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忱指着桌上的一盘的核桃和她谈条件道,“你用手将核桃剥完,我便将你帮你修风筝的尾巴。” 怀乐听完就点头答应,她被欢喜冲昏了头,没听清楚傅忱的话,去摸破壳的小夹子给他剥核桃。 谁知道夹子被傅忱立马夺走了,他仗着身量高,核桃夹子放到最高的木柜上面,让她踮脚摞凳子都摸不到的地方。 殿内的四方凳也坏被他踢坏了,她没凳子摞。 傅忱扬扬下巴示意她,“用手剥,我先前和你说的。” 怀乐伸出手,不解,“为....为什么要用..手呀?” 当然是图他心里出气快活。 “核...核桃....硬...”,傅忱扯了扯唇,他当然知道核桃硬。 而且不是一般的硬。 软些的核桃还能捏碎,宫侍给她的核桃都是不好捏的核桃,看壳就知道了,用夹子都得废劲。 他习武手劲大不在话下,再看看那小结巴,她的手白皙似玉,又小又软又没什么力气。 剥核桃够有她的苦头吃,他就是想找找她的不痛快。 傅忱心情好时会与她多说几句,心情不好懒得跟她解释,只敛了神色,有些凶狠道。 “废话真多,你还想不想修风筝了?” 怀乐弱弱点头,“..想..想..” 然后她就真的用手剥了核桃,剥了整整半盘,手指都出血了,疼得往嘴里含。 傅忱皱眉啧,直攘开她,“你脏不脏。” 怀乐才没剥,她眼睛分明闪着泪花子,还笑着给傅忱说。 “忱..忱哥哥,剥好的,没沾...口水..不...不脏...” 她拿了一个吃给傅忱看,傅忱嫌弃得叫她走。 怀乐指了指旁边,“风..风筝..还没..修。” 傅忱诓她的,本来不打算给她修,不耐烦给她撵走了。 “核桃都没剥完,想占便宜?” 怀乐急急又去摸没剥完的核桃,傅忱却没了耐心,他叫她滚。 他眼神落到怀乐带血含过嘴里的手上,言下之意:嫌弃。 怀乐说,“我...去..去洗...” 傅忱却不要了,“你滚吧。” 怀乐在原地磨磨蹭蹭会,看得出来,她很想玩风筝,抱着风筝走了,只是没走多久又回来。 急慌慌带跑的,脸颊跑得红润。 “怀..怀乐去找...找四姐姐修..修风筝,忱...忱哥哥在..在家..” 等怀乐,不要离开,她跑出去一半了又跑回来,就怕她出去玩了,回来傅忱不在了。 她跟傅忱保证,“我我..很快..回来。” 傅忱没搭理她,怀乐在门口站了一会,她还是出去了。 临走的时候去净了手,重新给傅忱剥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。
第14章 葡萄焉巴些的她都吃了,好的全留在盘里给傅忱。 怀乐虽然没有多少东西,但只要她有的,全都给了傅忱,而且都是她最好的。 褪了皮的葡萄,特别圆润,堆得整整齐齐,一口咬下去,饱满多汁。 在这带了热气的天里很是清凉舒适。 吃到一半的时候,傅忱捻起来一颗看,剥得很干净,看得出来她剥得很认真,他恣意安然享受着这种好。 连带那核桃,傅忱视线下移。他不怎么爱吃核桃,但是一想到那核桃是怀乐费心费力剥的。 又觉得不错了。 四方凳被他踢坏了,圆凳又太高,她常坐的小杌子前两日被傅忱打翻羹汤浸湿了。 怀乐抱出去洗干净,如今还在日头底下晒着。 她是蹲在旁边剥的,她总爱蹲着,总喜欢缩成小小的一团。 做事异常很认真,他在旁边盯她很久,她都没有发觉,那双澄明的眼睛,在那只容得下她盯着的东西。 起先还用两个核桃在手掌中借力互捏,她意识到自个的手劲不足以破开两个核桃。 便将她的手掌捏成拳头狠砸下去,抬起来的时候,手侧已经红成一团,几个核桃剥下来,手自然肿得已经不成看。 他不明白,那沾满了灰尘没人要的风筝,明明是垃圾,她跟捡到宝一样。 傅忱撇撇嘴。 无趣。 小蠢货么,总是没有什么心计的,大概喜欢的东西也和别人不一样。 她那般容易相信别人,脑袋瓜自然盘算不出什么。 亏他前些日子白费了心思多想那许多。 傅忱神思倦怠手撑着头,晨起时暗桩传来了消息,盘算钟官的坑已然挖好了,就等他抱着“他的清高和对宣武帝的忠诚”往里跳。 既然受不了他手上的权,就把他的权慢慢分散出去。 把他架空。 长处过盛,难保不会变了味。 就好比,文官擅文,但也仅仅只擅文罢了。 人越居高处,越会谨言慎行,端重自身。 钟官的确在这方面做得很好,傅忱的人挖到他家上几代祖坟,愣是没找出点错,不仅如此,钟官和他夫人的士族也干干净净,没什么可以让傅忱下手的文章。 树大招风嘛。 好在,朝野之上看不惯钟官的人多得很。 傅忱撒了点钱和人力,让那些人不断的给宣武帝旁敲侧击谏言,暗示钟官手上的职权过重,该分散些。 起先一两次宣武帝还给搪塞了回去,后来说的人多了,他渐渐的也就起了疑心,毕竟三人成虎的威力不容小觑。 再加上帝王本就多疑。 这不,钟官的权势虽然明面上没被分散出去,今儿个上朝的时候打着体恤钟官的名头,宣武帝拨了两人跟在钟官身侧督检。 