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忱也不和她卖关子,直接开口。 “在我的追堵围截之势下,梁怀惔的疑心只会更盛以往,见到你这张与我酷似的脸,他敢送你进宫,必然是已在心中起了疑。” “如今你以为还能回去?让他成为你的依仗?” “他会把你当成我的人,看看你的目的,要么,之前你们相聚的地方已经没有他的影子,要么,今夜起派兵前去,我和他之间必有一场恶战!” 傅唯禹大惊失色。 “皇、皇兄.....” 傅忱一早便知道梁怀惔窝在汴梁城内。 只是他还没有摸明白,梁怀惔为什么要冒死留窝在汴梁城内。 这些都不重要了,他吩咐暗桩整点精兵。 “今日,你告不告诉我梁怀惔的下落都无妨,我会自己亲自前去,将他拿下,人头砍了挂在城墙上......” 傅唯禹再哭哭啼啼说什么,傅忱也懒得再听了。 “你既不想走,也不必走了,这几日就留在南梁,我带你去好生看看,在你眼里什么都护不住得哥哥,现下是如何在南梁称霸一方,执掌大权的。” “省得你回西律时,无功而返,没什么要跟他说的。” “妹妹既心疼哥哥,就好好在他面前帮哥哥正名,告诉他当年他的眼睛是如何瞎了,错把污秽当成宝。” 这个他,自然指的是傅忱恨之入骨的皇帝了。 傅忱养在汴梁城内的人不是吃干饭的,顺着傅唯禹这条线查下去,很快就查到了平康坊。 当夜那条街沿都叫精兵围堵了起来。 铁骑踏入街沿时,闹得人心惶惶,怀乐眼皮一跳,看着外头涌过来占据街沿的禁军。 她下意识还将自己藏了起来,后又觉得动作过于多余,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来找怀乐。 只怕到现在,宫里的人都没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吧。 很多门铺都提早关门了。 有个郎君常来这,知道怀乐是新来的,原本包了书正要走,见怀乐看着外头涌动的人马发怔。 又倒了回来,“小掌柜的,你快些关门归家吧,今夜只怕要出大乱了。” 怀乐本来就要打算关门的,书铺掌柜也跟她打过招呼,没什么特殊情况,守书铺的时辰要到点,若是赶上刮风下雨,可以提早关门。 怀乐正在收账本,理着桌上的砚台。 闻言,多嘴问了一句,“是...出什么事了吗?” 那郎君看她痴懵的样子,怪问,“小掌柜的知道吗?” 怀乐歪头,“?” “知道....什么?” 郎君忽想起来,“是我忘了,你是新来汴梁的,南梁易主的事情,自然是不知道了,街头巷尾都不让说,难怪你没有听到风声。” 怀乐仿佛听错了,她呆愣在原地,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心跳得厉害。 “你...说什么?” 南梁易主? 易什么主? 郎君只当她的异样是听到了秘辛一时难以回神,并未多层面想。 越说越起劲,“就在先帝给宠妃过生辰大赦天下的后一日,宫内的人与西律里应外合,打了南梁,南梁之前还姓梁,如今改了,只是年号一切都没有变,新帝是...” 傅忱的大名如雷贯耳,任谁敢直呼他的名字。 那郎君声音压得更低,特别小声。 明明每一个字都很含糊,怀乐却听得特别清楚。 “听说是之前的西律藩国押解过来的质子殿下...” “更有人说,西律和南梁要合并了,八.九是如今这番阵仗,是宫里在拿人呢,先帝的两位皇子殿下逃走了,处处都在缉拿他们,满街贴的告示全是悬赏的银两....” “今夜包围平康坊,恐怕也是为了此事。” 怀乐的手里擦拭的砚台砸到了地上,当即碎成了几半。 “.......” 她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雳。 告示.....她每日拐个弯就能看到那告示栏了,可是怀乐从没有去看过。 “小掌柜的?你怎么了?” 郎君多嘴了几句,见怀乐仿佛遭了大祸一般,脸上全没了笑意,被抽得寡白。 他也大惊,手指伸到她眼前晃了晃,再唤她几声,没等到回应,眼前的怀乐已经冲了出去。 “哎——” 郎君恨自己多言,埋怨拍了他自己的嘴。 “哎哟,这叫什么事啊?” 怕因为自己的失言惹来灾祸,郎君抱了书很快离开。 怀乐冲了出去。 外头不乏有赶热闹看的百姓,她挤在人群中,力气一点也不大,挤不进前排,很快就被冲出去了。 两只嫩白的藕臂不断的挣扎,不止被人占了便宜,更叫人攘得衣裳破了,划了好几道痕。 只恨这一刻,怀乐只恨她自己太矮了。 漂亮质子做了皇帝..... 大哥哥二哥哥跑了,那父皇呢……三姐姐四姐姐呢? 他们...... “君主缉拿要犯,闲杂人等速速离开!” 禁卫的红簪缨枪很是晃眼,逼退了许多人。 傅忱这番阵仗闹得大,起央追撩开帘子一看,低啐一口痰。 “真叫你说中了,那小娘们是傅忱的内应。” 人不过进宫三两日,傅忱的人马就来了。 “梁衡之跟我走。”梁怀惔不动。 起央追拽他,“我的人还能撑一段时日,你听我一句劝,别跟他硬来,他有多恨你,你不知道吗?真要落到了他的手里,你连死都是一种奢侈。” 梁怀惔纹丝不动,他挣开起央追的手,朝起央追身后的人示意。 “带你们王子抄地下密道走,今夜我拖傅忱,你们赶快出城,出了城便回西域,不要走官道,也不要逗留。” 他把自己的随身侍从拨给了起央追,“我的人熟路,他会打点一切,带着你们避开官兵和南梁险要关隘。” 起央追恨他这时候讲义气,“你交代后事?我不听!” 他过来拽梁怀惔,两只手一起,还架他脖子。 “你别跟我犯混啊,再不走真要交代在这里了,跟我回西域,有我在,新王必不会亏了你。” 梁怀惔的心腹侍从也在劝他,“殿下,小公主必然不会有事的,宫内没消息,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。” 梁怀惔猛吸一口气,将他们推远。 “不行!阿囡下落不明,我不可能再丢下她苟且偷生!” 若是她死了,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,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,再不能重蹈覆辙,这一次无论如何,都不行。 那些人没用,他要亲自进宫。 他从前就是太听她的话,非要跟她使性子,才造成大祸。 如今真要离了南梁,再回宫找她,只怕难如登天。 “你疯了!”起央追大声斥责,“你要是落到傅忱手里,命都不保,何谈找你的阿囡。” 梁怀惔冷静下来,“他不敢杀我,兵符在我手上,南梁三军只听我号令.....” “话虽如此....” 起央追还要再劝,他的人已经拽了他,“主子,不能留了!” 梁怀惔当机立断,“走!” 起央追一咬牙,他从齐律耶身上拽了一堆瓶瓶罐罐丢给梁怀惔,还有他身上的弯刀也一并给了他。 “毒药解药你自己闻着用吧!” 梁怀惔难得给他一个好脸,瓶罐他收了,弯刀又给起央追扔了回去。 “这个不用了。” 事不宜迟,起央追只能撤,他几步一回头,跳窗之时,梁怀惔叫住他。 “阿央!” “若是这仗嬴了,我找到了阿囡,这次就给你个机会。” 多年兄弟,起央追岂会听不出来他怀里托付的意思。 他翻了个白眼,赏给他一句,“你想得美!” “真要给机会,那就当面给!” 起央追走了,梁怀惔抄了剑下楼,平康坊里的人全都被压制了,瑟瑟发抖窝躲在柴房。 怀乐在人群中。 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句,“跪!” 周遭所有的人全都哗啦跪了下来,怀乐也被押解跪了下来,她挤在人群中,渺小得像一粒沙。 一片冷寂的肃然后,她听到了骑马过来的声音。 周遭只有清脆的马蹄声,越来越近,又越来越远。 怀乐心里焦躁不安,她在想是不是傅忱,是他吗? 她却不敢抬头,只敢咬着牙拼命压制着,隐隐发抖的唇。 周遭的人抬起来头来,她才看到。 只一眼,怀乐的目光都凝固了。 她认出来了,漂亮质子,傅忱,不知所踪的傅忱,那个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的人。 受万人拥护,安然坐于黑色马匹上,身穿黑色劲衣,处处都好。 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人。 怀乐只一眼就看出来,她甚至都不用多看,她以前看过无数次傅忱的背影,横躺的,站着的,坐着的,什么样的都有。 这个人曾经占据了她好长一段岁月。 她曾经一心一意护着的人,她渴望傅忱平安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,他没有死,不仅没死。 他还做了皇帝,做了南梁的皇帝。 作者有话说: 感谢在2022-05-03 23:59:19~2022-05-04 21:07: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cc 1个;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骊 10瓶;栀期 5瓶;晚风甜不甜 3瓶;混沌吃馄饨 2瓶;海苔 1瓶;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第34章 傅忱这一生只有两次在南梁街头出游, 一来一回,大不相同。 第一次是从西律过来,他坐着骄子被人抬进的南梁, 那会他还是阶下囚,撩起帘子看着与西律不尽相同的街市。 第二次也就是这一回,他已至南梁高巅, 立于马上,接受南梁万民朝拜,俯瞰着所有的人。 他们两手置于额前, 匍匐在地上, 像虔诚的信徒, 供奉他们的君主。 傅忱连嗯都懒得嗯, 他做这个君主不是为了所谓的造福百姓,只不过是想收拾南梁之前欺压他的皇室而已。 他曾经也想过他真正坐上万人之巅,看着梁怀惔在他手上被他无尽的折磨, 从前受过的屈辱都将百倍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。 他会无比满足,心里充满报复得来的爽意,还有出掉恶气的满足感。 时至今日, 南梁的人不是在地牢里吃老鼠肉苟延馋喘, 被他逼得犹如老鼠四处逃窜。 他也抓到梁怀惔了,他站在那。 一个人, 以束手就擒的姿态, 他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,实则是家破人亡的跳梁小丑。 傅忱如今才是高高在上。 他痛快了吗?没有, 若说有, 也只是无尽的失落, 无处安放的空虚感, 神情怔松,他日子好过了,身心比从前都还要累。 忽然觉得好像仇恨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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