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抢功 众人哗然,只见沈文舒指着房中桌椅,坦言道:“还与这些有关。” 她手指一寸寸抚过崭新的家居,桐油刷于红木之上,做成防水确实不错,然送家居之人或许急着邀功,做成的家居未经晾晒散味儿就送进来。桐油生有异味,房内又紧闭门窗,老太太日日闻着这些气味,七窍皆受荼毒,自然要出事。 这话说得王大娘子脸色青白交加,这套家具是她指使人送来的,原想着给老太太卖个好,如今倒成了罪人了。 沈泽指挥小厮将这些家居拿出去散味,又听沈文舒道:“这第三因,则是神龛前摆放的供香。” “这可是京都最好的清神湿香!” 王大娘子不觉出声,原以为这小丫头还算好对付,没想到眼睛这么毒,老太太房中物什都是她做主添置的,如今出了事,官人第一个饶不了她。 沈文舒听罢抿了抿唇,心中对王熙筠的怒气有所了然,她叹道:“大娘子说得不错,这的确是最好的清神香,只是里面有一味芎须,用的是其中根茎而非枝叶,虽有同等清神效果,只是这根茎遇热,是有毒的。” 瞥见王大娘子脸上的恼怒之色,她又接口道:“大娘子对祖母之心,天地可鉴,想来也是采买的下人不注意,误了大娘子的事。” 王熙筠朝她望去,看到小姑娘对她甜甜一笑,心下一松,小姑娘再厉害,也要给自己三分颜面。 她脸上重又换上笑容,热络对沈文舒点头:“是啊,快,还不把那香撤了去。” “对对——”沈泽听着沈五在前面侃侃而谈,心中生出几丝自得,窥见几位郎中脸色难看,又拱手客气道:“是小女卖弄了,还请几位郎中开药则个。” “哼,沈家姑娘既然这么厉害,老朽几人在这儿也无用,先告辞了!” 刘院判当先起身,瘦长脸太医也是紧跟其后,沈泽上前去拉,那瘦长脸太医从进门起就以刘院判为尊,当下闪身就走,不忘拱手退让道:“你家自有女状元,老朽再不敢上门了。” “你——唉——” 沈泽重重叹气,没想到一个不慎竟得罪了人,下回再想请太医,就难了。 他踱步走入房间,看向沈文舒对眼神分外复杂,好在母亲的命是保住了,只是,这药方,谁来开? 沈泽上前两步,放缓语气对沈五道:“小五,既然老太太这病是你看好的,这药方不如…” “父亲,女儿不会开药。” 沈文舒睁着一双麋鹿般清澈的眼睛,满脸茫然:“方才是女儿歪打正着,只是跟着赤脚郎中学过几天,可…可没人教过我如何抓药取方呀。” “你——” 沈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,方才口若悬河的是她,现在又推说不会治病的,那她还这么气定神闲? 沈主君此时大为光火,又听沈文蔷惊道:“床脚不是还站着位太医吗?” 原是那位年轻的邵太医还没走,正伏在桌前记录医案。沈泽大步上前,躬身道:“邵太医,还请开药则个。” 邵睿原是个医痴,刘院判等人顾着自己的脸面,叫一个身量未足的小女娃赢了,总是脸上无光。他却觉得沈家姑娘的思路清奇,原本医人是要“望闻问切”,沈家姑娘竟是从病人周身环境和五感七窍出发,实在新鲜,他不由想要提笔记下,一时也忘了要同其他几位太医一道离开。 “妙啊!”邵太医停笔,吹干纸上墨迹,再次感叹。 “邵太医?邵太医?” 沈泽心中嘀咕,这位年轻太医伏在案上写写画画,仿若疯魔,一看脑子就不好使,他对这些嘴上没毛的年轻人实在信不过。 听到有人叫他,邵睿猛然惊醒,环顾四周,竟然只剩他一个太医了,也怪自己只顾录写医案。 他不好意思的摸着脑门笑了笑:“沈大人,还有何事?” “还请先生开药。” 沈泽说得忐忑,这孩子,似乎耳朵也不好使。 “哎呀,不知小可能不能再与沈姑娘说几句?”邵睿鼓足勇气看向沈泽,沈家也是显贵之家,规矩自然多,他贸然冲上去同沈家姑娘讨论老太太病情,就怕引得沈家人不满。 获应沈大人同意后,邵睿身形未动,站在原地与沈文舒相隔七八步,才开口道:“沈姑娘,用药方面,小可愚见,应以党参、黄芪为补气之引,期间入当归、白术、茯苓……” 邵睿将期间药方与沈五商议,小姑娘听罢茫然摇头,柔声道:“邵太医,我真的不会配药。” 沈文蔷也同时松了口气,还以为沈文舒多么厉害,原来是歪打正着,是她想多了。 又听沈五道:“不过我随身带了些苏合香丸,可与中药服下同时熏燃。” “苏合香家里有的是。” 王大娘子开口说着,被沈泽出声打断:“孩子的一片心意。” 他亲自接过沈文舒手中的香丸,感慨道:“好孩子,有心了。” 有了药方,女使纷纷捧着单子去煎药,沈泽又将沈五送出门,嘱咐丫头婆子们点灯照应送她回去。 一路无话,等夜深人静后,沉水秉烛走到床前,小声问道:“姑娘分明会使些医术,为何又推脱不会呢?” 沈文舒目光转至窗外,竹林投在窗上,现出一排排黑影,她冷声道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” 沉水若有所思地点头,又问:“既然姑娘想要藏拙,又为何留下苏合香在老太太院中。” 