有了今日,还愁来日? 用不了多久,钟官就要垮了,假株钱也没有搁置,傅忱从四街沿入手,在一些小摊贩手上转了几波,流了一些出去,接下来就是镖局。 赌坊和钱庄是发印子钱的,对于株钱的真假会很上心,流入这两块地方必须要走官场的路子。 虽然假株钱造得足以以假乱真,但傅忱生性谨慎敏感。 没有上林三官的官章,容易出事。 就在这两日,西律那边也传来消息,新皇后所生的儿子和他舅舅玢王,撕扯得厉害,父皇卧病床榻是管不了。 他正好作壁上观,看虎斗,坐收渔利。 思及此,傅忱不免冷笑,他的好父皇啊。 足够聪明的话,还想当个体面些的先帝,就该知道来求他了。 当初,纵着新后将他送来南梁,如今再看看他那巴心肝捧上来的女人给他生的好儿子。 傅忱蔑笑着,都是什么玩意。 手搭上小食盘摸了一个空,垂眸一看,不知不觉当中,葡萄..核桃,都被他吃光了。 他从前惯不爱吃甜的,如今与梁怀乐呆久了,似乎吃惯了。 指尖沾着葡萄汁,黏腻得很,傅忱面露嫌弃。 他起身去净了手,在小结巴的妆奁上随手摸了一块帕子擦掉掌上的水珠。 巾帕上不知绣了什么,针脚乱乱的。 一点都不工整。 看不出来这是什么,傅忱用完就随手丢在了地上。 小结巴不知道寻没寻到人给她修风筝了,别不是又去给人剥核桃做讨好的活计。 梁怀鸢比她还要十指不沾阳春水,会修风筝? 傅忱抬脚刚出殿外,便听到一阵悦耳清脆的笑声。 “飞...飞起来..咯...” 仿佛铃铛被微风浮动那般现丁零响动,傅忱的视线往上移,那个风筝竟然被她放了飞起来了。 飘荡在空中,尾巴是修好了,只是纸糊的两条尾腿,残缺了一半。 风筝也像她,能飞起来却残,梁怀乐声音柔润润的,却是个结巴。 傅忱朝着声源走。 偏殿很大,附近有几条甬道,有一条甬道很逼仄,说甬道都不合适,应当说是小巷子,这条小巷子绕出去有一块很大的园林。 应当是偏殿从前居住的贵人辟出来的地方,姑且算个小御花园。 里头栽着很多树和花,譬如海棠,合欢树,山茶。 因着没有宫侍打理,在这块自由的天地里疯狂生长,宛若野林。 供人休憩的石桌石凳,梁怀鸢在那倚着,她没有跟小结巴去放风筝。 大抵也是,她比梁怀乐好些,知道那个风筝算不上什么稀罕物。 傅忱在巷口抱臂站定,抬眼看过去。 不怎么聪明的小废物,一手拿着风筝的线轴,一手扯着线,在林里时不时小跑穿梭。 她玩得很开心,鹿眼弯着,笑得明媚清丽,垂至腰间的青丝,全盘起来挽成双螺髻,她仰头看天上,簪发的天水碧色的后压流苏不停的晃动,显得俏皮极了。 傅忱很是不解。 出门时手指被核桃扎破了,她也没包扎,血流得不少,她没哭? 不是总爱哭么。 这么丑陋的风筝,就能让她这么高兴?高兴到顾不上她的手? 冒了细汗的脸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,她也不挡一挡。 黎美人怀孕,梁怀鸢被叫去陪她,宣武帝对黎美人当真是疼爱的,对于这个未出生的孩子,他也极其重视。 重视到,让他的亲身女儿去给黎美人跟前差遣,陪她解闷。 原因无它,黎美人在后宫没什么交好的嫔妃,如今她的脾气越发暴躁,宣武帝要处理国事,总不能时时看顾。 梁怀鸢开始不愿意,但她额娘芩妃非让她去,好好坏坏的话讲了一箩筐,绕来绕去都还是为着联姻的事情。 梁怀月上头有个亲哥,生母位列贵妃,母族更是汴梁士家里的大族。 梁怀鸢好坏轮不上,芩妃是指着她去联姻的,好歹成了西域王子的正室,能拉衬母族一把。 去吧去吧,她也刚好想着能够和黎美人跟前说上几句,最好啊,把梁怀乐或者梁怀月撺掇去联姻。 她留在汴梁,慢慢再捞好处。 “阿乐,你自个玩吧,黎美人午睡快起了,我去含元殿瞧瞧。” 梁怀鸢坐了一会就走人。 怀乐听见声音,没过来,回头应,“..好.....” 梁怀鸢走了没多久。 傅忱看了一会,忽然觉得那张明艳的小脸蛋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刺眼。 他不想看她笑得那么好听,笑得那么娇俏。 傅忱低头从地上找了一块扁平一些的石头,眯起左眼,正打算飞掷石块上去将那风筝线割断。 忽然刮来了一阵风,他还没有出手,怀乐的风筝就被风吹得歪了。 她人小,拽不稳线,人也都跟着踉跄好几步。 瞧她惊慌失措的,嘴巴微微张起来,茫然无助的懵懂样子,可怜又有趣。 可怜兮兮些好,多有趣啊。 只叫人想更用力欺负她。 最好哭起来,哭出声。 傅忱忽一激灵,脸色一寒,他刚刚都在想什么? 风筝挂到了旁边的树上,线缠上了枝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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