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贵妃见此时气氛尚好,便如同家常一般问起皇帝来:“后宫诸位娘子夫人都在等着陛下的准话,陛下上回不是说事关国运,要寻司天台的人卜算皇子公主、咱们东宫的婚配?这些时日嫔妾左等右等也不得陛下半个字,心里发愁这到底是算没算到结果?” 萧渊听了皱眉,一双锐利如鹰隼般的深眸划过徐贵妃描画精致的脸庞。 徐贵妃笑容顿了顿,颇有些骑虎难下,可也只能继续佯装唠家常,“陛下心有成算不愿说给嫔妾听便算了,嫔妾左右也懒得过问,只是嫔妾不急宫里那群可是着急,三公主十六了,也该建府了,这不成日都寻着嫔妾问。” “陛下要是心里有人选了,也要提前告诉嫔妾一声,嫔妾好提前与宫里人透底,也不至于到时候两眼摸黑......” 无论正妃还是侧妃,就那几个位置,要是皇帝这边有人选,谁敢越过皇帝去? 她们各个拉帮结派与外廷互通消息,为了八字没一撇的位置急红了眼,日后位置被皇帝不声不响定下了,还不成惹出天大的笑话来。 萧渊身为天子,他还不至于对一介后宫夫人顾左右而言他。 便随意道:“左右就那两家的。” 皇帝似未曾发觉徐贵妃的心思,竟朝着她推心置腹起来:“太子此次回来,定要叫他尽快娶妻,哪有男子身侧没人的......” 徐贵妃身子止不住晃了晃,一听就知道皇帝压根没打算管其他皇子公主婚事,只管太子一人。她暗自咬紧了牙,强挤出笑:“是哪两家府上?可是钦天监算出了凤命来?” 太子妃是凤,可不是说太子是龙嘛。 这要是一般君臣父子,一句话便能叫这对父子生出龃龉来。 可偏偏萧渊半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,与徐贵妃说起来。 “一家唐国公府上姑母家的两位孙女,朕宫宴上见过几次,家风清正,德行宽柔,倒是不错。另一家随国公府上,朕未曾见过,可迟清石家的闺女能差到哪儿去?等寻个时机你将随国公府的宣入宫来瞧瞧。” 给太子选妃,自然要老父亲亲自过目的。 这两家都是家风清正的高门贵女,想来也不出差错。 徐贵妃一听这太子妃人选果真是八公里出,司天台算出来的合适人选如何就刚好出身这般高贵的?她心底冷笑,可不是人为授意吗?想给太子选一个手握实权的岳家呢。 太子前朝早已一呼百应,若是再添一翼........ 徐贵妃不敢想下去,她强笑道:“那陛下可知会太子了?不若先探问一番太子的意思,妾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,年轻气盛的郎君有什么心思也不同父母说,这在邺城待了两年,太子那等风姿,说不准已是有了心悦的娘子,不肯说呢......” 徐贵妃说这话自然有私心,她有一养女,是从嫡亲姐妹家中抱养入宫的,当初见那孩子姿容不俗,敏锐聪慧,她便起了旁的打算。 太子妃之位倒是不敢肖想的,若是一个良娣之位徐贵妃有把握倒是能为养女求来。 盼着养女能入了东宫,日后充当眼线也好,吹吹枕边风也罢,眼瞧着如今太子势力已成,便是连陛下都有些不放在眼里....... 若是太子登基,她和几个孩子能得什么好下场? 徐贵妃不免提前为自己几个孩子寻个退路。 只是这太子小时候住在宫里,她时常带着养女走动,按道理说近水楼台先得月,可感情这事儿又不得准,这太子对养女有没有意思她也是云里雾里的。 听养女的意思,太子对她是有几分好感的...... 是以徐贵妃故意说这话,便是叫皇帝自个儿去问太子,太子若是有意思便会主动说要纳她那养女做侧妃,岂不正好? 皇帝的性子徐贵妃自认还是有几分熟悉,说不准便直接将人一道旨意送去东宫了。 可皇帝如何会问这些个? 他不理后宫之事不理徐贵妃那些小心思并非他看不懂,是懒得参与其中。 萧渊嘴角沉了下来,方才的仁慈之君顿时去的无影无踪,只留一片冷冽肃然。眼底一片嘲讽之色落在徐贵妃身上,不加掩饰的嗤笑:“太子是国之储君,阿徐告诉朕,太子心悦何人?”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难道不清楚?最是冷心冷情,谈何心悦之人? 再者东宫八百间宫殿,太子真有喜好的,便统统收下罢了,还住不下几个女子? 皇帝抚着眉心,冲徐贵妃挥挥手。 见此徐贵妃面露惶恐之色,再不敢多言,苍白着一张脸规矩退下。 今日似乎是巧了,出了明德殿,徐贵妃竟远远遇上了太子一行人。 太子头戴玉冠,佩青锋长剑,夕阳自他身后蔓延出一道冗长阴影,神态与生俱来的孤傲无双。 身后一片随他一路从邺城而来的东宫属臣,一群人昂首阔步行于丹墀之下,朝着明德殿正殿而来。 明德殿外候立的内侍原先只当做没看见徐贵妃,各个如瓷俑般面无表情侍立在宫檐之下,如今远远一见太子,却一改方才瓷俑作风,立刻一拥上前满脸恭维叩见参拜,又是忙着朝殿内通传。 “殿下来了——” “陛下,东宫来了。” 须臾,只听内殿皇帝威严的声音:“叫他进来——” 徐贵妃面带笑容立于殿门之下半晌,见太子径直从她身边经过跨步入殿,至始至终未曾给她半个眼神。 