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观月将一块切好的甜瓜放入口中,甜蜜的汁水裹着皓齿:“若是什么都告诉他,顾相还怎么会亲自来问?” 翌日清晨,墨隐便在贺风每日必经的甬门处等候着。 不消多时,贺风果然出现,她便佯装在此处捡拾东西。 等贺风一靠近,墨隐正巧捞起地上的银镯,抬起身,面露惊讶之色。 “贺大人。” 贺风停下脚步,看见是墨隐,不禁皱了皱眉头。 自上次骊台宴后,贺风也对俪贵妃颇为不满,上下一心,俪贵妃怎能将丞相赠她的耳坠弃之不管,丞相哪受过这样的欺负? “什么事?” 见贺风语气冷淡,墨隐也不觉气恼,只是学着秦观月教她的那般,低垂下眸子,仿若盈水的梨花,声音柔怯。 “贺大人,也不知我们娘娘最近是怎么得罪丞相了?竟也惹了您这样大的火气。” 贺风冷笑一声:“怎么得罪的,你们还不清楚吗?” 墨隐敛了敛帕子,柔声问道:“贺大人,奴确实不知。只是毓秀宫里都挂念着丞相,不知近日可还好?头痛之症可还严重?” 贺风拧了拧眉。 这墨隐怎么好好地关心起丞相来了?和那女人一般,总是做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事。 “丞相一切都好,就不劳娘娘费心了。”贺风扶了扶腰侧的刀,语气不悦。 墨隐按照秦观月教的法子,轻轻点了点头,眼圈微红,语气竟有些哽咽。 “既是如此,奴便好向娘娘交待了。丞相为国之肱骨,只是娘娘近日在病中,却总是记挂着丞相的身子……” “俪贵妃病了?”贺风一愣,不知说什么好。 墨隐的眼中掠过一丝慌乱,仿似说错了话似的微恼道:“原是奴多嘴了。丞相本就为朝事烦扰,贺大人照顾丞相已是不易,竟还要听奴叨扰这些琐事……” 墨隐将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银环往怀里一放,学着秦观月的模样将耳畔的碎发拢了拢。 “贺大人,娘娘还等着奴回去侍奉,奴便先告退了。” 贺风徒留了满肚子的话要问,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叫住墨隐,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。 回到清平观后,贺风在顾珩内屋门口来回踱步,将早晨墨隐对他说的那些话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揣摩。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敲了敲顾珩的房门,在门外闷声道:“丞相,您还是去一趟吧。” ①信上诗句改字《西厢记》中:“兰闺久寂寞,无事度芳春”一句。 作者有话说: 评论区有红包掉落哦,今天要压一下字数,明天多更一点!明天两人就要见面了,心眼八百个的观月又要展开新一波攻势了~
第18章 (小修) 窗外微雨吻过绿叶,秦观月斜倚在软榻上,懒撑着一边腮,偶尔翻动一页书,貌比花娇,看不出半点病态。 “他怎么说?” “顾相说角楼寒凉,娘娘既然病了,就别去那处见风。” 秦观月这才从书上抬起眼:“还有呢?” “顾相还说,若是娘娘有话要说,晚些时候他会派轿子在殿外等候。” 一点娇纵的笑意在秦观月唇畔漾开,她轻轻阖上书。 “沐浴更衣。” 夜色渐深时,秦观月穿着水黄色的裙裾,愈衬得身姿单薄,仿似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到似的,唇上薄覆淡淡的胭脂,伪作西子病态。 将走出殿外时,秦观月看见一名从未见过的小宫女,墨隐道是宫里新派来的丫头。 “既不知底细,便先打发到外殿去做些粗活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” 毓秀宫外,已有一顶青灰色的轿子在外等候。 似乎是怕秦观月受寒,虽已入夏日,但轿内的帘子都被封起,一丝风也透不进。 到玉清阁时,秦观月已热出了一身细汗。 秦观月没想到,顾珩会将今日会面的地方定在玉清阁。 自燕帝信奉长生以来,便在燕宫中广设道观,供三清或存道经。玉清阁便是其中一处,因位于西宫而鲜有人至。 这是秦观月第一次到此处,不免多瞧了几眼。 小太监为秦观月推开门,待她迈进阁内,又吱呀一声将门带上。 玉清阁虽有宫人定期来此处清扫,但相较于清平观则更为冷寂阴幽,满室只有几盏昏暗的烛火拂过几尊道象,伴着星光稀廖的夜,生出了几分可怖。 秦观月有些害怕,拢紧了身上的薄衫,借着微暗的烛光摸索着迈向阁内深处,望见了顾珩的背影。 顾珩的背影藏匿在烛光未曾披拂的阴翳处,他身着白袍,坐在三清像前的蒲团上,口中低声念着道经,远远望去像是一座覆了雪的山。 “丞相。” 秦观月吟出一声低俏而婉转的唤,并不足以撼动那座雪山。 可她知道,顾珩今日既然愿意与她相见,便说明覆盖在顾珩心间的那层雪,已不似从前那般坚不可摧。 秦观月将步子放轻,走近他身侧的蒲团上坐下。 顾珩没看她,依旧低声念着。 阒静的室内昏沉一片,那可怜的豆光根本不足以照清书上的文字。 光是听顾珩念,秦观月都觉得恍如在听天书,她更不知道顾珩是怎么在这昏暗之处还能够认清字的,又或许是那些经文他早已熟稔于心,不过是捧着本书在她面前作样子。 玉清阁四面的窗户亦紧紧闭着,虽此处不见日光,但到底是在夏夜,秦观月坐了一会便觉得有些燥热。 她悄悄瞥了顾珩一眼,见他依旧不为所动,便起身走向窗边,想要透透风。 指尖刚触到窗棂,便听见身后顾珩的声音。 “既在病中,不可见风。” 