他后来说的话,宝颐一丝一毫都听不进去了,李令姿没有骗她,原来在她沉浸于新婚喜悦之时,她的父亲母亲如同一粒雪珠吹过了玉门关,没有留下一点踪迹,就这么消失了。 她此刻只余茫然,好像抱着一根浮木飘在大海上,忽然一阵巨浪袭来,生生卷走她最后的依仗。 他的面目在她眼里逐渐模糊,宝颐恍然觉得,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。 她听见自己在问:“可你……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。”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?为什么连那么紧要的事都要瞒她?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,本应同心同力,同舟共济,她满心柔情欢喜准备与他共度余生,却发现他好像从没有真正地平视过她。 裴振衣也料到她了她会有此一问,摇了摇头,答道:“告诉了你又有何用,你即使知道了这事,也有心无力,反而扰了备嫁的心情。” “莫要想太多了,”他温言安慰道:“我的人马已在四处找寻,等有了结果,便把他们带回帝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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