倒是太子的属臣一干人等还记得给徐贵妃行礼,便也随着匆匆入殿。 徐贵妃无声息地紧紧攥住了手帕。 太子是元后嫡出,更是皇帝放在心尖,费尽心血培养的国之储君。 她再是尊崇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碰上那位,都时时刻刻提醒她只有为奴为婢的份。 所有皇子皇女较之太子,皆是云泥之别。 什么尊崇荣华,什么位同副后,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,虚无缥缈随时消散的不真实。 “娘娘.......”搀扶贵妃的宫女只感觉手腕将要被贵妃握碎,不禁颤声询问。 见到明德殿外有宫人闻声看来,徐贵妃才松了她的手,匆匆迈入轿辇之内,随后有二十宫娥内侍摆开仪仗,往后宫款款而去。 都说知子莫若父,到来太子这儿却是反过来的,萧寰无须听底下人多言,便知皇帝怕是什么都准备好了。 若非他行事迅速回京更快,只怕这会儿人还在邺城,赐婚圣旨已经入了东宫。 这位陛下......可不是什么仁慈良善的父君。 萧渊已经有几日未曾见过这个儿子,他抬起头凤眸幽深,落在阔步入殿的太子身上。 便是连自己都不得不感慨这个儿子受天眷顾的一张好皮囊。 他膝下子女,容貌皆是不俗,便说今晨才见过的老大,也是一派贵貌,气度非凡。 可拿老大与眼前这个儿子一对比,老大便多了几分臃肿钝感。 其他的,要不就是多了几分干瘦无力,俗不可耐之感。 太子面君穿的一身再朴素不过的素袍玉冠,唯一看着严谨些的便是躞蹀带上悬着的佩剑,长剑旁人悬于腰侧难免有行动不便之感,偏偏太子昂藏七尺,佩长剑再是合适不过。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,巍峨若玉山之将倾,无需刻意作态,举手投足间已是潇洒至极,顶天立地。 皇帝眼中划过一片涩意,这个行事暴戾无法无天的逆子,他早已按压不住,他挥手退下其余人等,独留太子一人。 “纵容你这些年也该够了,你该大婚了。” 太子半垂眼睑,倒是并没有皇帝所想的那般反感婚事,只是长久没吭声。 萧渊长叹了口气,看着下首的儿子:“你可知这婚事并非你一人之事,乃是国事?” 萧寰淡淡道:“娶妃儿臣并无异议。只是这太子妃人选父皇可要好生查过,若是混入了个不干不净的,儿臣将人处置了,岂非又要平白无故背上恶名?国事,岂非又被儿臣给耽搁了?” 皇帝听了知晓这逆子是心下不乐意,故意惹怒自己。半点不顺着他的话往下:“朕并非不通情理之人,到时候叫你挑一个合你眼缘的。” 萧寰消息比贵妃灵通的多,自然早早知晓是哪些贵女,甚至碰巧的很,自己昨日才见过其中一个。 想到那人,太子面上泛起几丝怪异,被茶水呛到的酸涩又漫上了鼻尖。 按照如今的审美,那个名唤阿盈的姑娘,纤弱白皙,生的应当是不差。只不过脸白的能涂墙,胆子小的比不上猫儿,说话声音更似蚊虫。 一看就病的不轻。 短暂的沉默过后,萧寰轻笑起来,讽刺道:“陛下看重的三位姑娘想必都不差,若是不分伯仲,便都纳入东宫......” 皇帝终是忍不住,额角青筋直跳,手边茶盏朝着太子砸了过去。 太子从容不迫地微微侧头避开。 “滚——” 太子面色沉静,双眸幽深,拱手行礼道:“天色已晚,父皇早些休息,儿臣告退。”
第8章 清晨讼春楼里掌柜便亲自带着绣娘登门送来制好的成衣。 这颂春楼是京中如今正当红的制衣铺子,楼里的绣娘精通各式绣法,绣技、配色、裁衣皆是一绝。 便连宫中的贵主都常有光顾讼春楼,这兴头一起,无数贵女便接着追涌而至。 迟盈的院子叫长寿院,这是随国公给起的。 小时候迟盈还因为这个名字闹过别捏,受过迟越嘲笑,好在这几年迟盈看的开了,倒再没觉得这名儿难听了。 成衣送来时,正巧孟妙音过迟盈院里。 小丫鬟撩起门帘迎孟妙音入内室:“表姑娘过来了——” 孟妙音远远便见一群人手里捧着方案,上面呈放着许多衣裳料子,好奇问起:“这是给表妹送来什么好东西?” 迟盈迎着花窗而坐,才喝了热乎乎的汤羹,两腮白里泛起粉。 外祖给她画的风筝面,昨夜便铺这窗前,谁知粗心的丫鬟没关严窗,不小心染了几滴水。 边角线条被雨水晕开了些,迟盈瞧着懊恼不堪,便拿了笔自己顺着那模糊纹路重新勾画。 她对待长辈给自己的东西总是万分怜惜的,连她才出世时已过世许多年的外祖母给她做的小被子、还有虎头鞋都还留着。 她的西厢房里更是有十几箱,装的全是陈年旧物。 她听了孟妙音的话,抬眸看了眼送来的衣裳。 这是春日里定的,却到秋日才做好。 不过迟盈知晓凡是好东西,总是要等的。 迟盈温声道:“这是三月前我跟甄表姐一块儿去订的衣裳,如今才送过来。” 迟盈是在同孟表姐解释为何没有她的份,这衣裳是随国公夫人早早给迟盈走她私库订做的,当时孟妙音还没来府上。 自从孟妙音来了府上,老夫人吩咐过一应份例都随府上姑娘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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