见顾珩放下经卷,秦观月急忙收回手,捻裙便向顾珩走去。 行动间,腰封上的玉玦泠泠相撞,奏出愉悦声响,水黄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荡漾,如同自夜空披落的月光,温柔地垂落在了顾珩的身旁。 “丞相。” 顾珩将道卷摊放在膝上,指尖慢条斯理地抚平页角。 “丞相。”她故意坐在烛光下,好让顾珩能够瞧清她。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,只是抬起那双湿漉漉的杏眼,问他。 “这段时间,丞相为何不愿意见我?” 烛光下,顾珩清晰地看见她的轮廓形貌。 这些日子她确是清减了许多。 这身水黄色的裙他曾见她穿过,往日能够恰到好处地勾勒着她的身形,如今在她身上倒宽松地有了余地。 顾珩不知道的是,这是秦观月几日来刻意减用餐食才有的成效。 就是为了让顾珩看她因病消瘦而心软。 可顾珩已被她用同样的手段心机欺骗过一次。 他知道,她会用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望着你,引起男人的怜惜。 顾珩看着她,只觉得有些想笑。 或许是因为她的遭遇与自己有些相似,他才不自觉地生出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,又或许是看她深陷泥淖而不忍。 这段日子顾珩待她太好,险些都忘了,他也曾是凉薄透进骨子里的冷血之人。 那夜的骊台宴,让他彻底看清了她。秦观月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狐狸,以玩弄别人的心意,借他的手摆脱了秦小世子,又想献媚于燕帝,换得荣宠富贵。 “贵妃要见我,是为了什么事?”顾珩难得眼中含笑地望着她,是料定了她接下来的举动。 秦观月心里暗恼,她便知道,不该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他。 她只沉默了一瞬,便又看向顾珩。 温暖的烛光衬着她的玉容,映出那细白如雪的肌肤,与那对秋波涟涟的眼。 “丞相还在生我的气,对不对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 明知故问。 什么都知道,还要假作无辜的姿态。 但当这句迟到的询问由秦观月说出,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一颤。 不—— 只有稚子小儿才会因这些事而置气。 顾珩下意识地否认。 “朝中事务已是千头万绪,贵妃怎会以为,我会有闲情与贵妃置气?” “丞相总是不愿意承认。” 她轻声一笑,落在这空寂的玉清阁中,仿若一颗细珠跌落玉盘。 因消瘦了不少,如今秦观月笑起来,唇边会漾起两圈浅浅的梨涡。 “荒唐。”顾珩几乎要被这声笑激怒,他欲站起身离开。 可下一瞬,他的手背倏地传来温热的触感,他垂下眼,望见一双纤细的软荑。 润凝似脂,温暖如火。 点燃了久寂的心野。 他原以为这些天的清心修养,能让他无畏女子的挑衅,可当久违的体香袭来鼻间,他仍不自觉地浑身一颤。 但这次,他没有像触电般抽出手。 三位道家始祖,天尊真人的塑像正在顾珩的面前。 只消一抬头,他便能对上它们深沉的眼睛。 真人在上,顾珩不愿扯谎。 “骊台宴上,你戴的不是我赠你的耳环。想必我赠的耳环,已被你忘在不知哪个角落了。” 他任凭她勾着自己的手,却不看她。 他看不见秦观月被长睫遮掩的眸子里,流过一丝不算善意的笑。 她的指尖轻柔地搡了搡他的掌心。 “丞相,是因此而生气吗?” 顾珩不语。 即便掌心中女子的温软,突然抽离消失,顾珩也依旧没多看她一眼。 直到秦观月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。 他偏首望去,露出半张冰冷的侧脸。 秦观月的手心里,捧着那对他赠给她的金镶莲花东珠耳环。 她这是要做什么? 她来见他,却还带上了这对耳环,显然是要将耳环还给他。 顾珩心底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望,随之而来的是羞恼。 她这样急着来见他,便是为了这样? 他似是自嘲般冷笑了一声,声音几要寒到冰底。 “贵妃之前不是说,若是本相想要拿回耳坠,须得本相亲自去取吗?”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相,像是想要刻意与她拉开距离,以此找回一点被她踩在脚下的颜面。 “丞相。”秦观月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的,宛如春风舒拂人心。 “我知道,我不算一个好姑娘。” 顾珩有些意外。 很奇怪,他见过太多缜密高深的权术,朝堂里随便拽一个官员出来,都比秦观月的手段严肃许多。 可或许正是因为秦观月的浅俗伎俩是他不曾见过的,有时他倒像是想看蝼蚁筑巢似的闲情,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心思,要将自己贬低到什么样的地步。 “我不如丞相这般命好,我从小挨过饿、受过打,我一贯知道,穷人是没有尊严的,因此只想拼了命地向上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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