良久,没有人应话,沉水悄然去看,沈五缩在被中昏昏欲睡,半梦半醒间轻声道:“想要活下来,还是要体现你的价值。” …… 初晨,华阳斋。 “老太太醒了…” 围着的女使纷纷去各院报信,沈泽还未下朝,王熙筠带着沈四并几个丫鬟婆子来看望,进门时正听邵太医对老太太道:“如今是大安了,老夫人,昨晚多亏了您孙女…” 因老太太病情实在凶险,沈泽留他在府中留宿,一大早,邵睿到跟前儿回话,又叮嘱了日常物什使用,对沈家姑娘大加赞赏。 “是啊,婆母,昨儿幸而有小四在。” 王大娘子带着沈文蔷进门,将她推到老太太面前,笑道:“不愧是咱们家福星。” 沈文蔷闻言面色一僵,瞥见王大娘子脸上深意,强笑道:“我也是着急,信口说起开窗,指望祖母能透透气。” 两人视线相接,达成无声默契。 一旁的邵睿嘴巴张了张,分明是另外一位沈姑娘出的主意。他也是大宅院里长大的,知晓宅院间的斗争,实不输朝堂战场。 眼看老太太与王大娘子聊起闲话,他也不便揭露,收拾好随身小箱起身告辞,老太太起身就要想送,邵睿哪里肯让人真送,推辞几句就要出门,临道别前状似无意道:“老太太作物精巧,连燃的香丸都比别处醒脑呢。” 王大娘子笑意冷在脸上,邵太医毕竟不是沈家的人,说完拱手告辞,再不多话。 躺在床上的老人闻言果真细细嗅闻,“清凉不失温适,草木青,乌犀屑,还有……” 老太太皱眉,口中念念有词,她闭着眼睛沉吟片刻,“竹枝,竹枝……” 口中喊着,她就要掀被起床,唬得大娘子脸色一白,婆母这般态度,是神龛里的香出什么问题了吗? 沈文舒的手段,他们昨晚都瞧见了,是个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,连抓药都不会,莫不是在香丸上也学艺不精,叫老太太察觉了? 沈泽这位老母亲,平生最爱品香调制,当初娶李家那商户的女儿,也是看中了李家的调香手艺。 名叫竹枝的婆子从门外跑来,急急忙忙抹干手上水渍,顾不上给王大娘子行礼,直问道:“老太太这是怎么了?” 眼见大娘子和四姑娘满脸茫然,只见老人深吸两口气,拍着胸口吩咐:“去,把那香同我拿来。” “是。” 竹枝领命而去,叫一旁的两人看得一头雾水。 “婆母,是出了什么事吗?” 老太太看她一眼,抚着胸口道:“你这香是哪来的?” 王大娘子执掌中馈,家中一应物什都经她手,此话应当问她。 “这—”王熙筠面有迟疑,若说是沈文舒拿出来的,这无疑给那小蹄子脸上贴金,她们怎好再拿她是祸星说事。 念及于此,她抬头对老太太道:“从街上采买的,婆母喜欢?我再让人送些就是。” 话音刚落,竹枝已经捧着香炉奉上,紫金小炉内,落上一层白灰,色中带灰,未燃尽的颗粒如石头般沉重,与紫檀相似,却透着一点儿蜜香。 老太太手指捏着香丸碎粒沉默,看得两人心里打鼓,越发捉摸不透老人在想什么。 沈文蔷道:“祖母,这苏合香是有什么问题吗?” 她心口微跳,只盼着老太太能说出几句这香不好,她们也算能找出由头斥骂沈文舒。 不料听了此话,坐在床上的老人只静静看她一眼,将紫金小炉递给竹枝,“猛一换倒是不习惯,下回还换成清神香吧。” 王氏点头应下,原来是老太太闻不惯这味儿,见老人脸上已有困倦,她带着沈四起身告退。 华阳斋外,王大娘子出了门,对沈文蔷道:“这是补你昨儿在她身上吃的亏,在老太太身边得脸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 “蔷儿谢大娘子。”沈文蔷附和着,心中盘算起了旁事。她实在不愿看到身边有如此貌美之人,跟紧两步追上前面妇人,对王氏赔笑道:“大娘子,既然祖母都没提沈文舒半个字儿,不如咱们将她赶出去,免得给府中带来灾祸。” “胡闹!”王氏扶了扶头上的钗环,斥责道:“她救了老太太,就是家里的福星,以后切勿提什么灾祸福寿,平白叫人误会你们姐妹不一心。” 遭了顿斥责,沈文蔷脸色一呆,她是个庶女,本就是凭着出生时被说成是福星才经受恩宠,大娘子这一遭将她的福星称号直接抹去,她在沈家,还能依仗什么? “你啊,就老老实实呆着,莫要去找小五麻烦。”言罢,她上前走了几步,小声嘟囔着:“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,怎地还没个乡下丫头长得水灵。” 这话声音极小,却让站在原地的沈文蔷愣在当场,她捏紧手中绣帕,眼泪在眼眶打转,等大娘子走得不见人影,才敢愤愤扔下手中物什,再用力踩上两脚才肯罢休。 作者有话要说: 杀人不见血的桥段,我好爱啊啊啊啊
第6章 风波不断 竹枝拿着掸子清扫神龛下的桌案,原本倚在榻上的老人忽道:“昨儿是五丫头回来了?” “是啊,叫大娘子安排到西边的忘月居去了,”竹枝用软布沾湿了水,擦着桌子,口中道:“那边地处偏冷,又临近外街,五姑娘是委屈了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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